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守孤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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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凡事都有定期,天下万物都有定时。

    ——《圣经·传道书3:01》

    我把在中国餐厅的偶遇对吴迪说了一下,他气的拍桌子。在抗日战争时期他老吴家是一门忠烈,他出生时他的爸爸差点就在他后背上刺上“精忠报国”,他自然传承了家族仇恨。但凡和日本有关的事情,他都咬牙切齿。

    “区区一个地震岛国,还拿我泱泱大国当‘支那’呢。我在芝加哥这几年,遇到最看不起咱中国人的就是日本人,好像咱们以前烧杀抢劫了他们。现在要是打日本,我拆房子卖地、砸锅卖铁、卖孩子卖血全力支持。”他就没说卖老婆。

    我努努嘴,示意吴迪往那边看。“让你拼命的在那呢,一看就很日本。”

    “就她们了,日本女人擅长拍色情文学,拍的还专业。”

    吴迪一挑眉,我们心照不宣地端起酒杯走过去。

    她们没有像白天那样语气刻薄,反而兴致勃勃地和我们聊起来。凭良心说,其中有一个还算稍有姿色。她们的日本名字太长,英文名字太俗,我都没记住,就叫她们为R1和R2吧。

    吴迪明显对那两个女孩没有兴趣,这也难怪,她俩长的“一马平川”,的确难入他的法眼。他让我试探那个稍有姿色的R1是否能出演主角。

    “你鬼点子多,长得也优等。任务和雪耻就靠都你了。”吴迪扔下一句话,找他的快活去了。

    R2看出我对R1有意思,也知趣的撤退了。R1兴致很高,又叫了好多杯白兰地。酒过N巡,酒劲上来了,R1自然地提出要找地方好好聊聊。她的声音轻柔又富有挑逗性,脸颊被酒染的绯红。我看着她忽然神思恍惚,她的样子模糊了。清晰的是笑靥如花的智慧,和她温柔的眼神。

    我喝高了,我喝高了就是不胜酒力型的,不分时间地点酒量一到,倒头便睡……

    我清醒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阳光照在我光滑的身体上。我缓缓地张开眼睛,头疼欲裂。我看着凌乱的被单和自己裸露的身体。竟有说不出来的恼火……

    空气中似乎仍弥漫着酒味,夹杂着糜烂的味道。我环顾四周,只发现R1留下的一张写着电话号码的便利贴纸,和床头叠放整齐的衣服。

    我想我是失身了,不知道是她强奸的我,还是我“雪耻”了她。过程我不知道也无关紧要,这个结果是我难以面对的。一种莫名的愧疚侵占整个心脏,几乎让我窒息。

    我心情沉抑地从旅馆出来,事有不巧,刚出来就撞见了苏珊。人要是倒霉白天也能撞鬼。我以为苏珊会八卦地盘问我或者出口讥讽。她只是面无表情地和我对视了几秒,目光如秋风扫落叶一般让我觉得头皮发麻。我们就这样擦肩而过。

    过几天会有一个考试,我不能像美国学生那样出去裸奔来缓解考试压力,也能大脑空空去“裸考”,我开始忙起来,或者说我强迫自己忙起来。每天上网查资料、泡书馆、画图纸。

    这样我不会去想智慧,也不会去想苏珊那个尖刀般的眼神。但是我很挂念潇,他邮件不回,电话停机,QQ也一直是灰色。

    至于那个R1,我那天回到住处越想越憋火。一个电话打过去,用日语说,你们日本女人也不过如此,然后把她骂的血喷狗头。实现了我学日语的初衷——用日语骂日本人。她狠狠地骂了一声“中国人八嘎”就挂断了。吴迪的“女主演”便泡汤了。他倒是没怪我,只是说,“明明你酒后乱性占了人便宜还叫屈,太没道义。”

    今天听吴迪说“女主角”找到了,还是Wally无意间发现的。我才感觉心安,正想问是哪国人呢,电话就响了,是国际长途。

    “是任剑么?”一个中年男子声音。

    “爸爸,你怎么找到我的?”我到这里后一直没和他联系过。

    “对不起,我是肖潇的父亲,我们见过面的。”我的身体一颤。

    “伯父,我是。”虽然只是听他的声音,我还是有压迫感。

    一个名列福布斯中国富豪榜上的人,亲自给我这个平民百姓打电话,真是受宠若惊。我更担忧潇了。

    “肖潇最近有没有和你联络?”

    “我们已经半个月没联系了。伯父,他是不是……”

    “他很好,前一段时间我让他在家里面壁思过,他的电话也由我保管的,所以你联系不上他。”他顿了一下,“可是他昨天晚上出去后一夜没回来,如果他联系你的话,请你劝说他遵守约定。”

    我迅速整理分析了一下中心思想,就是说:潇被软禁,昨天逃了!

    “伯父,您方便告诉我约定的内容么?”

    “我知道肖潇和你的关系一定很好,他介绍给我的朋友凤毛麟角,你是其中之一。告诉你也无妨。”一声叹息后再次传来他的声音,“你也知道肖潇有一个女朋友叫苑慧子吧。自从她和肖潇分手后,肖潇用尽各种手段一直在寻找她,我怎么劝说也不听。当初他放弃我给他的一切去找苑慧子,我并没有阻拦。可是那个女孩都已经和他说分手了而且不再见他了,他还是不死心……”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我仿佛看见了一个父亲痛心疾首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我们定了一个月之约。若是他一个月之内找不到苑慧子,就必须回来学习接手家业。可是过了一个月,他还是执迷不悟。被逼无奈,我才将他关在家中冷静。”

    我心想,他现在独自一人做着无谓的困兽之斗,独守着心中仅存的美好,一定很辛苦。说来说去,还是红颜祸水,情网难逃。

    “伯父,根据我对潇的了解,他不是一个无信之人。他和你有约定,一定会遵守的。您也不要操之过急,多给他点时间。苑慧子用那样拙劣的方式分手给潇的打击很大,一时难以恢复,也是情有可原。等他想明白自然会回去的,您不用太担心。”

    “恳请你劝劝他,我真的很珍惜这个儿子。”可以感受到他对潇的感情很真挚,我第一次羡慕潇。

    挂了电话,我考虑要不要和父母联系一下,解决当下的经济危机。不晓得他们还记得有这么一个儿子么。当初他们潇洒地拿个离婚证,用心良苦地贿赂给我一个美国签证,就在全世界的人都开始往中国跑的时候,一脚给我踹出了国门,踢给了世界。

    我对潇说:“其实我已经成年了,不会怨恨他们。但是我要和他们彻底划清界限,彻底的傍上你。”当时说的有点赌气、有点幼稚,潇却含笑地说,只要你高兴怎样我都挺你。

    我当时在心里说,我也会永远都挺你。可是现在,我和他隔着半个地球,我想陪他喝酒陪他哭都做不到。已是深夜,我辗转反侧睡不着。这个家伙现在不知所踪,定是钻进牛角尖里了还自认英雄无畏呢。我和潇的款爸打了一万个保票说潇一定没事,心里却很没底。

    我真的很想对潇说,你有一个好爸爸,见好就收吧。你爹忙着找你,我爹却忙着给我找后妈呢,你多幸福啊!

    胡思乱想中我渐渐的睡着了,再次陷入那个梦魇里,无论我怎么奔跑也无济于事。从未对任何人提及的往事如同免费电影一样在脑海里没完没了的播映,所有的画面铺天盖地向我压来,那时候我还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屁孩……

    “爸爸、妈妈你们又要出去玩,扔下我一个人在家,我也要去!”我拽着妈妈的裤脚,咬定青山不放松。

    “小剑乖,妈妈明天回来给你买好吃的!”妈妈抚摸着我的头哄着我,爸爸在一旁不耐烦地看着表。

    “不!我就是要去,你不让我去,我就不放手!”我干脆躺下满地打滚。

    “好了,老婆,赵总他们俩家还在等呢,就带小剑去吧,大不了再开个房间!”

    在爸爸的催促下,我不顾妈妈满脸的忧虑,眉飞色舞地抢先钻进车里。

    抵达那个豪华酒店时,已有两对夫妇在驻足等候,他们都是父亲的牌友,对我的到来显得很吃惊。

    “老任,你怎么带孩子来了?”有个略微发福的男子抱怨。

    “没关系的赵总,只是个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呢!”一个妩媚的阿姨拉过我说,“长的真漂亮呢!长大后一定比你爸爸还要帅!”这个阿姨和妈妈年纪相仿,比妈妈打扮的年轻漂亮。

    三对夫妇一个小孩一桌满汉全席,大人们各怀心事几乎没有动筷子,这可成全了我。饭间听见妈妈低声地和爸爸商议着要回家,爸爸先是好言相劝,见妈妈坚持,爸爸突然震怒,“好不容易说好了,怎么又反悔?这都来了怎么回去?”

    我停下舞动的筷子,紧张地看着妈妈。妈妈冲着我淡定地笑笑,像我摔倒时给我的微笑一样——我安心的继续大吃。

    饭后妈妈和另外两个阿姨拿着钥匙去了房间,剩下的男人们激烈的讨论什么,我好奇地贴上前去,他们沉浸在兴奋中,根本无暇顾及年幼的我。看见他们写了三个房间号码然后开始抓阄。拿了阄的人高兴的离开了,爸爸看了自己的阄,异常兴奋。

    我拽住爸爸的裤腿:“我们去找妈妈吧!”

    他一言不发地抱起我,把我丢进一个房间后就匆忙地离开。我悄悄的跟在他后面,心想他和妈妈一定在玩什么有趣的事情。

    爸爸在一个门前停下来,那个很妩媚的阿姨裹着浴巾打开了门。我刚要说爸爸你走错房间了。那个女人妖媚地一笑,将爸爸拉进了房间。我僵硬的站在原地,很久很久,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一切都很混乱。

    “爸爸走错门了,爸爸一定是走错门了,他一会儿就会出来,带着我和妈妈一起回家……”整个晚上我抱紧自己,就是这样惶恐不安地喃喃自语。而我唯一确定的是不能去找妈妈,我怕看见她和那个发福的男人在一起。

    未经世事的我,无法理解发生的事情,但是我知道爸爸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是不对的,妈妈和别人在一起也是不对的。

    直到后来我才明白,我观看了一场荒唐的“换妻”游戏。我的父母虽不是达官显贵,也称得上是知识分子高薪阶层。直到现在,我都想不通父母怎么会做出如此荒诞的事情。

    而那天之后,我经常看见妈妈偷偷的流眼泪,爸爸沉闷的抽烟。家的感觉越来越模糊,家里只有无尽的吵闹和冰冷的饭菜。全部有关家庭的概念在九岁那年戛然而止,父母温馨和谐的画面消失不见,而我的童年葬在了那个昏暗冗长的酒店走廊里。

    父亲因兴奋而扭曲的脸、母亲不安忧伤的眼神、我绝望的心跳声,却成了我的梦靥,年复一年。

    我恨过父亲,恨他贪婪自私,恨他把妈妈拉进一个万劫不复的深渊;我也恨母亲,恨她软弱糊涂,恨她没有自我愚昧地服从。可是现在他们从婚姻的坟墓里爬来了,所有的恨无的放矢。

    清晨四点,于无声处一声惊雷,将噩梦中的我震回现实。我惯性地抓起手边能够到的东西砸过去,然后捂住脑袋继续睡。

    那个噩梦如阴魂般与我纠缠,每次毫无防备地偷袭而来,轻而易举地将我击败。可是要从心情沉郁恢复到王牌“剑笑”总是需要很长时间。

    整整一天,沉积多年的画面,充斥着我的大脑。我如行尸走肉一般浑浑噩噩漫无目的的游走,最后我停在了糕点店外。

    经过激烈的挣扎我决定进去,就算被第一审出局,还不行我上诉啊,再说苏珊最多就是个法人代理不能完全代替智慧思维。

    我终究没能进去。看见吴迪和智慧从店里面一起走出来,我下意识地躲了起来。

    吴迪很兴奋地和智慧说着什么,智慧笑容可掬地应和着。吴迪突然拉住了智慧,很严肃地和她保证着什么。她背对着我,看不见她的表情,包括心。

    我连他们何时认识的都无从得知,嘲笑着自己,那个嘲笑久久地僵在脸上,我只能低头离开。

    我忽然想起潇,他是不是也像我一样,独守孤岛肝心若裂。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