第十一节 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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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营地的,叶儿站在她的营帐外惊慌的张望着,看见远处的她,急急跑过来。“格格,你这是怎么了?”她细细审视着敏梅满身的狼狈,好不心疼。从格格被恭亲王掳上马,她心里就一直不安,夜色渐渐暗了,也不见格格回来,去到恭亲王的营帐外有士兵驻守,她不得而入。这木兰围场里野兽出没,到了夜里甚是危险。若是再不见格格,她都打算去太皇太后那里禀报,派人去寻了。

    “没事。”她虚弱的摇了摇头,对叶儿安慰的一笑。叶儿搀扶着她有些虚浮的脚步缓缓走回帐里。

    “格格,恭亲王是不是又欺负你了,叶儿要去告诉太皇太后。”说着叶儿就要往外走。

    “叶儿,不要!”敏梅急急拉住她。

    “格格,那恭亲王欺人太甚。你到现在还护着他?”叶儿气急了。

    “叶儿,我不是护他,只是皇奶奶已经够未我操心的了,这些小事我们就不要去烦她老人家了,毕竟我们不能事事要她处理周旋。”

    “可是若他再来欺负格格呢?”叶儿咕噜道。

    “我会躲着他的。”她叹了口气,只希望允承的婚礼快些到,婚礼结束,她就可以回江南了。“叶儿,我累极了,想要早些安置。”

    梳洗完毕,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红肿的双唇,满眼憔悴,她仿佛又看见了四年前那个满眼绝望的女子。四年的流浪,或者真的如常宁所说,那些坚强冷漠只是她保护自己的脆弱外壳,碰上他的利器,什么盾牌都应声而碎了。她其实不如自己想象的坚强。

    她是有些怕了,心里有个小小的恐惧正在滋长,害怕面对心底最深处的秘密。

    宽衣上榻,或许是累极了,很快便沉沉睡了。

    “敏梅,你可有记住额娘的话?!”她紧紧抓住自己女儿的手,力道大得指甲深深掐入女儿的手掌心。

    七岁的小娃儿恍恍惚惚的点了点头,她并没有感觉到手掌心传来的疼痛,一双眼睛圆睁着看着她帐外传来通亮的火的光影,几乎要以为这是白昼,而非黑夜。边关战事又起,阿玛领命驻守后方援助,他们一家人总是形影不离,阿玛抵不过额娘的苦苦相求,想着后方还算安全,所以带着他们来了。听额娘说昨夜前方来了密函,命阿玛率领城中的高级将领在城外安营扎寨,随时等候召见。还在襁褓中的弟弟不便带在身侧,放在城内,她和额娘跟着父亲驻扎在离城墙不远的地方。

    “额娘,起火了吗?”她愣愣的看着那帐篷角落迅速窜起的小小火苗。

    “敏梅,你看着额娘!”晋福晋一贯温婉的脸,这一刻在火光下竟然有几分骇人。“你答应额娘的事情能做到吗?额娘可以相信你吗?”

    敏梅微微的点了点头,突然被一股强大的恐惧所笼罩着。发生什么事了吗?为何额娘会瑟瑟发抖?

    借着帐外冲天的火光,她看见了额娘锦袍上的斑斑血迹。混沌的神智顿时回笼。“额娘!你受伤了?”她记得阿玛总是千叮万嘱,他不在身边的时候,她要负责代他保护好额娘。

    “额娘没事。”晋福晋缓缓的松开了女儿的手,狂乱从面颊上褪去。她伸手轻轻的抚了一下,合着手掌的浓稠血液把乱发别好,动作如平常一般的优雅,可是那眼里的死气和决绝却让人心生寒意。

    “福晋,不要!”敏梅身旁的奶娘突然跪了下来。

    晋福晋看了身旁的奶娘一眼,缓缓的闭上眼,眼泪夺眶而出。“我若不去,如何能换得敏梅和允承的安全?”她仰着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其实他们不必如此相逼,王爷走了,我自然是要随他去的。”

    敏梅的小手突然用力拉住自己额娘的手。“额娘,你和阿玛要去哪?”她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你们要丢下敏梅和允承吗?阿玛不是说我们一家永不分离的吗?”

    晋福晋缓缓的蹲下来,紧紧抱住敏梅。“敏儿,阿玛和额娘去的地方太远了,不能带着你和弟弟同往。”她软软的身子已经抱不起女儿了,不能就这样倒下,她还要留着一口气走回王爷的身边,那个情深意重的男子还在那里等她,他们说好,生死不离。

    “不!允承还小,可是敏梅不小了!敏梅可以坐在阿玛的马鞍上和你们同行。”她小小的身子剧烈的颤抖着。

    晋福晋猛地放开女儿。言辞狠历的对她说:“敏梅,你不能去!你答应额娘你会照顾好你的弟弟的!你刚刚不是说额娘可以相信你的吗?”

    敏梅怯怯的看着她,她从没有见过这样的额娘。她的额娘总是温润如水。额娘的手狠狠的抓着她的手臂,逼着她点头。她终于微微点了下头。

    “敏梅。。。”她的喉咙哽咽着。“额娘遇到你父亲,已经是最大的幸福了,后来还有你和允承。女子难为,有些话你或者现在不懂,额娘只希望你能遇见一个真心护你爱你的男子,不论富贵出生,平顺一生就够了。”

    敏梅点了点头,然后她看见额娘站起来看着她笑了笑,虽然她的衣衫斑驳,妆容散乱,但是那笑容里的凄美却是绝无仅有的。

    撩起帐篷的帘子,敏梅骇然看见帐外的营地里已经是一片火海,几十顶帐篷上都跳跃着妖娆的火苗,本该黑宁的天空被映照上一层刺眼的红。帐外的空气突然扑面而来,那是一股子血腥味,夹杂着被烧焦的灰尘,让人作呕。

    她也看见了额娘身后那把已经没入身体的匕首,她看见了浴血奋战在众多敌人中的阿玛。额娘没有再回头看她,脚步未曾因为那身后的匕首而拖沓,她一步步,坚定的朝着自己的男人走去。决绝的背影最终隐没在重新落回的帐帘外。

    敏梅声嘶力竭的尖叫着,她却挣不开乳娘紧紧拉住自己的手。

    她猛然从梦中惊醒,冷汗淋漓。入眼的是和梦境里完全不同的营帐内饰。榻前的羊毛毡子躺卧着叶儿。

    “小姐,你怎么了?”叶儿感觉到异样,马上起身。

    她茫然的看着叶儿挽在脑后的发髻,叶儿与她同岁,那是及笄那年一同挽上的。只是梦境而已,她早已经不是那年边关失去父母无依无靠的幼女了。

    “没事。”她接过叶儿递给她的手帕,擦拭额上的汗珠。她已经多年不做这个梦了,今夜梦中的一切却还是那样清晰,仿佛就发生在眼前一般。“什么时辰了?”

    “卯时了。”

    她起身,已经再无半分睡意。叶儿为她披上外衣。她说她要出去走走,叶儿不肯,担心着她的身体。她却没有再给她说话的机会,撩起帘帐出去了。

    夏日卯时的天空已经有了一丝青光,草地上的露珠沾湿了她的软锦鞋。她愣愣看着远方,羽睫上的潮湿已经分不清楚是沾染的究竟是露水,还是泪水。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