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百年 善袖


本站公告

    “呜呜……呜哦……呜哇……”

    哭声离得远了,听来倒不如何单调刺耳。中气却足,隐隐约约却不曾断续的传来。听得她不由皱了眉头。大约是午饭之后那声音就开始在抽抽答答了,到现在居然不降反升,小睡里也把她迷迷糊糊的吵醒过来。

    哭一个两个时辰,她也懒得理会。可听听这架势,放着不管说不定还真能哭出个一天两天去。

    那哭声也就只在定定的一处,并没有如一般迷路者团团乱转,却又号啕大哭得有如受了天大委屈。而且她明里虽不过问,可是多少也知道他还是有安排人手巡逻。从前就算是有人偶尔闯了进来,也很快就被发现送了出去。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放着那不知那来的小丫头哭这许久的。

    稍稍伸了个懒腰,想想还是决定去看看.也知道自己这些几日来多少有些乏懒,稍稍活动一下,也是好的。

    这路她是闭了眼也能走的。任他再怎么设防,她总也是曲曲折折的绕过去的。倒不是想存心欺瞒他,她自认为进出一趟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他既然不喜欢她外界有什么往来,她也就不要让他知道,当作什么事都没有的好。

    淡淡的烛光里就见那一团东西紧紧缩在墙角里,只管闭着眼睛呜咽。被她抓着手轻轻拎了起来,不由得慌张挣扎,胡乱叫了起来:“鬼呀、丑八怪、妖怪……放开我放开我!”

    “爱哭鬼倒也有一个,我们俩可都是美人儿,那里来的怪八怪?妖怪不正是说你吗?”

    带笑的声音泠泠的一口气答完。明朗而和善,那呜呜个没完的家伙听得舒服。忍不住偷偷张开一只眼睛来看一看。

    眼前还真没有什么怪东西,只是那正上上下下看着自己的人,笑容有着特别的精致艳丽,淡扫的远山眉,碧色的眸和微紫的发色。确实是个美人儿,不是什么鬼呀丑八怪的。居然是魔族。

    可是对着自己,依然能够朗朗的笑着,没有一分戒备,也没有一丝拘束。灿烂和煦如三月阳光,秀媚之中透出别样的飒丽。一见之下,就陡然让人生出三两分亲切来。

    “你是谁?”泪汪汪的问着,自己隐了身,应该没有什么人会看到听到的啊!狐狸尾巴忍不住摇了两下。却见她虽是笑着,眼光却偷偷瞄向自己身后,眼中有一抹似笑非笑的怪异,好像能看到什么似的,吓得她又把尾巴往后缩了缩。

    “你又是谁?”她不答,微微笑着不动声色的数着这丫头身后的尾巴,却也不怕。……五、六、七――这家伙是狸猫还是狐狸?也算得上是个大妖怪了吧,性子倒像个小孩子似的。

    “我是善袖呀!”那丫头也忘了要哭,见她问,老老实实的抽咽着答了。

    “是善袖呀!你在这儿做什么呢?”她心不在焉的笑应着。

    这儿才刚刚进了地宫入口,也不至于迷路。唯一的阻碍也就是碰到WWW.soudu.org墙壁会引发的幻像。那幻像是因人而异的,所出现的也只会是那人平日里所害怕的东西,可只要放开手,也就会消失不见了,也不会照成什么实质的伤害。说到底,也不过是她用来吓唬人的小恶作剧罢了。

    那丫头总不会是见到了幻影,就一直吓呆了,乖乖窝在这儿哭吧!这么一想,倒也来了兴趣,不由得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幻像吓坏了这看来迷糊,可也好歹该算个大妖怪的善袖。

    这么一想,那丫头的手还被自己拉着,当下不客气的就抓起她的手往墙上摸去。

    善袖随之哭叫,她忙忙把善袖的手又拉下来,却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家伙是狐狸吧!看不出这小妖精样子还一团孩子气,骨子里一派狐狸天性,爱美的紧。能让她害怕的也不过就是人长得老了些,丑了些,还死拉着她不放罢了。

    看着她笑,善袖更觉得自己大大的委曲。哇哇放声又哭:“你欺负我你欺负我……”

    “行了行了。”没想到善袖一发不可收拾,一面笑着,一边胡乱哄了两句,见善袖不住口,随即本性毕露,没了耐性,转过来吓唬狐狸。“你再哭,再哭我就把你丢这儿不管,让那些家伙一直缠着你好了!”

    说着一边转身装作要走。这招倒是管用,善袖当即止了声,生怕她当真丢下了自己,紧张的追了上来。反过来一把抱着她不放。

    “其实只要碰碰走没有幻像的那条路就对了。”对着善袖扑来来抱着自己,她下意识的伸手在身前微微挡了一下,不让她抱得太紧,仍是笑眯眯的说着。其实她还有别的办法,就是偏不告诉这狐狸,偏要吓吓她,呵呵。

    “我才不要碰碰看。”善袖总觉得她笑得古怪,却再不敢闭眼睛,一边摇头,一边四下张望着。我好好记路,好好记路!

    她笑笑,却不再多说。任善袖一路努力看着。

    她步履轻盈,却依然一步步走得很小心,带着善袖出了地道,穿过碧翠层叠,来到边上一个小小院落里。

    “你不是想进来的吗?”一眼只觉得这狐狸不是什么坏人,善袖的来意,她也不问,带着善袖进了屋子。看着善袖神色渐渐有些紧张,大大方方从桌子上递过只果子来给她。“有我在呢,你怕什么?不过你来来去去,不要叫别人看到了就好。”

    “我才不怕!”善袖似乎想到了什么,动了动嘴,又忍了回去。只拌拌的丢下一句。

    “哦。不怕就好!”她一笑,灿烂明媚。也不去截破善袖的口是心非。轻轻的坐到一旁。动作里有一种特异的柔和感。

    这善袖倒也有趣,如果他要她一生居于此处,她虽无怨言,可这般洞天里,日子过得再安逸,可是多少也有些乏味。不时的有这小狐狸进来,倒也新鲜。不由得一笑低声道:“你以后要是有空就进来,跟孩子玩吧!”

    善袖也跟着在一边坐了,胡乱的咬着果子。她小声的一句却听进去了。不满的撇撇嘴:“小孩子会拿石头丢我。”所以她才不喜欢小孩子。要不是看在她给自己带路的份上,善袖一句我才不要就要说出口了。

    “他不会的!”看着善袖那样子,她一面吃吃笑着,手却伸出来,老实不客气的在善袖头上重重敲了一记。

    还说不会,你现在就欺负我,再加上个孩子那还得了,还不把狐狸她拨了皮去。善袖委委屈屈的看她一眼,她只管弯着眼,竟以不觉得自己过份,呤呤的笑对着善袖,等着她答应。倒好像善袖挨那一下是理所当然的。善袖怕再挨上一下,也不作声,只四下里小心张望。再支愣着耳朵听听,四下里安静得就连虫鸣鸟叫声都听不到,那里有小孩子特有的喧嚣?

    本想说是骗自己的,才要放下心来,一转眼去看到了桌上还放有两三件小孩子的衣服鞋袜,有的只缝到一半。难道真的有小孩子?再看看那软布缝的鞋子虽做得极为精致用心,然而却极小。也就勉强能塞进狐狸她两三个手指――狐狸顿时如临大敌,把双手也捂到头上去,生怕从那飞出一块石头,就正正落到她无辜的脑袋瓜子上去――那么小的孩子,要藏那里都是很容易的。还是小心为上的好。

    而她在一旁欢欢的笑着,也不说话。摆给善袖看的就是一副我知道孩子藏在那里,就是偏不告诉你的样子。

    善袖更为紧张,当下桌下椅下的低腰去找。到处看了一遍都没有发现小孩子的踪影,这才稍稍放下心来,抬头看她。

    她却不看自己了,虽还是径自的笑着,那却是她自己都没有发觉的发自于内心的柔美微笑,眼神中朦胧憧憬着期待和幸福,一手轻轻放在了桌上,不自觉的温柔抚着那小小的鞋子。

    那样一个明媚灿烂得有如三四月朝阳的魔族女子,会大大方方捉弄自己,会再在自己头上狠狠敲上一记,再摆一脸你能奈我何的表情,竟然会有那么温柔安详的神情,仿佛在她整个人的身侧,都有一种伸手就能够触摸得到的期待中的幸福。

    “你以后进来跟我的孩子玩,好不好?”她全没觉得自己傻傻的笑了一阵。抬起头来看着抱着头的手都忘了放下来的善袖。语气真挚而诚恳。

    “哦,嗯。好!”善袖看得发呆,也全没意识的就应了下来。“只要他不拿石头丢我,你也可以叫小孩子出来找我玩啊!”

    其实有个漂亮的香香软软小孩子能让自己摸摸抱抱也是不错,当然――是男孩子就最好不过了。

    “可是你为什么不出来?你也可以带着他出来啊?还是你也是被抓来的?小孩子也是被抓来的?”突然又想起什么来,善袖慌慌张张一下子又跳了起来。“我哥哥呢?我哥哥也被他们抓来了吗?你看到了没有?怎么办怎么办?”

    “什么被抓来的?”善袖乱七八糟的说了一气,倒叫她听得全无头绪,微微的坐直身子看向善袖。见善袖慌张,好心先劝解她。善袖的哥哥总不会再跟这只狐狸一样的迷糊了吧。要说是迷了路再哭闹那种事,倒是没有的。“你是来找你哥哥的?这几天进来的也就只有你一个,没有别人。”

    “你都没有看到吗?”善袖张口就哭,这次却抽抽答答的好不伤心。“该不会被坏人吃掉了……呜呜呜……”

    “怎么会?”看着先就哭成一团的狐狸,她是一头雾水,却不由得失笑。这两兄妹也算是成了精的妖怪,虽然看她这样子迷糊些,可是那有那么容易被人吃掉的?要不吃人就算是好的了。想要笑一笑,可是却想到了什么,笑色隐了去,只柔声安慰着善袖。

    “会的会的……好多好多人,还有我们被抓住就通通都会被当做药吃掉!”善袖抹着眼泪,抬起眼泪眼汪汪的看着她。一脸的怕急。刚擦去的眼泪马上又掉了出来。“哥哥都不见好多天了,要是被坏人抓住了那怎么办?呜哇……”

    “不会的不会的。”这一次却连她的声音里都微微有了一丝淡淡的焦虑。当做药吃掉――善袖的话说得不清楚,可是意思她却能听明白,以生灵血肉入丹的法子,他应该是知道的。而且从她那里拿种的种种方子,大多也不是治病的,而是寻求养生造化的。可是她终是不能就听了善袖一面的话,就相信他会做出那样子的事来。也不愿意相信。可是为什么心里突然有一种一直隐约着的不安,猛然强烈起来。“我带你去外头找找看好不好?”

    善袖一时无法,只得抽抽答答的跟在她身后,沿着小径慢慢的一个院落一个院落行去。

    她知道自己身份,就算看在他的份上无人敢说三道四,可是私下里未必就认同她。所以平日里她也很少张扬,虽然这里的每一处亭台楼阁她都了如指掌,可是如无必要,她是很少出门,一直只住在那个僻静的小小院落里。今日一走,才发现这几天他不知为何,竟然调走了大部分的侍卫。这儿本就人少,现在更是整个院子空落落的,在弱水的柔光下,显出些空茫来。

    善袖一路抽泣,一路张着泪眼四下里看着。她却也不说话,想着自己心事,竟有些微微的恍惚,不意善袖眼睛一亮,转身跑进了一个园子。

    “那不可以乱动!”她方才回过神来,追了进去。今天竟连种满各类奇药异草的园子里都没有人看守着。她也知道平日里他对这些药草极为重视,都不让人随意靠近。这样子冒冒然的进去,只怕他知道了要不高兴的。

    狐狸却那里肯听,园子里有一大半的药草都已经被采了去,地上的泥土被翻整过,那痕迹还是新鲜的。还剩了一小半还种着些碧玉也似的药草,却是异常的肥茂。善袖伸手去揪住一把就使劲拨。

    “就是这些,要是被抓来的话,就会被一起煮来吃掉!”其实是怎么被吃掉的,善袖她也不是知道得很清楚。想她知道除了能生吃的东西,别的应该不是煮就是烧,如果要同这些草叶子什么的一起吃掉,那就一定是用煮的没错了。

    看她方才神色里隐隐约约的,分明是有些不相信自己说的话,善袖更是想要把那药草拨到她面前让她看看清楚,也好让她相信自己的话。全然不顾就算拨了药草也根本不能证明什么。

    药草的根在地下牢牢的不知抓着什么,她不甘心的使劲。终于带着深埋在地下的巨物把整株药草拨了起来。然而一看清楚被密密麻麻的根部纠缠着带出地面的东西,狐狸一时也忘了要哭,忙不迭的惊呼着丢开。

    从地下带出来的是一部分还没完全腐化的尸骸。竟还保持着死时完整的挣扎和痛苦的神色。被碧色深沉的药物须根紧紧缠绕着,在其中深深的扎下了根去。

    她变了神色,顾不上一边吓慌了的丫头。咬了牙,伸手再去拨第二棵,第三棵……然而就连翻过的泥地下,所埋着的。也是森森的白骨。

    她终于住了手,却固执的不肯说话。在自己的衣服上慢慢的把手上的泥一点一点的擦掉。原本干净得纤尘不染的衣服上沾了泥,仿佛溅上点点的血迹,她却丝毫不介意的看也不看,神色间冷冷的,没有如善袖一般胆小害怕的神情,反而透着压抑不住的震惊和愤怒。

    她本是不愿意相信,他是会做这种事的人。可是眼前所见的一切,却分明在说着,原来一切,都是骗她的。所有表面看来的幸福美满,都是做出来骗她的,所以她要求不多的安稳的一切,都是他骗她的。

    善袖怔怔的直着她,她没有惊叫。不说话,也没有被吓哭。她甚至还抬起头来,对着善袖淡淡的一笑。

    “我带你去找你哥哥吧!如果他真的在这里边,我知道他会在那里!”

    整个大殿里青烟淡淡,空气中浮着低低淡哑的嘶鸣。她已经一处一处的细细搜寻了过来。也放了其中一部分被抓来的人和小妖怪,只是其中都没有找到善袖的哥哥。就只剩下这里了。

    这一次,她要进她从来不曾踏足的正殿。那个被他辟作它用的大殿。

    在殿外有他的侍卫阻挠,却被轻而易举的打发了。她也有着他或许从来不知道的身手。

    然而却不等她直接进去,她却看见了他出现在门口,从本来她还抱着一线希望他不在的大殿里出来了。

    “你来了!”看到她,他的脸上却冷定得很,没有一丝一毫的慌张,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存。只是冷冷淡淡的一句,仿佛早就知道有被她知道的今日,也并不怕有被她知道的今日。

    “我来了……”她的勇敢在此刻却显得有些脆弱,只能低低的答了一句,然后再也说不出话来。这本是她所想要寄托一生的幸福,却在一时之间,如同真正的陌生人。

    他也不说话,眼光从善袖的脸上扫过。善袖在一边哼了一声,丢开手里头的那个太监,也狠狠的回视他。虽然长得还算人模狗样,可坏人就是坏人,叫她从心里无端的生起惧意。

    “进来吧!”他始终站在门槛之内,而她也没有迈进大门一步。然而最终却还是他先退开一步,淡然的看了口,“既然知道了,就不想进来看个明白吗?”

    “不要去!”善袖急了,不知为什么,在这里自己的妖力却不能施展,而就是站在门外头,也能感受到里头那繁复的符咒,只要进了那道门,必然就会被压制住。更何况她只不过是个无法使用幻力的魔族。

    “好!“她却旋即沉静下来,既没有责问,也没有哭闹,淡淡的应了一句,举步进了正门。善袖也再顾不得许多,又在一旁那人身上跺了一脚,忙跟了进去。

    殿里最大的鼎却是深深陷在地下的。仿佛一个极巨大的深渊,然而此时,却有熊熊的火光,从其中透出来,就连周围的地面,都带了一层隐隐的淡绯色,然而其上却又有透明飞旋的符咒镇压着。整个殿中,却又没有一丝炙热的感觉。

    见到她同善袖见来,殿内的其他人微微有些吃惊,可是他没有开口下令,手上却不敢停,把押上来的一些挣扎着的生物以及从不会再挣扎的生物身上长出的药草投了下去。看着眼前的情景,身体上的点点力气却被符咒不断的抽走,无法阻止。

    她却极冷静,伸手拉住了一看这情形,就急着想扑过去看看哥哥有没有被投进去的狐狸。淡然的转眼看向他。“你收手吧!”她的声音里微微有一丝悲伤,可是却毅然而固执。

    “这是当今圣上的意思。”他却没有丝毫的愧疚,微微的抑着下颌说。对着眼前的情景以及她的愤怒,清秀的脸上不带丝毫的动容。凛然的直视着她,眼里失去了一贯的温文,有些冷残的光芒在其中隐隐闪动。

    “是你自己的意思吧?”她的声音不由得一高,然而又隐忍的低了下来。微微苦笑起来。“利用我就说利用我,欺骗我就说欺骗我,不爱我就说不爱我。事到如今,不用再把籍口推到别人的身上去。”

    “你难道就没有欺骗利用我吗?你跟着我过来,也不全然是因为你喜欢我那么简单吧?”他冷冷的笑着,反驳着她的指责。

    看着眼前的魔族女子,露出来和平日伪装出来的温文婉约不的凌然税利。他早就知道她其实是桀骜不驯的女子,可是眼下看来,他仍有一丝错觉,自己并不够了解这个已经落入困境,愤怒着却还能够保持着镇静的‘妻子’。他确实是错看了她,这地宫的设计出自她的手笔,她能绕过机括不足为奇,可没有想到的是就连众多侍卫都没有能够拦下她来。

    “可是我的隐瞒,并没有伤害到任何一个人。”她固执而倔强的微微仰起头,有些艰涩的回答,语气里却不带一丝柔软。

    可他不同,他从一开始起就对她没有丝毫的感情,一点点都没有。他的眼里写着明明白白的欲念跟利用,也很清楚地写着他并不在乎她那一点微不足道的隐瞒,一点都不在乎,在他眼里,她只不过是一个有些价值的很好用的工具。只不过是有一天,这有自己思想的工具不听话了而已。

    她之所以情愿跟着他离开故国。有一大半的原因,是为了避开那既定的命运――那时候,或许是不是他都没有关系,只要有那么一个人来带她走,她都会跟随的。他要说是她也骗了他,她也不想争辩。

    可是她向来真心待他,喜欢也可以在一点一滴的相处当中慢慢的滋长――如果他真如她所表现出来的那般善良体贴。她会收敛起她所有的骄傲,安然的陪他一生,养育着可爱的孩子――可是眼前的人,冷酷阴霾中那有一点平时的样子。他会在乎他么?会在乎他还不知道的属于他们的孩子么?

    原来,这么多年也来,她和他,都不曾真正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

    “那里有什么可以真正长生不死的方子。你也好,你们的帝王也好,不过是徒劳。所谓帝乡不可期――”想到了孩子,却突然不愿意再看到眼前这个本是她托付了一生的人,本该是她未出生的孩子的父亲。一眼都不愿意看到。她微微的冷冷的低下头去,看着隐隐透红的地面。

    哀鸣声早已消失,却还剩了浓重的怨怒,弥散在空气里,纵是符咒也无法全然克制。伴着那红刺在眼里,却有如针一样的扎痛。“我所倾尽所能告知你的,也只有些养生健体之方,那里有什么可能,超越神邑所设立的生命之上的生死不灭?”

    “我知道邑珂你是很聪明的女子,果然对我也没有全盘托出呢。”他微微的笑了,转眼去看一片绯红的深鼎。冷冷的温柔说道。“不过不要紧,我有别的方法可以代替。”

    狐狸听不大懂他们说些什么,一直抽答着恨恨盯着他,此时随着他的眼光看去,却不由得在她手里轻轻一挣。

    那一挣极轻极轻,却仿佛受了极大的震惊。――可是还能有什么比发现朝夕相处,信誓旦旦的人,陡然间却是根本毫不了解的歹毒人心,竟一直在做着种种血腥的事情还要来得震惊。

    抬眼看去,却发现方才不及细看的火光里,有一个隐约通红的影子,被层层符咒压制着,无法破空而出!

    那是――颛瑞!

    几乎是不敢置信的转眼去看他――他不只是用众多生灵来入丹,居然把他所守护的颛瑞也用来炼鼎。颛瑞不是人族的圣兽么,不是他心心念念的帝王皇室的守护兽么?他居然也敢用来炼丹!

    “有了颛瑞的能力,没有什么是炼不成的!”看出她的惊疑,他微微的冷冷的笑起来。带着一丝微微的讽刺。多年的野心,又怎会轻言放弃。“你只知道的是执掌着颛瑞的守护者,却不知道我真正的身份吧?当今的圣上,论起辈份来,我也可以叫他一声伯伯!分明一是脉相承的血统,我有什么不如他的――皇帝做他的帝王,我却得伴着这无趣的颛瑞,默然的过完一辈子!我的祖辈我的子孙,都得这样子过下去!那皇室光我什么事?我为什么要为了那个染指不到的帝位,平白的放任着怎么大好的现成材料不用。我若是得到了颛瑞的能力,就算是没有圣兽守护,我要得到帝位,守住帝位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

    “更何况,没有了颛瑞,不是还有辱收么?”他嘴角上扬,微微的笑了起来,那清俊的笑容包含的野心祸殃却看得她不寒而粟。“你只要乖乖的留在我身边,将来我若是能够成事,自然也会给你一个正式的名分。一个帝王的妃子,比起你在魔国也不过一个小小的神殿女官的身份,不是好得太多了吗?”

    “辱收呢?你把辱收怎么样了?”她凌然的看着他。原来一开始,他真正的目的,不过是她所执守护的魔族圣兽,辱收而已。

    “我将来还要让它作为一国圣兽,自然不会把它怎么样的。”他微微的噙着抹冷笑,有这般强大的符咒压制着,他也不担心她和狐狸两个人能够在这里做出什么来。

    “住手!“她再忍不住,大喊了出来。

    看着一旁又有人带上了下一组要添加的材料上来,他笑容里不由带上了一分阴郁郁的欢喜。低笑道,转眼去看她:“你看,已经就快好了,你还要叫我收手么?”

    “我叫你收手!”她却还是固执的重复着,声音里有一种不容违逆的威严。她站的位置一直很靠近殿中的站柱,而立柱之上,有一个玉石雕琢而成的镇兽,而她此时一手拉着泪眼汪汪的善袖,一手正放在玉石的镇兽上,缓缓却坚定的一点点握紧――“放他们走!”

    “你凭什么?”他盯着她紧抓着石兽的手,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他一直小心的不让她靠近现在正是关键时期的药鼎。却不想现在她却会握着这们一个小小的石兽来要挟他。

    “你也知道,这整座地宫,是我所设的。你当然也知道,这座地宫的所有枢纽,都在这大殿之中。”她到了此时竟还能够对他一笑,冷哂里却有一丝喑然。纵是她再骄傲坚强,面对如此的欺骗与恶毒,也还是会悲伤的。“可是你却不知道,只要毁去这枢纽,这整个地宫,就会毁于一旦!”

    “你不信就试试看!”见他微微一动想要靠近,她下手也极快,微微的一扳。

    石兽只是微微的一颤。可是地底却有极细微的颤动一波一波的传来。知她所言不虚,他只好站在原地,狠狠看着她。倒还真是自己大意了,自认为她瞒得再好,自己都已经对她了如指掌,却想不到却还让她留了这么一手。虽然恼怒,却又发作不得,摆手止住了正要把带上来的一组药人投入鼎中的侍卫。

    “你要是毁了这地宫,你自己又如何脱身?你就不怕也连累了她?”他一边不动声色的劝解着,看看她,又看看被她拉在手中的善袖。

    “我才不怕你!”善袖见他眼神郁郁的看来,不知道为会么在心里很怕这个长相其实很清俊的男子,却不肯露了怯,恨着声答道,说完又不由得想起伤心事来。“我要哥哥……呜呜……哥哥来呀……坏人欺负我……”

    “那就一起死好了!”她却仰起头来,骄傲的答他,不留一丝转还的余地。那个收敛了自己一身光芒,平日里对他总是温柔顺从的女子,陡然间变得桀骜锐利,美丽得有如会仿佛会夺人呼吸的刀。“要么你放他们走,要么就大家一起葬身在这里!”

    他不由得微微一怔,正想着要怎么安抚住她。邑珂却不再言语,只是固执的,一点一点的缓缓扳动着镇兽。

    “我放他们走!”冷冷地无奈开口。在这样子的僵持里,他最先妥协。一摆手喝退了殿里的所有人。

    “不只是他们,而是这里的所有人,抓来的也好,你的自己人也好,都要让他们出去。”她的手仍然放在石兽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松动,也不肯有一丝软化。“还有善袖的哥哥!”

    “好!”他狠狠的应承下来,阴霾的看了一眼善袖。传来侍卫,当着她的面一字字的吩咐了下去。

    “善袖你也出去!”她松开了善袖。“找到了你哥哥,以后躲得远远的,别再来了。”

    “我走了那你自己怎么办?”善袖站在一边不肯动,恶狠狠地瞪瞪他,再泪汪汪的看看她,有些不知所措。

    “你还记得出去的路吗?自己走也没有关系吧!”看着善袖眼里小兽一般真挚与关切。她却有些不由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她。只是温温的问着。“要小心,这次要是再迷路,可就没有人来管你了。”

    “我记得路,我记得!我去找哥哥来帮你!我打到哥哥马上就回来。你要等着我哦,一定要等着。”善袖点着头,一边掉眼泪,平时有什么事,包括渡劫都有哥哥帮她。此时只剩了她自己,当真是一点办法都想不出来。想到哥哥,倒突然下了决心,抹了把泪,窜了出去。一定要等着,自己还答应了她,日后有空了,来和她的孩子一起玩的――虽然到现在还不知道她所指的孩子在那里。wWw.

    “你的要求我都照办了。”他不动声色的任着善袖离去。温温开口道。“邑珂你乖乖的听话,我保证佝从前一样对你,好不好?你先把手放下来!“

    “你也走!”她听着周围的响动一点点的低了下去,慢慢去的远了,她才抬起下巴,不带一丝表情的打断他。

    看她的神色,知道没有动摇的余地。他无计可施,也不想惹急了她,和她一道同归于尽,他现在还没有那份不死的能耐。冷冷哼了一声,指视而去。

    整个大殿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她仍不肯松手,然而脸上骄傲坚决的表情却一点点消融下来。哀伤慢慢跑上她美丽的脸。她还没有告诉他的是,就算毁了这枢纽,整座宫殿也不会在顷刻间崩坍。在那之前,还有一小段时间,足够让她从这里进去。

    可是出去之后呢?她要怎么办?孩子又该怎么办?带着孩子回去吗?

    她不过是想借着一分感情,可以避开她既定的命运。可以籍由不同的血脉,扭转她的血脉所承担的命运。可以让这个孩子,有着自由自在的人生。

    可是那个人,不是印象中的光明磊落!那个人,不是值得她托付一生的人。那个人,不是她所期待中的幸福。那个人,甚至不配做她的孩子的父亲!

    但孩子怎么办?就算他从前的温存通通都只是一场计谋,就算她可以对他从此绝情断义。可是孩子,仍是她爱极了的!

    故国里有她的家,有仍然会温柔包容着她的人,甚至也会温柔的接受这个孩子。可是与这孩子的血统,回去故国,她也不知道她所承担着的命运,是否就真的不会再落在这个无辜孩子的头上,这个她爱极了的,期待中的孩子!

    善袖站在出口的地道里,她还没有找到她哥哥。惶急的左看右看,却拿不定主意是走还是留下来。

    地宫里加上被抓来的人,总共也不过百数十人,一时间已经走得疏疏落落,她却一直没有看到她的哥哥。正焦急间,突然看到了有几个平时见过一面的妖怪落在了后头,顿时喜孜孜的伸手去拉。

    “你们看到了我哥哥没有?”

    被她拉住的妖怪并不认识她,有些不解的看着她的举动,一时没有答话。一边却有个小妖狠狠的低叫起来:“她是善墨的妹妹!抓住她!”

    “你们知道我哥哥吗?他在那里?唉呀――”狐狸一听到善墨的名字,顿时笑颜逐开。却不想几个妖怪一听善墨,顿时不顾此时还没有出了地宫,纷纷向她攻击。善袖一时不备,顿时手忙脚乱的招架不迭。可到底寡不敌众,眼看着有只爪子就要抓到自己脸上来。叫了一声,干脆闭上眼抱着头,由着他们要打就打去。

    “还是这么不长见。”脸上却一点也不痛,有只熟悉的手,轻轻把她拉了过来。

    “哥哥!”狐狸顿时欢欢的叫起来。冲上去拉了他。就说吗,哥哥那么厉害,那里会被坏人抓了去!也不看一边地上横七竖儿倒着的几个妖怪,看着善墨的眼神里又恨又怕,藏着无尽的恐惧和憎恨。转眼又见善墨手中还?着另外一个人,欢喜之余一边又忍不住要哭。‘你不在的时候,这坏人欺负我。”

    来人有些冷淡的叹口气,也不哄她几句。阻止了想要上前去拳打脚踢的小狐狸,伸手把她拉到另一边来。

    善袖也顾不得这许多,一把又扯住了她哥哥的袖子。破啼而笑道:“你抓住了这个坏人,那我们就可以去找姐姐了,我们去带姐姐也一起走。那姐姐是好人,他是坏人,我还要跟小孩子一起玩的。快来快来。”一边说着一边拉着善墨就往回走。

    善墨倒不愧为狐狸的哥哥,善袖这番话说得乱七八糟,他倒也能听得懂其中的意思。一手拖了被制住的那人,默不作声的跟了去。

    地上的妖怪看着善墨制住了他,神情都是又惊又疑,却又不能说出一句话来,善袖也全然不看,就这么拉拉扯扯走了回去。

    “姐姐!我找到哥哥了。我们来救你一起走。”到了殿门口,善袖先就自己冲了进去。脸上泪痕还未干,先就挂着笑,扑腾着身后的大尾巴,欢欢喜喜的迎了上去。却又小心翼翼的顿了一下。“姐姐你怎么了?你怎么哭了?那坏人又欺负你了吗?不怕哦,我哥哥抓住他了。姐姐你不要哭!”

    看看去而复返的善袖,又看看另一个长得跟善袖有几分相似的男子跟了进来,性情倒不像善袖,很沉静的站在一旁,也不说话。他被抓在那男子手里,看情形是动弹不得。

    “姐姐你跟我们一起走好不好!”善袖还在一旁欢欢喜喜的说着。

    看着曾经熟悉到闭上眼都能画出来的那人的脸,陡然间只觉得无话可说。事到如今,是回去还是另做打算也是要先出去再说。默默的点点头,任由善袖来拉着自己,她的哥哥走去。

    然而就在她的手离开石兽的一瞬之间。一直沉默着站在一旁看着的男子去动了手,霍然攻向了她。

    在她的全无防备措手不及间。在狐狸的来不及反应间,已经把她?了下来。

    “哥哥,你做什么?姐姐她不是坏人!”善视大叫起来。

    却看到一边本来应该是被他?住的人却在张开眼睛看来。眼光从邑珂身上冷冷扫了一眼。“做得好,善墨。”

    “哥哥,你疯了吗?他是坏人,坏人!”善袖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哥哥,哥哥居然把那个帮了她的姐姐交到了那个坏人手里――当下不管不顾的冲过去,想要把姐姐救回来。却被善墨轻而易举的扯了回来。动弹不得。

    不可思议的转眼看着善墨,见他眼中一片清明,却藏着一点冷决――分明很清楚他自己在做些什么。

    而身后,又有脚步声传来。方才被放走的人,连同那几个妖怪,又再次被带了回来。

    “你们是一伙的!怎么会?”善袖傻傻的张大嘴巴,不肯相信自己眼前所看到的一切。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那几个妖怪为什么要袭击自己了!

    “善墨你说不出口,我来帮你说。你们妖怪有天劫吧。百年一劫,千年灭劫。那是神灵所定的大限。”他在一边冷冷的接口。“就算善墨再厉害,也不见得次次都能护得你兄妹两人平安。而且你们都七百年了,那千年的灭劫,说近也就近在眼前。我们达成了协议,他助我收集这一次炼丹的材料,我借助颛瑞的力量为他突破天劫的大限。如能成事。我享长生富贵,你们妖怪也可以再无度劫之忧!”

    “哥哥!说你不会!说呀!”善袖定定的看着他,渐渐从他的眼里看到了默认。却还不死心,巴巴的追问,声音里却隐隐带了哭音。“哥哥,你说呀!告诉我你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哥哥,你说呀……”

    “他现在就是想反悔也不行了!”他冷冷的看着鼎中的火候,还好没有被邑珂这一闹,耽搁了火候。辱收已经在掌握之中,而她既然知道毁去这地宫的方法,却也是再不能留了。念头一起,就把手中的女子向着鼎中推去。

    善袖一声惊呼,想扑上去,却被善墨牢牢拉住,轻易制住。动弹不得。

    “你才是坏人……”一边哭,转身对着他狠狠的又踢又打。“你坏你坏……”

    善墨却也不反抗,任由着善袖挣扎扭打。

    她却扣住了鼎口的玉石地面,没有就掉下去。那微红的地面立即就炙焦了她的手,她却没有丝毫痛苦的表情,竭尽全力的仰起了脸来,带着细微的恍惚看他。悄然的开了口:“那孩子怎么办?我们还没出生的孩子怎么办?”

    那声音极低极小,宛如梦呓。善墨在一旁听得分明,却见他抬起脚,向着那只固执的扣着不甘愿放弃的手上狠狠踏了下去。

    那个女子是如何的骄傲不驯,断不会为了活命而拿孩子来哄他――那句话他并不是没有听到,可是却依然踩了下去。全然不顾念她有了他的孩子。全然不顾念那是他的孩子。

    善墨一直沉静的脸上不由得有了一丝动容,然而不等他抢到,魔族女子脸上有了一丝惨淡的了然,不等他第二脚踩下来,绝望的自己松了手。脸上却有一丝异样的笑。

    泪水划下,却在热浪里迅速消失!

    早知道他必不会放过自己,可是居然还指望他能放过可怜的无辜孩子。明明知道那个人,不是她期待中的幸福。不是她可以托付一生的依靠。甚至他连她的孩子的父亲都不配是!――不是!

    可是你有一点他错了,他以为她只是普普通通的魔族女子么?就算是她今日死了,也有能力叫他为他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但是只是舍不得,那个来不及出生的孩子!妈妈有多爱你呀,可是对不起,没有机会能够让你来到这个世界上!那么小小的两个多月的孩子,有没有灵魂?会不会知道你的父亲不要你?在这样熊熊的烈火中,会不会痛?

    如果!可以!希望这个孩子可以再出生一次,那一次,能够被爱!可以幸福!

    善袖啊的叫了一声,突然狠狠一口咬在那只抓着自己不放的手上,狠命的下死力的咬着不放,嘴巴里传来血的腥味我泪水的咸味,仍然不肯松开。直到脑后传来重重的一下,意识慢慢的远离而去。

    “她要怎么办?”他看向善墨。他已经处理了邑珂,那么善墨是不是也该表示一下。

    “她是我妹妹!”善墨下意识的把她向着自己拖了一拖,善袖就是昏迷了也还紧紧的咬着他的手腕不放,泪水从她脸上流下来,渗进伤口里,竟是如同火烧般的热辣辣的痛,不由又让他想起那个被自己的丈夫亲手推入火坑的女子。顿了一下,又道;“我又办法,让她永远不记得她不该记得的所有事情。”

    鼎中火舌不分日夜的吞吐,把那一日烧得无影无踪!

    ――那一鼎,成丹数千!

    ――只是院中,少了个画眉婉转的女子。

    ――――――――――――――――――――――――――

    她说:“你以后要是有空就进来,跟孩子玩吧……”

    <ahref=>起点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