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夏原本想留至明天下午再回去,但话刚出口,就听到父亲一声叹息。虽然没有任何的责备,其间的失望还是显而易见的。反而是杨信语重心长地劝道:“四公子,你要知道,与公主闹僵了吃亏的可是聂姑娘啊!你们来日方长,又何必争这一朝一夕?”
凌夏恍然大悟,这才依依不舍地与云桥道别,跟着父亲和妹妹一起回将军府。
云桥推着凌越将凌青云他们送到别院大门口,看着他们上了马车慢慢走远,直到最后一抹残影消失在密林深处。
两个人良久无言。
云桥偷偷看了看凌越。凌越靠在轮椅上,眯着眼睛冷眼看着云桥小心翼翼的打量神色,看到她眼中的关怀与担忧,霎那间觉得心中一暖。
这么多年了,自从大哥去世后,他就再也没在除夕夜回过将军府。父亲和凌夏知道他心中的痛,从来不勉强他,在永乐公主的冷嘲热讽中反而频频帮他开脱。
团圆?大哥和娘亲都不在了,他跟谁团圆去?那个害死母亲和大哥的恶毒女人吗?想起母亲和大哥,凌越心情越发沉重,有一种伤痛沉甸甸的压在胸口,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连脸色都猛然发青。
“二哥?你不舒服吗?”云桥紧张地绕到轮椅前面,便立即伸手揉着他的胸口。
凌越大吃一惊回过神来,抓住她的手腕就丢了出去,头也别扭地转到另一边,脸上有气恼,有窘迫,而更多的却是温暖和感激。他实在不明白,这个姑娘怎么就这么大胆?而自己,最可恨的是自己竟然因为她一个关怀的眼神,一句关切的话而心慌意乱……
就是想容,他的妹妹,也不曾这般紧张自己。云桥,她不过是个初相识的女子而已,就算她是凌夏的未婚妻,不更应避嫌吗?
“对不起,我一时情急……”云桥也是到现在才感觉到羞涩。刚才看凌越的样子,仿佛心脏病发作一般,可把她吓了一跳。
“……不要紧……但你是凌夏的未婚妻,虽说是个大夫,能避嫌的还是避一下比较好……”
凌越回头,已经神色如常。
“是,”云桥低着头小声应下,“多谢二哥教导……”
“弟妹,你别多心,二哥也是为了你们好……你终究是要进将军府的,你这样的性子,实在……让人不放心……”
云桥忽然抬起头来,灿烂地笑了笑,不以为意的说:“二哥还是叫我的名字吧!至于我的性格……为了凌夏,我会尽量收敛的。只是,人家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就这么一个人,要让我为了一个男人完全改变自己那是不可能的……”
凌越蹙眉看着她,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虽然是个女子,但也有自己的尊严和坚持啊,他又什么理由要她为了凌夏作这样那样的妥协和牺牲呢?
凌越长长地叹了口气,说:“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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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了整整半天时间,云桥才根据厨房开过来的菜单排出了凌越的营养食谱,中午就让他尝试自己的手艺,连陆老和杨信都沾光。
云桥的厨艺可以说相当好,新奇点子特别多,自己还会做很多菜系的名菜。前世的妈妈厨艺特别好,据说就是靠这门手艺抓住了爸爸的心,她从小耳濡目染,自然也学到一些皮毛。这一世她一个人住在山谷里,有大把大把的时间,为了不委屈自己的胃,她也花了相当多的时间在厨艺上面。
比如今天的鸡丁就是她的新尝试。这道菜实际上就是后世的“宫保鸡丁”,但云桥奇思妙想加了荸荠丁一起炒,更好的调整了营养结构。荸荠能促进消化,非常适合凌越目前的状况。
实际上云桥自己是比较喜欢生吃荸荠的,但作为大夫,有时候也得兼任榜样,所以她偷吃生荸荠的时候都是背着凌越的。也不能怪她嘴馋啊,她都有十几年没吃过了。
当然,发生在枫林别院的事情又怎么能瞒得过凌越这个主人?听了这件事情,想起云桥在自己面前一本正经说“荸荠生吃对身体不好,我都不吃”的样子来,凌越忍不住会心一笑,越发觉得这个女孩子特别真实可爱。
明天就是除夕了,杨信特别过来找凌越商量该怎么过节。往年这个时候,凌越都是在军营里跟士兵们一起过的。但今年情况不同啊,多了一个聂姑娘不说,最重要的是凌越受了伤,只能坐在轮椅上,如果去到军营,凌越看到军营中英武的将士,联想到自己的身体会不会难过呢?
凌越正在接受第一次新式针灸,也就是云桥提出的电磁针灸,虽然电不好弄,磁铁却还是很好找的。
云桥作为电磁针灸疗法的“创立者”,本来是应该由她亲自动手的,但在凌越的要求下,还是把这个具体的工作交给了陆老先生。所以云桥只好站在一边观看,她毕竟也是第一次尝试,人又年轻,心里难免着急,所以一边看一边询问凌越有什么特殊的感觉没有。
凌越趴在床上,腰背甚至半个臀部都露在外面,窘得不行,实在不明白这个姑娘怎么就这么不害臊。
陆老难得看到凌越吃鳖,暗自闷笑不已。作为大夫,哪里还能拘泥于世俗男女之见?对此,他反而对云桥大为赞赏。
杨信询问今年除夕的安排,凌越想了想,看了云桥一眼道:“今年聂姑娘在,自然不能再去军营了,就在这里过吧,准备些好酒好菜,再准备好烟花爆竹就是了。”
杨信点点头,正要下去吩咐人准备,忽然听云桥大声道:“杨先生等一等!”
凌越趴在床上,挑眉看着云桥。这丫头又想做什么?
“二哥,你们以前都是在军营里过的除夕吗?”云桥一双眼睛亮闪闪的,充满了期待。
凌越微微蹙眉,“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那还是去吧!我也想去军营看看!”云桥一直想去军营感受一下那种激情豪迈的气氛。
“那怎么行?你是女子,女子怎么能进军营?”凌越一口回绝,面色严肃,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女子怎么了?女子哪里不如男了?”
云桥一听就火了。
“你不是女人生出来的?你身上穿的衣服不是女人做出来的?你吃的饭菜不是女人种出来的?在突厥、柔然、回纥,各族都有女兵,跟男人一样征战沙场!女人怎么就进不得军营了?更可恶的是有些男人自知自己不如女人,竟然提出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混帐话来,剥夺了女子受教育的权利,将女子全都关在自家后院里,这样才好让他们奴役……”
云桥像一串点燃了的炮仗,噼哩啪啦就是一阵反驳。
三个男人呆呆地看着她,感到既好气又有趣。此刻的云桥就好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狮子一般,凌越这才知道,原来一个女子生气的时候也可以很可爱,那么真实而生动。
还是杨信最先醒悟过来,赶紧劝道:“聂姑娘,你误会了,我们不是看不起女子,而是……”
“而是什么?”云桥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更何况杨信是连凌青云都非常尊重的人,她心里也是极尊敬他的。特别是自己醒悟之后,神色间也有些不好意思。
“咳咳,”杨信握拳抵着嘴轻咳了两声,却不敢抬头看云桥。他想了想才继续说道:“聂姑娘,你要知道,军营里都是些粗鲁的大男人,而且他们很久没有见过女人了,你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走进去……”
杨信这么明明白白说出来,也是因为他了解云桥的性子。但一个长辈跟一个少女说这样的事情,他还是觉得有些窘迫。
云桥立即就明白了。只见她忽而一笑道:“这还不简单,我女扮男装就是了嘛!以前我跟爹爹出谷的时候都是女扮男装的……”
三个男人无话可说了。难怪总觉得这姑娘大胆得很,又没啥男女之防,原来如此。
云桥说做就做,她昨晚就看到衣柜的角落里堆放着凌夏的盔甲,老早就想试试看了。
看着云桥欣喜地跑了,杨信赶紧叫住她道:“聂姑娘,聂姑娘,不着急,就算要去军营,也得明天啊!”
从前他们都是在腊月二十八就去了军营,直到元宵节后才回来,但如今带着个姑娘他们到底还是不放心。等明天再去的话,晚上大家围着篝火守夜,大年初一就回来,有他一直在身边盯着,估计不会出什么大问题的。
“哦,哦,我知道了,我去试试看凌夏的盔甲合不合身……”云桥回头冲着杨信摆摆手,又跑了。
杨信无奈地摇摇头,回房对陆老道:“陆老,您看这样好不好,明天回军营,就说聂姑娘是您的师侄?”
陆老笑着点点头,说:“云桥这个名字可男可女,也不用改了。做我的师侄么……其实,她要真是我的徒弟就好了!唉,可惜呀,没福气……”陆老点点头接着又摇摇头,看得杨信摸不着头脑。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