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芹点头道:“是啊,奴婢们将礼物放好,回来的时候特意走东后园门出来,从官奴院子那边绕了一下去看望雪晴。他已经是趴在床上休养,无人打扰。奴婢们就将些吃食留下。”
苏明贞关切道:“那他身上的伤可曾医治?”
大贵嫂子答话道:“听二管家说,吴公子昨晚上就发现雪晴身上有伤,已经为他敷药。”
“既然吴公子是心善的主怕雪晴带伤硬撑,同意换人伺候,那为何你们一去见到雪晴是跪在院中?”
大贵嫂子神色中有些为难,支吾道:“少奶奶,二管家有几句话让带给您,旁人不方便听。”
苏明贞一摆手,将闲人遣退,只留下大贵嫂子一个。
大贵嫂子这才凑近了低声说道:“其实是吴公子看上了雪晴,想收在身边为男宠,雪晴抵死不从。吴公子还算是明理,不想强人所难,赌气让雪晴在院中跪了一晚终于是想开放了手。据说京中子弟好男风者笔笔皆是,吴公子没想到雪晴这样烈性,他不愿将事情闹大就让二管家遮掩。二管家因我是府里老人,便单独叮嘱我几句,若少奶奶问起就如实回复您,还请您多多担待。”
苏明贞一听心内百感交集。
一来是心疼雪晴的境遇凄凉,二来对自己身处的社会现实有了更深刻的认识,果然是环境影响人啊,或许在这种封建时代,官宦子弟自小耳濡目染,早不将奴才当人,才会以为收个男宠如同买个玩物一样是稀松平常的事情,绝对不会像她这等思前想后考虑奴才心情在乎所谓人权。便是单纯可爱的吴庭之,也不能免俗。在吴庭之眼里雪晴是长相俊美性格温顺的仆人,被主子看上是仆人的福分。
就不知道雪晴心中如何感想?怕是委屈难过也无处诉苦,只能豁了性命稍稍反抗。幸好吴庭之本性不坏,不曾过分逼迫,二管家也没有火上浇油,雪晴这才幸免吧?雪晴堂堂男子经了这种事情,会否积下更多怨恨,终有一日忍受不了爆发出来呢?
她该想个稳妥的方法化解怨恨,提前防范才好,否则不仅是为赵家留下隐患,连她自己也会寝食难安。
苏明贞打听道:“大贵嫂子,你们刚才看望雪晴,他神色态度如何?”
大贵嫂子叹了一口气,如实道:“以前我和辛芹帮他敷药他都欣然接受,可这次他说什么也不愿旁人近身。我开解他几句,他就只是安静微笑,坚持声称身体已无大碍不用烦劳旁人照顾,休息一两日定能出工。我怕多说触到他心中难过之处,就拉着辛芹离开。辛芹是心肠好的,将雪晴那些撕破弄脏的衣服都取了来,帮着清洗缝补。这些年雪晴就只有府内惯例派发给下人的几件衣物,若都污损了实在没得替换。”
苏明贞越听越是揪心,她禁不住问道:“这些情况少爷知道么?我前几日翻看咱们这院子的账目开销,逢年过节每个下人都有打赏,怎么单只雪晴什么都没有?可是府内有什么规矩?”
“以前是春花拟了开销计划,禀明少爷,再递到二夫人那里批复。春花每次是会加上雪晴的那份,可惜年年回回二夫人都不曾批准,一概是划了雪晴的名字不许打赏。”
苏明贞将这事情暗中记下,寻思着该抓紧找个机会去见见二夫人,学学府内的处事门道了。这会儿她其实已经有些动摇,想要努力上进一把,去迎合老祖宗的心意,辅助赵思瑢接掌家业,那样论资排辈将来她就是赵府内名正言顺最有权势的女主人,不仅自主性更强,也能顺带着改善雪晴的生活。
苏明贞对于自己未来的目标在脑子里只有初步的概念,她对自己的能力并没有太大把握,所以暂时不对外人提太深远的打算,面上只说眼前问题道:“旧例如此不好随便改动,要不这样,再逢节庆,我将院子内其他管家的赏赐里多加些实惠,你们若有穿不着的旧衣物就私下接济雪晴吧。”
大贵嫂子由衷赞叹说道:“少奶奶真是大善人活菩萨。雪晴若是晓得少奶奶这样照顾他,他定会感激不尽。”
苏明贞淡淡道:“毕竟是咱们院子里的人,不能让太委屈了。大贵嫂子,既然吴公子那边已经托了二管家帮忙遮掩,咱们这边也守紧口风,旁人若来打听,编圆了说辞,为大家都留好体面。”
大贵嫂子记下叮嘱,又说了两句闲杂就辞出去忙活本职工作。
苏明贞使人先去二夫人院子看看是否得空,若二夫人不忙,她有些账目内务上不懂的问题想去求教。
等下人回报确认二夫人有空,苏明贞就让春花备了些小礼物,另带了辛蔚,随意拿了几本账册,让管家用软椅抬了,去到二夫人院子里。
赵思瑢的院子与二夫人院子直线距离并不远,内宅里走动,都是从西夹道门出来再入东夹道门里,走二夫人院子西北角的小侧门进去。
这三两步路,苏明贞本来是想直接用腿走着去,不过大宅里有身份的主子们,出了自家院子一般都是脚不沾地让人抬着,她只好入乡随俗端起架子。她想以后若真是连走路的机会都少有,自己这正值青春的身体吃馋了睡懒了怎能健康?要慢慢加入简单的健身运动才好。
苏明贞到的时候,二夫人李氏,与侧室周氏、何氏在正房厅堂内坐着闲聊,妾王氏恭恭敬敬站在边上,指挥着丫鬟们端茶倒水。在等级森严的封建大家族中,同为老爷的女人,妾只算是稍有体面的奴仆,不仅衣饰与正经夫人们有明显区别,与正室侧室同处一室时也是只有站着伺候的份。
苏明贞是赵家嫡子的正妻,她只用对二夫人李氏行礼,侧室妾氏都受不得她的礼,纷纷起身避让还礼。
李氏知道苏明贞是来请教内务,就简单寒暄几句让旁的夫人们先散去,拉着苏明贞坐在自己身边。
“明贞,听说你十三岁就帮着家中管理账目,是当家内务的好手,怎会有问题?别是春花不仔细做账有了疏忽,你来婶婶这里诉苦吧?”
苏明贞赶紧解释道:“婶婶您误会了。过往的账册春花管理的很稳妥,只是以前明贞在娘家经手处理的事务都很简单,从没见识过国公府内这等大排场,有些地方看不懂怕是将来忙乱中有了疏忽,才特意来请教婶婶。”
李氏见苏明贞说话客气态度诚恳,不由自主添了好感。头年世子夫人吴氏虽说也是打着请教的旗号来她这里,却是一脸高傲模样,让她觉得远不如与苏明贞说话这样舒服。
李氏和蔼笑道:“明贞,国公府内的确事务繁杂,你不必心急,先从自家院子里慢慢熟悉。有什么问题尽管说出来,婶婶一定为你解释清楚,能帮定会帮你。”
苏明贞将之前辛蔚看了账册提出的一些问题原封不动只稍加了措辞,一一与李氏请教起来。
别看辛蔚年岁不大,内务管账是与正牌的苏小姐一起得王夫人亲自点拨,她提的问题都不是泛泛,往往关系到大宅门里处事的套路。
这些由苏明贞巧舌如簧虚心说出来,李氏顿时觉得苏氏不愧是大家闺秀,头脑清晰,在内务上有两把刷子。
苏明贞因是基本不太懂,心虚,言语越发客气,对李氏的指点表现出十分自然的接受与崇敬,这让李氏看在眼中喜在心头。
李氏原本以为苏氏素有才名年纪又小,多半会有些骄傲轻浮,结果一番相处,发现苏氏懂事明理,客气谦虚,言谈话语时刻顾及他人感受,乖巧听话,实在讨人喜欢。李氏暗中懊恼,当初世子娶亲怎么没挑上苏氏这样的好女孩,如今的世子夫人吴氏若能有苏氏一半的聪明成熟,估计在府内早就能混得风生水起了,用不得她这样操心照应。
苏明贞见火号差不多,话锋一转又问道:“婶婶,咱们府内是不是有规矩,不能打赏官奴呢?”
李氏微微皱眉道:“你是说你们院子的雪晴么?过去春花拟的单子每个人都按身份有赏赐,只是老祖宗发过话,不赏官奴,所以婶婶才将雪晴从申请名单上划了去。”
“少爷待院子里的下人们一向宽厚,晚辈还想着能多些打赏名目,却原来有这些规矩,幸好问过婶婶,要不然犯了忌讳,又让婶婶操心维护。”苏明贞嘴上客气了一句不敢再深究,一来是拿不准二夫人话中几分可信,二来是早有了解决办法,她这样问是特意表现出乖巧听话,说多了反而无益。
两人聊了些轻松话题,苏明贞便又问了另一件事:“婶婶,明贞想抽空与夫君一起去庄上巡查,这事情可使得?您也知道夫君他性子活泼好动,大花园内已是玩腻了,昨天晚上还提说要去府外游山玩水。”
李氏当然晓得赵思瑢孩子心性是闲不住的,早先因为他身体虚弱又离不开医药,老祖宗不让他乱跑,现在他身体日渐好转,有苏氏陪同照顾,去城外自家庄上小住两日散散心倒是并无不可,顺便也可以让苏氏巡查他们名下的田产,利于日后管理。
李氏觉得苏氏是稳妥周到的人,凡事先来问她请教就是信任尊重她的表现,听说昨日吴氏借调苏氏的仆人,苏氏也没为难耍性子,可见是通情达理世故圆滑。李氏一向秉承的原则,别人敬她三分,她也敬人三分,和和气气过日子,否则这么一大家子人成天没事找事岂不闹心?
遇到苏氏这种开窍的,李氏自然放心,她于是赞同道:“你提的这个事情该是可行,但要请示了老祖宗才好。不如你先拟个行程安排,与婶婶这里商量妥了,咱们一同去老祖宗那里说项。”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