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碎的雪花,如烟似梦,和着风飞舞不休。
苏明贞坐在赏荷斋的廊子内,透过雕梁画栋,静静望着院子里的景致,脑海中有些记忆渐渐开始复苏。
“少奶奶,奴婢扶您回房吧?”辛芹问了一句,又补充道,“天气凉了,孙大夫说您的腿不能受寒,否则会痛的。”
苏明贞不以为然道:“刚回来的时候我的腿没有知觉,现在会痛不是挺好么?你拿块毯子给我盖上,我再坐一会儿,好像又想起了一些往事。”
她曾经也是这样坐在廊子下,没有雪,大夏天日头正猛烈。
那个人站在院子里为她读书,为她耐心地讲解着书中的典故。
她听得痴迷,她为他魂不守舍。
辛芹匆匆回房取了毯子,细心服侍着盖在苏明贞的腿上,不解道:“少奶奶,过去的事情少爷和奴婢们讲给您听,你不让,偏要自己想,这究竟为什么呢?”
苏明贞笑道:“每个人经历同样的事情感受都是不同的,有的时候人记住的未必是真。过去的事情也许并不重要,我只是用此打发时间,找些乐趣。听别人讲了就没意思了。”
辛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心中琢磨着,自从少爷和少奶奶从西南脱险回到幽州之后,少奶奶的性情与之前又有了变化。少爷说,少奶奶是因伤病腿脚不便又损了记忆,而且少爷特意吩咐不让人讲起往事。所谓的往事范畴指的是从少奶奶嫁入国公府开始,府里大大小小的事务都不能提。
这样地吩咐虽然古怪。但是大户人家地仆从都懂得利害关系不敢忤逆。辛只能将满肚子疑问继续憋着。严格遵守着主子地命令。
“辛芹。你去问问张嬷嬷她们。春花和秋月地事情筹办地如何了?”苏明贞忽然提了一句。
辛芹满脸不情愿。低声说道:“少奶奶。您真愿意让少爷这么快就纳妾?”
苏明贞地心底浮现出一丝莫名地情绪。她幽幽道:“大夫说我这身体因伤病损耗。怕是以后养好了腿脚。生育也是凶险。老祖宗找我谈过几次。为了赵家血脉延续我没什么不愿。
况且春花和秋月自小服侍少爷。她们对少爷又都是有心地。”
辛芹说道:“少奶奶。少爷不是一直不同意么?当年在大柳树庄上。听说少爷就对春花和秋月说过不愿纳她们为妾。”
辛芹话一出口,意识到自己不但提了往事,还扯出了一些不该说的内情,赶紧打住,略有些紧张地望着自家小姐。
苏明贞叹了一口气,心思游移,记忆跌回过去。
她早已想起,大柳树庄上发生的事情。温泉池里与赵思瑢的缠绵,那并不是最让她难忘的,记忆里塞满了另一个男人的身影。事实上,从嫁入赵家起,第一次见到那个男人的时候,她的心就已经偏离了正轨。
那个与众不同的男人叫雪晴。
记得第一次见,雪晴的衣衫并不华贵,只是寻常下人的款式,甚至青衫已经洗得有些发白,但这丝毫遮掩不了他俊美的容颜。他的声音是清越动听的,他举手投足之间的神态温润如玉,整个人的风采气质超凡脱俗,让人明知道他是仆从下人身份,却无法轻贱。
一见钟情魂不守舍,恨不相逢未嫁时,苏明贞清清楚楚明白自己就是那样的感觉。
然而那时雪晴的眼里并没有她,甚至都没有抬头看她。
她是刚刚嫁给嫡少爷高高在上的正经主子,他则是国公府里连四等都排不上官奴出身的下仆。她与他之间原本不该有交集。
苏明贞不让别人对她讲往事,最开始是怕知道了就会乱了心念,后来回到幽州回到国公府,就怎么也压不住往事一幕幕自动涌现在她的脑海之中。她这时仍不愿旁人说,因为她想要自己细细品味。
赵思瑢毅然放弃了在西南的发展,陪着她重返幽州的时候,她已经决定舍弃对别人的思念,专心作赵思瑢的妻子。
一个如此珍惜她,为了她不要事业的男人,恐怕再找不出第二个。她不能不知足,不能太贪心。西南一别,她决定再不见那个能让她心动的男人。
不想让自己再沉迷,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凝神回到现实。她安抚辛:“辛芹,我知道你们几个陪嫁过来的心里都是向着我的,然而国公府高门大户,我虽是嫡少爷正室也有许多事情不得自由。”
“少奶奶,奴婢多言了。幸好春花和秋月她们两个都是家生子知晓分寸的人。”辛顿了一下,解释道,“奴婢刚才那样说其实是怕日后若她们有了少爷的子嗣,少爷就不一定会对少奶奶像现在这样好了。”
按照常规道理,辛芹的话不错。但苏明贞对赵思瑢存了愧疚。她的人虽然在赵思瑢身旁,在国公府这深宅大院之内,可她的心总是飘向西南,不由自主想着另外的男人。赵思瑢对她太好,她反而会过意不去。如果赵思瑢纳妾,有了别的女人有了孩子,她的愧疚才会少一点。
爱她的人她不爱,奈何名分已定,她欠他那么多,她又不是完全对他无情,她不能丢开他不管。
“以后的事情这
心做什么?”苏明贞淡淡说了一句,打发着辛芹离去
这时蓝山陪着赵思瑢从外边回来,蓝山进了院子就去了厨房找冬暖,赵思瑢则径直来到苏明贞面前。
“娘子,你今天感觉身体怎样?下雪了,天气寒凉,我抱你回房,免得受寒。”赵思瑢说完就将苏明贞从椅子上抱起。
苏明贞微笑道:“大白天的你这是做什么?快放我下来,这几步路我自己能走的。”
赵思瑢不肯放手,硬是将她抱入了正房才小心翼翼扶着她在床上坐定,关切道:“娘子,你的腿才好一点,岂能累到?”
“夫君,你不要总是惦记着我,明晚的事情筹备如何了?”
赵思瑢脸色一沉,不高兴道:“娘子,我说过多少次不要纳妾,奶奶为什么总是逼咱们?”
符合这个时代的那些正常道理她对他讲了许多,他听不进去,她索性不谈那些,只说道:“夫君,春花和秋月已经回娘家备好了嫁妆,明晚吉时一到自会有人将她们抬进院子安置在厢房。由不得你愿不愿意,老祖宗早许给了她们名份。”
旧时男人娶正妻需要大操办,纳妾则只是比采买奴婢略体面一些的仪式。往往是双方互递了礼金,男方派人将女方接入自家宅子,近亲之间摆桌酒宴,妾室今后居住的厢房里点对红烛表示庆贺而已。新郎官本人甚至都不必亲自出现,家长做主定了名份,何时圆房再说。
赵思瑢知道自己如果还想继续留在赵家,就躲不掉这一宗。除非他弃了嫡少爷的身份,带着苏明贞逃走,隐姓埋名去别的地方过逍遥日子。但是苏明贞的身体需要好医好药将养,她离不开赵府这种安逸的环境。所以他必须留下,必须顺从接受老祖宗的安排。他认真问道:“娘子,如果我纳妾,你会生气么?”
苏明贞如实说道:“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我岂会生气埋怨?夫君,我帮不了你,还一再拖累你,我心中愧疚。是我对不起你。你今后不要冷落了春花秋月,她们都是好姑娘。”
赵思瑢突然正色道:“娘子,你为什么能如此大方贤惠?为什么可以接受与别的人分享你的丈夫?是不是因为,因为你……你……其实并不喜欢我,对不对?”
赵思瑢这句话问的异常艰难,他闷在心里很久,一直无法鼓起勇气去面对去,但是现在,他实在忍不住,还是问出口。
苏明贞面色一变,却狠下心闭上眼点点头。
赵思瑢看见她点头的瞬间,心头刺痛滴血,仿佛一把利刃剜了又。他颤声道:“娘子,你骗我的对不对?故意逗我玩对不对?”
“我可以骗别人,却骗不了自己的心。”苏明贞一字一顿地回答,虽然残酷,但她不想再隐瞒。他从来对诚恳,什么心里话都主动讲出来,她又岂能一而再再而三地逃避,对他封闭自己的心?
赵思瑢与她并肩坐下,她近在咫尺,他伸出手臂就能圈住她娇弱的身躯,然她的心在哪里?她睡在他的枕边,每晚梦中声声念着的那个人却不是他。
他早知道,他一直不敢当面问,他努力付出希望她能够看到他的好,可为什么她还是不能爱上他?
“雪晴,的确是比我出色比我优秀许多。”赵思瑢异常平静地说道,“娘子喜欢的那个人是他吧?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你早就猜出来了,不用我说。”苏明贞闭着眼睛继续说。
问题都摊开来,不再藏着掖着的时候,也许会很痛苦,但长痛不如短痛。
“在西南我听到你出事的消息之后,跑去责问雪晴。他那时看起来比我镇定许多,他说你聪明坚强一定会化险为夷,他的确比我了解你。可他不会为了你放弃大业,他甚至再没有主动过问你的消息。西南一别,你说不见他,他也没有来送行……现在我们偶有书信往来,他也不曾问你的情况,只与我探讨时局而已。仿佛失忆的人不是你,而是他。他或许已经忘了你。”
“我知道。”苏明贞睁开眼睛,看着赵思瑢的脸,“因为我拒绝了他,是我想要忘记那段感情。我留在你身边,是打算遵守诺言,与你不离不弃。”
赵思瑢的脸上明显一喜,拨云见日,担忧和伤痛顿时消散,他难以置信地问:“娘子,你对我并非毫无感觉?你居然拒绝了雪晴?”
“我拒绝他是因为以我的身份无法光明正大与他在一起。他当时说永远不会忘记我,我没有任何回应。现在也许他已经知道该如何忘记我,而我却忘不了他。”苏明贞诚实地讲出了内心的彷徨和无奈,“思瑢,你说我该怎么办?我欠你这么多,我又管不住我的心,我与你在一起到底对不对?”
赵思瑢脸上的喜色一僵,眼神里透出难以言表的伤心,他怔怔盯着苏明贞那笼着无助忧思的容颜,终究是不忍责怪她,只能压抑着自己的痛,爱怜地对她说道:“明贞,你不用担心烦恼,我知道该怎么做能让你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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