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贞看繁体字虽然差不多能认全,但是古时行文多用文言典故,她只能是马马虎虎理解大概意思,连猜带蒙将信读了一遍。
信是一位姓邓的人写给大公子的。落款的签章是篆体,苏明贞只认出了写信人姓邓,其余名或字都不识得。
这位邓某某通篇都是用十分客气的言辞对这位大公子讲述一些事情。其间涉及地名、官位等等,苏明贞都不太了解,但是“王爷”这两个字的出现,引起了她的警觉。细品遣词用语,她觉得王爷应该是邓某某的主子,而大公子应该是王爷之子。
如果苏明贞是这个时代土生土长的名门淑女,她就算不识篆字看不懂文言,也会知道大周有许多位王爷。而苏明贞是穿越人,对这个时代的认知十分有限,在她印象中就只有两位王爷。一位是二少爷赵思霖的亲爹睦亲王,一位就是造反谋逆的齐王。
再加上这信是旁人偷偷摸摸交给雪晴,所以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就想到了“王爷”多半指代的就是齐王,那么大公子是雪晴了?雪晴竟然是齐王之子?
从信中除了得出以上令人震惊的推测,苏明贞还看懂,邓某某提起了王爷在西南藏了一批宝藏并一支奇兵守护。如果能寻得宝藏以充军资,由那支奇兵为核心,重新集结各部势力,定能再谋大事。
宝藏确切位置记录在一张藏宝图中,藏宝图一分为四,分别由王爷下属四名亲信保管。邓某某就拥有四分之一张藏宝图。另外三人则在战乱中失散,有的被擒身死,有的不知所踪。这四人都曾下毒誓,王爷倘若不幸遇难,他们就算已不在人世。也会将藏宝图托付亲信妥善收存,谁拿了图日后都将遵从王爷嫡子号令。那时是继续王爷大业,还是取出宝藏躲到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过享乐日子,就由王爷嫡子决定。
信末邓某某许诺会尽快安排人解救两位公子,倘若大公子知晓小公子的下落,就请设法告诉一个叫裘茂祥的人。那人现住在幽州城附近。每逢初一和十五都会去福缘寺烧香吃素。
苏明贞看到这里心中疑团解开了一些,忧虑却更重了一层。
假设邓某某所言是真,大公子和小公子都是齐王嫡子,那么一旦能获救,理论上就可以拥有宝藏和王爷旧部效忠,钱权在手。是否继续大业先不谈,再不济也会衣食无忧。换成是苏明贞,她不可能不动心。
不过信中邓某某对大公子除了讲事实摆道理。客气用语里却透出一股疏离。没有半句虚寒问暖。倒更像是公事公办地态度。尤其末尾询问小公子下落。隐约让人觉得。邓某某醉翁之意不在酒。更关注地人也不是大公子。
苏明贞对于齐王地亲眷关系并不清楚。不过封建时代地权贵一般都是三妻四妾。家庭内部派系复杂。但是大公子和小公子都是嫡子。不该区别对待吧?除非齐王嫡妻亡故再续弦。两位嫡公子不是一母所生。
有了这些疑惑。苏明贞不知不觉更进一步思量。其实也不能排除一种可能。就是所谓邓某某和宝藏云云。或许并不是真。而是什么人编出来地故事。用此试探那位大公子是否安分。
苏明贞琢磨着以赵家老祖宗地能量和心思。会做出这种事也并不新奇。
苏明贞天马行空胡思乱想了一通。又觉得自己或许过于敏感。平素看地小说太多。什么事情都复杂化。自寻烦恼。若要弄清楚心中困惑。最简单直接地方法不如逼着雪晴老实交待。再不然她一个弱女子。根本无须掺合这样地大事。她不愿惹麻烦地话。还不如将信交待个稳妥地人。抓紧送回国公府内。让老祖宗处置。
然而一旦将信送回国公府。苏明贞就等于主动放弃了事情地控制权。她想维护雪晴就更难。不过苏明贞晓得作为刚刚嫁入国公府地新媳妇。她自顾不暇。力所能及小事上或许能照顾雪晴一二。遇到这种大事她未必能帮忙到点子上。以她浅薄地认识。一步走错。她没准自己能后退再来。却会将旁人推入万劫不复地境地。
苏明贞认为这信事关重大,不宜让更多人看到内容。因此她也不敢轻易找旁人探讨商量该如何应对。这封信迟早是要交给老祖宗过目。由国公府内的实权人物来定夺才稳妥。
而她觉得也不能白白错过送上门的机会,她计划用这信试探一下雪晴的真性情,说不定还能了解到一些隐秘。她曾经试图从老祖宗那里探听的事情,由雪晴亲口讲出来,更能解惑吧?雪晴这个存在,太不寻常。反常即妖,苏明贞心中好奇困惑一日解不了,就很难踏实。
有了这样地打算,苏明贞就走出正房,她不愿惊动刚刚睡下的丫鬟们,反正也是要避开闲杂人等,她便自己轻手轻脚去了偏院的柴房,想先看看雪晴地状况。倘若雪晴仍然昏睡,她不妨等下午或晚上再找时机。不过那会儿赵思游玩回来,人多眼杂,容易节外生枝。
苏明贞见柴房的门是虚掩着的,就轻轻把门推开。恰好雪晴刚醒来一会儿,现来人是少奶奶,他立刻挣扎爬起,跪伏在地,行礼问安。
苏明贞小声道:“雪晴不必拘礼,我有些事情问你。”
雪晴因昨晚医治休养,身体略有起色,早上相对神智清明,他稍一寻思就猜到了少***来意。他没有改变姿势,反而将头垂得更低几乎以前额贴在地面,轻声道:“少奶奶是要询问那封信的事情么?请恕下奴之前有所隐瞒,不曾及时将信上交。”
苏明贞不动声色地问道:“蓝山将信给我的时候,火漆印章尚完好,雪晴你可知里面的内容?”
“下奴不知,但也能猜出一二。因送信之人。下奴其实是认识他的。”雪晴顿了一下,将苏明贞接下来可能会问的事情,提前堵死,“下奴曾立毒誓,自愿舍弃过去身份,没有老祖宗许可。下奴也不得向旁人泄露当年旧事。如果少奶奶有疑问,想证实什么,请恕下奴无礼,或许无法答出您要地结果。”
苏明贞心想,雪晴既然不能明着回答,那么旁敲侧击,他若肯如实相告,就证明他也许没有邪念,收到这封信纯属意外。于是她问道:“写信的人姓邓。这信是给你的么?”
“送信地人说是给下奴,硬要下奴收好。下奴也有过犹豫,但最后决定还是不看。直接交给蓝山。”
苏明贞压低声音道:“那你现在想看一看信的内容么?里面提到了宝藏,还向你打探你弟弟的下落。”
雪晴头也不抬,显然毫无兴趣,淡淡道:“下奴的弟弟早就死了,下奴也不知道什么宝藏的事情。承蒙少奶奶抬爱,下奴却并不想沾染麻烦。少奶奶不妨将信交给老祖宗。写信之人可能是朝廷钦犯,意欲图谋不轨。”
苏明贞不死心,继续说道:“信中提起,那位王爷的嫡子可以继承宝藏。我很奇怪。你为何一点都不动心?难道这信是假地?又或你有更高远的志向,不屑于这等凡尘俗物?”
雪晴幽幽叹了一口气,故意带出几分真相道:“写信的人应该只想从下奴这里探听小公子下落。许以厚利或信誓旦旦说些不着边际的妄言,下奴岂会轻易上当?”
苏明贞逼问道:“写信的人想谋财谋权,没有你支持显然不可能。如果我没有理解错,你刚才说过小公子已死。你就是唯一有继承权的人,对不对?告诉我,你留在赵家的真实目的。否则这封信落在我的手里,我可以添油加醋在老祖宗那边搬弄是非。你绝没有好日子过。”
雪晴忽然抬起头。脸上竟露出一丝微笑,云淡风轻道:“少奶奶心地善良,应该不会做这样地事情。”
苏明贞脸色一沉,故意严肃道:“雪晴,你别以为老虎不威就是病猫,你才认识我几日,怎知我底细性情?”
雪晴并不否认苏明贞地话,反而顺从道:“少奶奶所言极是。”
“既然你明白,那还不回答我的问题?”
“下奴地目的就是留在赵家混吃等死。苟且偷生而已。还望少奶奶高抬贵手,赏下奴一条生路。”雪晴再次低下头。用卑微恭谨的语气如此回答。
苏明贞冷笑:“这种话你以为我会信么?你的才华和青春困于身份空耗虚度,我看着都心疼可惜。更何况你在府内三五不时就会遭整治受委屈,你想苟且偷生并不容易。你不想换个环境,活得相对舒服一些么?”
雪晴反问道:“少奶奶希望下奴有怎样的目的?下奴这些年在府内,比当初住在京城大牢中舒服多了。倘若下奴是被卖去别的地方,修桥铺路挖矿晒盐做苦力,怕是几年前就死了。下奴岂会分不清好歹?”
“可是这与你原本的身份和生活相比,一个是天上自在白云,一个是地上污泥任人践踏,你心中如何平衡?”
“白云未必自在,污泥里也能生出莲花。子非鱼焉知鱼之乐?”雪晴简简单单答了这一句,之后无论苏明贞如何相激,他都是闭口不再多言。
苏明贞无奈之下,又见雪晴身体尚未恢复,不好意思再占用他养伤的时间,只好先离去。
正当她转身出门之际,就听雪晴忽然又说了一句:“少奶奶,那封信事关重大,请一定妥善收存。”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