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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明贞想清楚这些,又问赵思瑢道:“夫君,你有没有特别看上的人呢?”
刚才那六个孩子都是匆匆介绍,赵思瑢根本什么都没记住,他摇摇头,忽然又说道:“对了,那个头上戴了一朵红色鲜花的圆脸姑娘挺可爱的。”
他说的正好是小云小雨之外的另一个小丫鬟。那孩子穿了一身绿,头上却戴了一朵刚采摘的大红花,圆圆脸蛋白里透红,说话胆怯一些,像是庄上长大的,打扮和神态比别人土气。但是也许在孩童的眼光中,她比故意像大人靠拢表现姿色的小云小雨更朴实可爱一些。
苏明贞于是顺着就说道:“二管家,就将小满和少爷说的那个小丫鬟留下,旁人先遣走吧。”
二管家心中稍稍有些诧异,不过很快释然,毕竟是为三少爷挑玩伴,三少爷明确说出个喜欢的,三少奶奶怎会不依着呢?有三少奶奶这等通透的人教导,什么样的人留下估计都没问题。再者刚才三少奶奶还说,倘若用着不合意再调换也无妨。只是那个被留下的小丫鬟今年刚满十岁,是庄上有人托关系送来府内的。他一开始觉得这孩子还算乖巧,可惜比府里长起来的小云小雨少了心眼,又没见过世面,怕是只能当个陪衬不会被挑中。现在三少爷偏偏觉得她可爱,或许都是天真性情的缘故。
苏明贞让二管家将留下的小厮丫鬟叫入堂内说话。
小满是对答如流,头脑清晰。苏明贞让蓝山带着小满,一会儿一起陪着赵思瑢去私塾。她又问那戴红花的小丫鬟:“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鬟怯生生道:“奴婢叫二妞,原在乡下大柳树庄上。”
二管家赶紧帮衬道:“二妞的爹娘一辈子都在庄上,听三管家说他们一家都是勤奋老实的,会一手好农活。二妞的大哥这两年是跟着三管家学着庄上的管理。”
苏明贞一听原来这也是“高管”层沾亲带故的关系户,不过转念一想,大概这六个备选的多少都是有些背景,否则国公府名下奴仆成千上万,府里住着的百千,庄上更是不可计数,但小姐少爷们就这几个,不是谁都有机会能飞上枝头或受到赏识的。
苏明贞不再多想,她温和道:“二妞是你小名吧?你可取了大名?”
二妞有些紧张地摇头,顿了一下才想起这两日教的说辞,赶紧毕恭毕敬地说道:“请少爷少奶奶赐名。”
苏明贞莞尔一笑,问赵思瑢:“她是要陪你一起玩耍的,你给取个名字可好?”
赵思瑢肚子里墨水有限,最是头疼起名字,以前奶奶派人给他,都是提前就取好名字的。他皱眉道:“娘子,你难为我呢,我最不会取名字。”
苏明贞问道:“春花秋月冬暖夏凉这名字都不错呢,我以为是你取的。”
赵思瑢诚实地解释道:“那些都是奶奶取的名字,她最喜欢给人取名字了。要不咱问奶奶讨个好听的名字?”
苏明贞想着他们两个刚从老祖宗那里请安回来,再去叨扰不太合适,就说道:“我刚想到了一个名字,咱们院子里有了春夏秋冬,花月暖凉,还缺些帮衬的景致,不如叫她香叶可好?红花绿叶相映,热热闹闹的。”
赵思瑢只觉得二妞戴了一朵红花穿着一身绿,真是应了绿叶衬红花这句,还散着花香。他笑道:“娘子,你取得名字真好听,还很有意境。就这个名字吧。”
二管家将二妞新改的名字记下,又问道:“小满还要改个名字么?他与蓝山是同辈。”
赵思瑢像是被撞击出了灵感,抢着说道:“要不让他改叫满山怎么样?我见二哥院子里的管家小厮都是有一个字相同的。”
三少爷兴致一来亲自取的名字,先不说究竟好不好听,大家碍于他身份也不敢说不好。小满是机灵的,赶紧跪下叩头谢了。香叶也跟着跪谢。
二管家看事情办妥当,时辰差不多就辞去。
赵思瑢也让蓝山和满山陪着上了私塾。
苏明贞叮嘱春花带着香叶在院子里转转,先熟悉环境,帮忙打打下手,等少爷回来再陪着玩耍。
苏明贞其实不太想役使才十岁的“童工”,可惜这种等级森严的封建贵族家庭里,奴仆懂事起就帮着做活计比比皆是。她就算满脑子人权平等,可个人力量有限,她改变不了环境和别人,就只能慢慢学着习惯和接受。她现在唯一能做的是,为自家院子里的人创造一个宽松和谐的生活工作环境,尽量减少她们不必要的劳动和辛苦。
事实上这个时代的生产力有限,就以做饭这种事情举例,要想菜色精致周全,从选材备料到出成品,每道工序都需要时间火号。秋月主管膳食,有个媳妇子和个小丫鬟帮手,还是很忙,几乎是不在少爷身边的所有时间都用来准备餐饭,另外还需兼顾着熬药,抽空备些小点心零食等等,相当繁琐。
春花则指挥着旁人逐间房屋打扫,核对账目等等,里外忙活。院子大房间多,日常打扫一遍耗时就不短。
今日大贵嫂子和辛芹一早被派去送礼,估摸着从二少爷院子又去了大花园一时半刻回不来。雪晴又借调给旁人,少了三个人手,亏得多了香叶,才算勉强支应开。
苏明贞从书房拿了一本书,坐在廊子上愣愣出神,等着大贵嫂子和辛芹回来汇报雪晴那边的情况。
这时张嬷嬷找了个空子,独自凑上来说道:“少奶奶,昨天夫人那边使人捎了书信,传话说是您托的事情查出了一些眉目。”
苏明贞回门的时候曾经央母亲王氏从自己父兄那边打探雪晴的底细,她听有了信,就压低声音问道:“可有结果?”
张嬷嬷将一封书信从自己怀里掏出来,递给苏明贞,又小声说道:“夫人将要紧的都写在信中,少奶奶得空私下瞧瞧。”
苏明贞心想估计是关系重大,王夫人不能随意口头转告,才写了书信。她进了书房,让张嬷嬷守着门,自己拆开信皮,取信展开观瞧。
落款是王夫人的印章,开篇是母亲写给女儿的问候,充满关切之意,仿佛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吃穿用度生活琐事一遍遍嘱咐,到了第二页才提及八年前国公府购入官奴的事情。
原来国公府这一批从京中购买了十名官奴都是男子,最小的不满四岁,最大的四十出头。其中八个早就是奴籍,分属几名罪臣名下,因主人家犯事虽然他们免死,身份却又跟着降了一等沦为官奴。另外两个只有年纪和成为官奴的年份记载,出身来历那页却丢失了。从年纪看,这两人一个是那个不满四岁的男孩,另一个应该就是雪晴。别人都对不上岁数。
按照苏明贞父兄的说法,定然是有人买通了管理档案的文书,将雪晴和另一个孩子的来历故意遮掩起来。能有这等通达手段和胆量的,除了安国公赵家,怕是没有旁人。
苏明贞的父兄知晓这中关系复杂,不敢再仔细追究,但是暗示雪晴的来历一定不简单,说不定与赵家有什么故旧。
王夫人的意思是,倘若雪晴真是赵家收留庇护,那就顺其自然,反正是男子,不会成为内院争宠的对手,将来寻借口打发去别处也方便。
苏明贞将信仔细又看了一遍,就引烛火烧掉,免得留存让有心人发现招惹麻烦。她回想着这几日陆续得知的消息,那个三四岁的官奴男孩说是入府没多久就病死了,或许并不是意外灾祸。假设那男孩与雪晴都是齐王家眷,说不定那男孩还活着,被送去别的地方成为人质,所以老祖宗才敢说捏着雪晴软肋这样的话。
如果以上推论成立,雪晴怕是为了保全自己的亲人,才会如此温顺,默默忍受着欺凌折磨。但雪晴的见识才华绝对不俗,这样的人单单是以亲情威胁就能拴得住的么?是人就会有底线吧?倘若太苛待雪晴,将他逼上绝路忍无可忍了,他难道能一直逆来顺受委屈求全么?
怪不得老祖宗对雪晴有那么大的防备,怀璧其罪,就因为雪晴太出色了,反而让人不放心么?苏明贞的理智压不住情感上的泛滥,她同情雪晴,她却无能为力。
不,她其实是有机会的!
老祖宗已经对她抛出了诱饵,她只要肯再进一步,主动承担起辅佐赵思瑢当国公的重任,说不定老祖宗就能慢慢放权让她处理调节内务。这样她可以暗中操作,逐步改善雪晴的境遇。
为了一个雪晴,让她抛弃未来安逸的米虫生活,卷入到有可能明枪暗箭交织的权势斗争漩涡里,值得么?
但是苏明贞明白一个道理,想要得到就必须付出,要权力就必须承担责任。她懦弱地退缩,就永远只能等待着别人的施舍。
她要不要主动权?错过这次,她将来还有机会么?
正在她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时,张嬷嬷通禀,说大贵嫂子与辛芹回来了。
她的心自然而然一紧。她想,要不然还是先听听雪晴的状况再做决定吧。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