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湘望着窗外，透过咖啡馆的落地窗可以清楚地看见车站的熙熙攘攘，无数的重逢与分别在同一时间上演，那些笑脸和眼泪让人看到麻木。
“还好……”楚湘抬起头，迎上莫北的目光，细细的打量着他，除了微微有些沾染了灰尘之外，莫北还依旧是光鲜的，一身名牌的打点，一点都没改变。
“你说，你爸爸把你转去了贵族学校？”楚湘抿了一口杯子里的咖啡，问道。
“嗯，他已经决定了，我也没有反对。”莫北说。
“那，你上学的城市，离我们这儿很远么？”
“也不算远，半个中国，当然你要是看地图的话，可以忽略比例尺。”莫北开了个玩笑，扬起了一抹笑容。
楚湘没有笑，她抬起头幽幽的看着莫北，有多长时间没见面了，莫北还是老样子，干净的笑容，弯弯的眉眼，楚湘见过莫北的爸爸一次，是老师和莫爸爸在外面谈话的时候，楚湘透过门上的玻璃清清楚楚地看见了那位终日繁忙的商人，脸上有明显的岁月痕迹，笔挺的西装无法遮盖微微发福的身体，但是五官非常精致，炯炯有神的一双大眼透着商人特有的敏锐，微微带笑的嘴角有凌厉的线条，是很精神的样子。
眼前的男孩，除却那些岁月的痕迹以外，长相与莫爸爸一般不二。
还有，就是少了成熟男人的气质，多的是青春留下的特有的忧伤。
“半个中国……”楚湘轻轻地说，真的，不算远。
人与人的心，有时候要比这个距离，远得多，哪怕是每天面对的人，都一样。
“中考刚刚结束的那天下午，爸爸就带着我飞到了我的新学校，在飞机上，他才把给我转学的事情告诉我，并且说他已经把一切都办好了。”莫北静静的讲着，似乎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但是却难以掩饰眼中隐忍的不甘，但更多的是任命，与无奈。
楚湘明白他这种感受，从小到大，莫北的人生都是被一路这样安排过来的，习惯是种可怕的东西，它会让人渐渐丧失反抗的欲望。
莫北的人生，不是他自己的。
“你考上博华了？”莫北转换了话题，“嗯。”楚湘点了点头，博华，这个梦想与荣誉的代名词，也曾是莫北的理想，楚湘知道，并且看着莫北为之努力了很长时间，只是，一切都已成定局了。
“那，你在那过得好么？”“还成，我们还没开学呢，前几天刚刚军训完了。只是……”一提到军训，楚湘不由自主的就想起了一个不能不想起的人。
最近其实一直都没想起他来……
是没想起，还是，根本就没有忘记？
“嗯？只是什么？有什么事情么？”莫北看着楚湘似乎想起什么的样子，问道。
“哦，没什么，接触了一下新的班主任，感觉他，挺神秘的……”
“神秘？呵呵，高中的那群班主任，四五十岁的老太婆有什么意思？还神秘？”莫北笑道。
“不是……”楚湘看着莫北，轻轻地摇摇头。“他是男的，才刚刚三十岁出头……”
“哦？才三十岁出头？好年轻啊，这么有实力？就敢带班？”莫北也有了兴趣。
“这有什么不敢的？他是教语文的，很有才华的样子，但是，他没有妻子，嗯……或者说，他的妻子没在他的身边。”
“哦？那是怎么回事？”莫北饶有兴趣的问道。
楚湘摇摇头，“不知道，有一次我试探着问了，可是他不仅没告诉我，反而有点生气呢！”
“这样啊，那不问也罢，他对你好么？”“还好，他是个很善良的人，对学生……都很好”楚湘加重了那个“都”字，眼前似乎浮现出那天在巴士上的一幕。
“那就好……”莫北喝光了杯子里的咖啡，看楚湘看得出神。这可能是自己最后一次回到这个城市了。以后就要开始全新的生活，也不知道要回这里来做什么，只是很茫然地踏上火车，为了一个似乎既定的，却又不明确的目标回来的。
当火车飞驰过一片片寂寞的山林的时候，莫北突然想起的心中牵挂的那个人。
她还好么？
她还记得我么？
她还会想念我么……
自己已经对命运低下了头，未来的生活也已经全部交给了未来，因为对人生其实没抱什么期望所以生活在什么地方就变得无所谓了，只是，心里还是有牵挂的。
那一段，超过了友情，徘徊在爱情边界的相遇。
也许自己没办法继续在她身边照顾她了，但是仍想要固执地看到她过得好，这样才能放心离开。
一定要看你还在为你的生活奋斗，并且充满生命力的活着。我才能心甘情愿的钻进金质的牢笼中，放弃一生。
“那你……什么时候回去？”楚湘首先打破了短暂的沉默，问道。
“明天一早，那边都已经开学了，爸爸只给了我一天的时间。”莫北低着头，摆弄着修长的手指。
楚湘默默地看着莫北的手指，借着夕阳的余辉拉出长长的影子。
又是一段令人窒息的沉默。
良久，楚湘抬起头，问莫北：“那你……”话还没出口，楚湘的目光直直地落在了莫北身后不远处，刚刚进门的一个人身上。
不由自主的，吐出一个名字：“苏浅？”
莫北看着楚湘差异的眼神，刚想要回头，突然听到了楚湘刻意压低了的声音：“别回头！”是不容反驳的命令语气。
莫北的动作随即定格在了那儿，与此同时，他也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很有磁性的男人的声音：“楚湘？”
莫北发现楚湘早已不着痕迹的收起了刚才错愕的表情，换上了一个优雅的微笑，并没有要起身的意思，只是很随意的冲来人招了招手，“苏老师。”
苏老师？莫北皱了皱眉头，莫非来人就是刚刚楚湘说到的班主任？那也太凑巧了吧？怪不得楚湘不让自己回头，可是现在又该怎么办呢？
此时，苏浅的目光也落在了楚湘对面的男孩身上，他是谁？苏浅本以为男孩会抬起头来，结果男孩宛若木雕泥塑的一般，一动也没动，略长的刘海挡住了他的眼睛，他不抬头的话根本看不清长相，隐身的上衣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下身是一条很夸张的嘻哈风牛仔裤，旁边还放着旅行包。可是更让苏浅注意的是一旁的楚湘。
也许是军训的时候一直看楚湘都是和大家一样的，白衬衫黑色长裤，今天楚湘的打扮让苏浅有点不适应，一件造型很独特的白色针织帽衫，有很多很长的系带，一条七分的白色靴裤，穿着一双和上一很搭配的白色高腰靴式凉鞋，披肩的直发，整个人显得很瘦很白，美丽中带着难言的疲倦。
是军训还没休息好么？那怎么出来闲逛呢？还跟着……苏浅想着，把目光又落回了男孩身上，终于开口问道：“这位是……”
还没等话说完，苏浅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苏浅连忙掏出手机。
“喂？您好。”
“喂？苏老师！”
楚湘清清楚楚地听见里面传出来了一个甜的发腻的女孩的声音，而且，很是熟悉。
“啊，萧萧啊！”苏浅很自然地笑了，“你在哪呢？我等你好久了哦！”说着往外走去。
至始至终，楚湘和莫北两个人稳稳地坐在位子上，一动也没动。
莫北一边听着苏浅的声音，一边静静观察着楚湘。
他看见了，楚湘看起来没有任何表情，但是微微咬了咬嘴唇。
这个下意识的动作，莫北太熟悉了，以前他一直以为这只是一个习惯动作，但是直到有一次。
那是初四的第一次模拟考试，楚湘考试前一天晚上发烧了没有睡好，结果第二天数学就考砸了，那个年轻气盛的数学老师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把讲桌拍的啪啪响，用一种居高临下的语气说道：“笨成这样还想考博华，博华要是要你这样的学生，早就黄了！”
但是莫北偷偷的看着站在位子上的楚湘，他看见本来低着头的楚湘慢慢地抬起了头，定定地看着前面翻着试卷的数学老师，没有流泪，只是咬了咬嘴唇。
第二次模拟考试的时候，楚湘考了全学校数学第二名。她上讲台取卷子的时候，年轻的数学老师都没敢抬头看她。
莫北回过神来，看着楚湘苍白的小脸，一双美丽的眼睛定定地望着苏浅离开的背影，又一次，狠狠的，咬了咬嘴唇。
你在想什么？那个不等我转头就已离开的男子，让你难受么？
那，他又为什么会，让你难受呢？
莫北转过头看着窗外，夕阳残存的血色点燃了天边，飞扬的火烧云似乎在歇斯底里的怒吼。
这似乎，是一场华丽的放逐。
莫北回过神来，看着楚湘端起面前的咖啡杯，杯子里的咖啡泛起了白色的泡沫，在杯口留下了浅浅的印记。
楚湘轻抿了一口，皱了皱眉头。
莫北知道，那苦涩的液体，已然微凉。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