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时候,我的眼睛被一条软软湿湿的东西,舔着,一下两下,最后在一片呼噜声中醒来。
是津波。
津wWw.波告诉我,院子里面的樱花开了。
那还是春天时候的事情。
他穿着浴衣,露出他苍白而瘦弱的胸膛,因为怕冷,手缩进了袖口。
腰带漫不经心地系在腰上,那是春天时候的津波。
他在开满樱花的院,一片花吹雪之中,走来走去,好象一个小老头,提上一个沽酒的酒瓶就更象了,我这样嘲笑他。
“死丫头。”他骂我,扶着拉门伸下脚去寻找他的木屐,我伸出脚踩住他的影子,看着他的影子被我强迫地慢慢地拉长,最后细长得好象要断掉。
“丫头,你要等我回来。”
我想笑着回答说“是”,可是我却哭了。
后来……津波没有回来。
那天,我抱着肩膀从白天等到晚上,等到满树的樱,都飘完了最后一片花瓣。
我想过去找他,可是津波对我说“等我回来”,我一定要等他回来。
我心里面想着。
后来,我就再也没有看过樱花开过,一次也没有。
半夜的时候,从梦里面惊醒,我一身冷汗,门外,闪过一双幽绿的瞳孔,是猫,一只很大的花猫,它轻盈地跳进我的屋子,然后走进没有光的屋子的角落,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不满意地“呜”了一声,后来我就再也没有听过它出声。
第二天,我没有看见那只猫,大概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它离开了屋子,冷的时候,它还会再来吗?我想。
津波……我睡在塌塌米上面,让我潮湿的头发铺满半坪地面,我的头发好长好长……
你在外面冷吗?你会寂寞吗?你有像我这样思念着我吗?
你知道吗……自从你走后,院子里的那颗樱花树,就再也没有开过。
再也没有开过……
在一个没有月亮的晚上,我坐在我们曾经并排坐着看樱花的屋檐下,向这棵樱花树许愿了,樱花开放的时候,你就会回来我身边。
我想,它不开花,就是要我更耐心地去等,等着你,再穿着那件浴衣像个小老头一样踱着步走近我,然后冲我张开双臂,笑着对我说:“丫头,我回来了。”
梦里面,梦里面,我看见你笑着对我张开了双臂,不知不觉地沉睡在樱花树下我的,被打在自己手心的自己冰凉泪水惊醒,然后,又是在风中,长时间无言。
那只猫,那只猫,又来了。
它踩在院墙上面,轻盈地,然后用它那双深沉而不见底的瞳孔凝视我,好象……好象要把我吸进它的猫眼里面去一样。
我突然害怕起来,顺手拾起一块石头扔向它。
我听见一声猫的尖叫,然后它在我面前,跳了一下,从那边逃走了,在它往下跳跃的瞬间,它一身花色皮毛变成了灰蒙蒙的一个影象,近乎透明。
我捂住嘴,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我不敢肯定地说,我遇见的,是什么东西。
那只猫的眼神,太过深邃,看不出是从什么地方能投射出一丝光彩,它是黑暗中来的孩子。
所有的猫。
那只猫,到底来自哪里?
津波,你在哪,为什么还不回来,我抱着肩膀,终于忍不住开始抽泣,在有风的日子里。
我抬头看着满树绿意的樱花树,只……看见期盼花开的绝望。
樱花树下埋着尸体,也许那只眼神深邃的猫,就是睡在这樱下的寂寞的灵魂吧?
因为它嗅见了我的寂寞,所以,才会在寒夜里面,跳进我的屋子,用它习惯注视黑暗的眼神注视着我,和它一样寂寞的我。
结果,我的确不该想“樱花树下埋着尸体”这件事情,那个晚上,我梦见一个陌生的女孩,就那样垂着手站在那棵不再开花的樱花树下面,样子是那样模糊不清着……可是却足够让我看清她脸上暧昧不定的笑,然后拖在后面那声几乎无声的叹息。
那只花猫,撒娇地在她脚下转来转去,柔软的身体紧贴着她的小腿滑过。
我转个身继续睡去,于是再也无梦。
白天醒来的时候,阳光灿烂,我听见有女人的歌声。
“昨天太近明天太远默默聆听那黑夜
晚风吻尽荷花叶任我醉倒在池边
等你清楚看见我的美月光晒干眼泪”
“你醒了吗?”
我转身,装做看不见她,一旦和它们搭话,我也会被拖入那无边的黑暗中去……
所以绝对!不能当它们是存在的。
不管是那个在檐下亲切地问我“醒了吗”的女孩子,还是那只她抱在怀里的打着呼噜的大花猫。
看不见,我什么也没看见,我对自己说。
那只花猫从她的手里窜了出去,抬起头,露出雪白的下巴,稚气十足地看着屋檐上面一只黑翅的蝴蝶,在上面翩翩地翻飞。
然后它从她的怀里挣扎出去,去扑那只飞进我屋子的蝴蝶。
我惊叫一声,看着它不看路地去追逐那只蝴蝶,与我擦过,撞上了,它擦过我的身体,好象一阵风,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果然和我……不在一个世界里面……
我不要把和津波一起等待樱花看樱花的位置让给别人,于是我在她身边坐下,只是抱着肩,看着那发白天空下面,在空中摇曳的樱花树的枝叶,有时候眼光远远地落在那扇班驳的门上面,津波,也许正在回来的路上……回到我的身边的路上。
他马上就会穿着他那套可笑的浴衣,冲我张开双臂,我也许会在他的怀抱里面喜极而泣吧……
那首歌,一直唱到月亮从隐没的云彩里面升起,而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的时候,她开始还和我说话,却发现根本不会理她,于是她一直在唱着那首歌“等你清楚看见我的美月光晒干眼泪……哪一个人爱我将我的手紧握”
我看着天空在天空挂在两边的太阳和月亮,
津波说过,白天就会出现在天空的月亮,是真昼之月,就好象心底浅浅的伤痛,你装做看不见它,但是它就那样挂在你的苍茫天空之上,无法抹杀掉。
那个挂着笑容的女孩,歌唱着的女孩,也许也有好象浅月一样不能抹杀的伤痛烙印心头吧?
那只猫抓住了那只蝴蝶,女孩挥着手,赶走了那只猫,让那只蝴蝶缭绕着樱树飞去,然后,那蝴蝶也化为了暮色中淡淡的烟雾。
“你听过一句话吗?”她突然问我,促不及防的我看着她灰色的诡异瞳孔,她笑了“樱花树下埋着尸体呢。”
她的声音远去了,她模糊地说:“天黑了,回去吧。”
那是在对谁说呢?她的眼神停留在我的脸孔上面,那只猫仰脸看着她,轻轻地“喵”。
好象漏沙一样,他们的样子,在那棵樱花树下崩溃成沙,洒入树下,隐没不见了。
晚上睡着以后,我的脑袋里面,那个女孩一直在说“樱花树下埋着尸体呢。”
她还说“天黑了,回去吧。”
我再也睡不着了。
那天晚上,有月光,照在那棵樱花树上。
“樱花树下……有……”
我阻止自己继续说下去,捂住自己的嘴巴,右眼流出眼泪。
我已经受不了了,为什么,为什么他还不回来?
我要疯了。
为什么樱花树一直不开呢?也许并不是因为我许愿的关系,而是树下的死人的怨念……我知道了……它永远都开不出美丽的樱花了,津波不会回来了。
除非……
除非……
那只如同烟雾一样的花猫,和那个一直WWW.soudu.org歌唱着我听不懂的话的女孩,我要把他们赶走,他们该回……他们该回的地方去。
这里是属于我的,属于……我和津波的院子,是我等待……他回来的地方。
我潮湿的头发,滴滴答答地往下滴水,好象在代替我哭泣,然后,我就不哭了。
然后,那女孩看见我蹲在树下挖掘的时候,脸上流露一种奇特的表情。
我把我长长的和服振袖用腰带系在身后,开始专心敲击地面。
“你一定要挖出来吗?这样对你不好啊……”她叹息着,温柔的声音诱惑着。
“也好……你很寂寞呢……”
我不理她,我已经决定不受任何诱惑了,我要把她和她的猫赶出我的院子。
那只可恨的猫,从树后探出脑袋,那两只金黄色的瞳孔注视着我,散发出奇异的光芒。
我终于……挖出了一只袖子,长长的振袖,流动的花锦,我撩起袖子,看见了蜷缩着的小小白色手骨,无辜地安静地躺在袖下。
这是我的和服,津波送我的和服……
“啊……”我说不出话来,只是任凭眼泪流落在那小小的白色手骨上面。
我想起来了,我在水里浮沉着,然后沉落了。
最后一眼,我看见的,是透过水波注视绝望的我的苍白天空,以及一直不开花的樱树,怎么会开花呢?那是在秋天啊,秋天哪里会有樱花呢?
埋在樱花树下的尸体,不是别人……就是我啊。
我在泪光中正视那个少女,她正用一种悲伤的眼神看着我,又好象要让我高兴一样地,微笑着。
少女,猫的影象都清晰地真实起来,我蹲在那棵枯死不知道多久的樱树下,神色与我的身形一起恍惚起来。
“他没有回来。”我说。
“恩……”
“我的头发永远都是潮湿的,因为我死在了水里。”
我灿烂地对着她微笑,知道了真相的我,真的很开心,
“恩。”她快哭了,我很想安慰她呢。
“樱花一直都不会开了……”
因为我是死在秋天的,只看得见秋天,秋天是没有樱花开放的……
“不是啊……虽然现在也是秋天,但……”她哽咽地开口,微笑着泪水滚落,她伸出手,“要不要跟我来。”
我拉着她的手,那只花猫,稚气地抬着头,转动着大眼,看着我。
那只猫就在我的身边歪头看我,灵巧的孩子啊,有一双清澈的眼睛。
我抚摩着它的背,它贴着耳朵打起了小呼噜,一扬头,用它的小舌头,舔了我虚无的脸孔上不该存在的泪水。
先是冰凉的鼻子笨拙地碰着我,这是个没有技巧的吻,一开始是冷冷的。
我的脸,笑了。
那个猫吻,粘粘湿湿的,好温暖……
透过她的眼睛,我看见一地盛放的樱花……
“原来秋天也会有樱花开放着的……”我轻轻呢喃着。
我有想飞的冲动。
我的身体,离开了她的身体。
她只是,看见了我的寂寞,安慰我的人而已,不该存在的人,是我。
该回去了……
她抬头,眯着眼,迷惑了,她看不见我了。
我吻过她的额头,也许,在她看来,那只是一股微风……
她微笑了,也许她知道,那不是微风而已。
啊……我听见了呼唤我的声音,越过这一大片摇曳不定的秋樱,在每一朵白云后面。
我低低在花丛上滑翔,直到看见那陷落在花丛的人,微笑地冲我张开了手臂。
空虚的身体,却可以紧紧拥抱吗。
你看,樱花开了。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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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享受这感觉我是孤傲的蔷薇
让我品?这滋味纷乱世界的不了解
昨天太近明天太远默默聆听那黑夜
晚风吻尽荷花叶任我醉倒在池边
等你清楚看见我的美月光晒干眼泪
哪一个人爱我将我的手紧握
抱紧我吻我爱别走
隐藏自己的疲倦表达自己的狼狈
放纵自己的狂野找寻自己的明天
向你要求的誓言就算是你的谎言
我需要爱的慰借就算那爱已如潮水
――江美淇《拥抱》
大波斯菊 五彩缤纷的花朵覆盖了整个田野。盛开的样子颇似樱花,故又称秋樱。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