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仙(灵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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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山下仰望,山峰好似新生的竹笋一样尖削笔挺、直冲霄汉,山尖尖隐隐没入淡淡的雾岗之中。当此刻已贴近它时,才看清楚峰峦之巅的真面目。它状似一个被放大无数倍的被施了催化剂而产生畸变的草莓果,在高耸的主峰边沿鼓出一个一个小鼓包——小小的丘岭,因了山间浓密的树林和沟壑纵横的起伏山势遮蔽才没有明显地显现出来。近在眼前的山巅,其实呈现一个非常开阔的地带。

    男导游引领我走上左边一条臻草簇拥的羊肠小径,上拐了大半个S状,眼前又出现了一个亭子间,里面高高悬垂着一座大铜钟。

    钟身上覆着一层氧化铜的绿色,象似年代非常久远了。大钟的边缘镌刻着古代纹饰和一些貌似金文的文字。男导游讲,这座钟每年正月初一子时才被敲响,声音可传至镇上,平时上山的村民经过都会在此叩拜祈祷。我还是头一次听说对古钟也要叩拜的。

    “这山曾是一座灵山,听说很多物什都曾附着神灵。村民叩拜的习惯是一直沿袭下来的。”

    “唔,这样啊。”我情不自禁地应了一句。

    “这都是村里老人们讲的。”男导游解释道。

    我学着男导游,双手合十拜过铜钟。绕过亭子间,从后面的一条小道继续上行。转过一个小“鼓包”,前面耸着两个大鼓包,之间豁开一条细细长长的罅隙,象两道拉开一条缝的双开门,我看到了门后面的风景。我紧跟男导游潜进。路虽有点崎岖,但并不险要,好象是考验上山人的耐心,总要七绕八绕的。

    “这里倒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势。呵呵。”我忍不住跟男导游感慨道。

    “是啊,这山上山下确有许多特别之处。”男导游回道。

    穿过了那两道门的屏障,我象突然兀立在了另一座小山脚下。不远的山根处一座黑瓦白墙的屋宇小巧精致,掩映在从山上倒挂下来的扶疏枝杈里,两旁也被繁茂的绿叶裹缚着,象是从山里长出来的一样。这就是导游说的最顶峰的道观了。只见观额横书着三个镏铜篆体大字——青牛观。

    “我终于到山顶了。”我叹道。

    我抬腕看了一下表,已是下午四时半钟。再抬头望望天空,天光已然黯淡下来,一抹晚霞的余晖浅浅地投影在天幕上。

    身在崇山树帏中,对天色变化的感觉变得迟钝了些。男导游把时间估算得很准确,否则下山的路我们可要摸黑了。

    都说无限风光在险峰,我立在观前,双手放松地叉在腰际,前后左右环视着。虽说不上是海拔奇倔的高山峻岭,可也是历尽四个钟头一路跋涉上来的。

    “走,我们先进观里看看那块青石,再去山尖尖上看看。”

    经男导游这一说,我才又想起之前一路上说了许久的神秘灵石。绝对不能错过。

    这座观内的布局很紧凑,和其他两座山观无甚大的差异,唯独不同的是在正殿太上老君神位一侧的高高神龛壁前,供放着一块顽石。

    我和男导游祭拜完毕,迫不及等地走上前去细细打量起来。

    石头估计就是一个四斤重的西瓜那样的体积。形态颇不规则,棱棱角角,瘢瘢累累的,象被蚂蚁钻了无数个洞孔一般。乍一看,浑身墨墨黑,看久了,黑里却似泛出一层朦朦的青色来。总之,若不是事先听说了这块石头的特殊来历,我一准会断定这可能是不知哪块农田里被农民一锄头刨出来的玛瑙石块。

    “这——真的是从天上掉下来的石头?”我满心疑惑地向一旁的导游问。

    “应该是的。”男导游点了一下头肯定道。

    “那——经过科学鉴定了吗?”若真是从天上掉下来的——现在应该称之为陨石了,今日能得见这样一件真品,也是一件鲜见的幸事,只是传说又有多少是名副其实的呢?

    “没有经过科学鉴定。不过——听上一辈讲,这块天石曾经丢失过一次。”

    男导游话峰转寰,象是为了向我证明这块石头的确是天石,后面又牵出一个故事来。我的神经再一次被他的故事吸引过去。

    这块灵石的出现,对这个村子是锦上添花,使得才子倍出。象书里方仲永那样的神童也不是啥稀奇事了。这种情势一直延续到解放前后也没有改变。

    只是在五十年代初的一年里,镇子上来了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男人,不知从哪听说了这个山中有一块能通灵的天石,于是独自寻到了这里并攀沿到山顶。

    外国人仔细查看了这块石头后,即对观中的老道士提出,想高价收购。老道士告诉他这块灵石在他方并不一定就是吉物,而且是这里的镇山之宝,不可能出让。但这外国人也表现得态度坚定,死缠着一再抬高价格想买下来。

    老道问他为何一定要买这块石头,那外国人只说,这石头确是天下落下的陨石,有科学研究价值。

    老道推脱不掉,只得让外国人下山去与村里人商量,毕竟他们才是这块石头的主人。那外国人锲而不舍,又下山去找村民们谈这笔买卖。结果当然是不可能成交。外国人最后只能很无奈地走掉了。

    时隔半个月,一天清晨,这观中一老一少两个道士背着一个人呼哧呼哧地急奔下山。

    村里人见他们背下山来的这人衣服沾满泥浆草汁的污渍,还被划开了好几道口子,撩开遮在脸上的粘湿的头发,村里人都吃了一惊,原来这就是半个月前磨破嘴皮子想买走灵石的那个外国人。

    当时村民们见这外国人一脸的青紫,淤血斑斑,正昏迷不醒,急忙把他送进了镇上的医院抢救。

    紧接着村民们就知道观里的那块石头不翼而飞了。

    而那个外国人被转送省城医院后,终于被抢救过来,说是中度脑震荡。当村民们急切地追究起那块丢失的灵石时,他说他不知道,他只是因为迷恋山中风景,逗留得太晚,天黑路滑,一不小心,跌进了山谷中,那块灵石的丢失与他无关。小道士也说是在一道山梁下的小溪畔发现了人事不省的外国人,象是失足从山峰上跌下来的,他与老道救人心切,于是轮换着一气儿把他背下山。

    后来村民们打听到,原来这名外国人是名美国学者,酷爱中华文明,那回是一路考察到了这江南古镇。

    灵石失踪后,村民在山中多方寻觅都无着落,从外国人那里也没得到什么线索,遗憾之余也只能无可奈何地作罢了。

    男导游说到一半时打住了,象是和我一样初次见到灵石般,眉宇间颇带着些心思凑近了紧盯着灵石。

    “那后来又寻着了?”我见导游不说话,关切地问。

    “对,又找着了。要不,怎么会摆在这里?呵呵。”

    导游把目光从石头上移开来,冲我轻轻一笑,接着讲道:“不过是在二十年后了,还是这山上原来那个小道士找到的。说是在山谷间一处杂草丛生的沼泽滩里偶然发现的。那天他走进沼泽地里本是想帮一个被倾覆的水鸟鸟巢扶正位置,不料脚下绊到一块尖硬的石头,他用手一拨拉,石头骨碌出了水面一截,道士眼尖,一眼瞥见貌似眼熟,便从水中掘出,细细一看,惊讶地发现就是原来观中的那块灵石。经过村中老人的检验,确认无误。为此,村里人喜庆了好几日,把它重新搁置回道观中。不过,那时还在文革期间,为预防红卫兵再次打着破四旧的旗号冲上山来,村里人严格保守了这个秘密,没有外传,直到文革结束。”

    “唔,原来这样。”我不自禁地点了下头。不管是灵石还是陨石,能失而复得也算是圆满的结果了。

    “不过,还是有令人不可解悟的事情。”男导游说到这时,自言自语般若有所思。

    “什么事?”

    男导游的眼睛又盯住了石头道:“从这石头丢失、重新找回,一直到现在,这五十来年里,山下的村里没有再出现比四邻八乡更多更超常的天才和神童了,在这方面不再显得突出了。好象灵石失灵了。村里老人有说是灵石浸没在山谷中这几十年里遇到了山中其他地灵、天灵之物,被一物降一物了,吸纳去了或者冲解掉了原有的灵气。”

    说完这些话,男导游的眼光才又从石头上移开,转向我,“不过,这只是老人们给无法解释的事物主观地找了个理由而已,其实,这终究成了全村人心中的一个不解之谜。”

    “呃。……”是这样,我心中慨然。说不上是失望还是淡然。只是觉得传说,总要有一个相配于传说的结尾,才能让人品咂起来有回味的余地。这也许还算一个不错的结局。

    不过,当我再次把目光集中在眼前这青黑色的顽石上时,恍惚觉得它比我刚进观时看上去罩上了更深一层诡秘之气。

    “走吧,去峰顶。”

    “好。”

    在我随男导游跨出窄窄的门槛那一瞬,我忍不住又回头睃巡了一下方方正正的殿堂。就在我眼眸一扫而过的当儿,那尊太上老君安详灵睿的面庞竟似流露出一丝淡淡的哀愁,而一侧咫尺相隔的神龛里,那块神秘的奇石才象正殿堂而皇之的主供一般。

    这里凝结着一股幽深浓重的气息。我心头倏地闪过一抹没来由的惶然,禁不住扭头望望并肩而行的男导游。他看上去和在山脚下时全然没有一丝变化。他们祖祖辈辈生活在神秘文化的氛围当中,已经习已为常了,或许他们本身就已经充盈了神秘的特质了。

    站在一方稀疏的平坦草地上,男导游朝四下张望着。只见坡下一处密密的树林后隐约露出一截灰墙,象是一座房舍,乍一看颇不起眼,很容易被忽略。

    “这里还住有人家?”我略略吃惊地问。

    “对。就是守护这道观的老道人。”

    “就是那个在沼泽滩里找到青石的道人吗?”

    “是的,就是他。……往日山上来游客时,遇到他在道观附近,他都会赠送给每位游客一枚仙道神像。是老道专门在县城一家工艺打造店里订制的。如果他现在没走远,你也能领到一枚,留个纪念。”

    “哦。”原来导游是在寻找老道的踪影。这枚纪念币,想是海棠村和这座道山极好的宣传代言了,我想。

    “走吧,可能他今天不在家。”男导游说道。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