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话,深衣


本站公告

    霓裳阁的女掌柜昨晚上吊自杀了。

    死的时候身着淡紫色深衣,发簪花黄,腮红轻抹。

    隔壁客栈的店小二暗自叹了口气。

    唉!多么好一个女子,就这么去了。

    霓裳阁是整个江南为数不多的还在卖女子深衣的店铺,

    店小二摸了摸自己前面光秃的脑门和脑后一小撮辫子想着。

    自从清军进了江南,这死人就没有少过,

    就像这扬州城一样,十日之内满城的人都死了,

    整整八十万啊!

    听当时搬运尸体的人讲,城里像被血洗了一遍,天上黑压压全是乌鸦。

    全国其他地方也一样,怪都怪那个“雉发易服令”!

    你说本来好好的都归顺了,偏偏逼着人家把乌黑的头发剔掉,就留一个像老鼠尾巴一样的辫子是干什么啊!

    还有这衣服,本来多潇洒飘逸,非要换成这窄领窄袖的。

    店小二还在摸着辫子,剃发之前,他的头发尝尝惹得别人羡慕,可从那之后,变成这个丑态,都不好意思给别人看。

    店小二听人说,这隔壁的女掌柜本来是史可法史督师老家的丫鬟,

    史督师殉国后,她就来到了这重新移聚起人来的扬州城,缅怀督师。

    后来被酒醉的官兵百般刁难,肆意调戏,愤而自杀了。

    女掌柜为人和善,她店里的深衣襦群质地也没得说,可这生意就是冷冷清清的。

    也难怪,虽然满人发告示说这易服令“从男不从女”,可是这深衣的样式男女相差无几,放在家里哪天来官兵搜查了也说不清啊!

    现在啊,人人都想着保命,还是稳当点好!

    店小二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一队官兵就进了客栈。

    为首的一个满洲人用怪异的汉话对他说:

    虽然说皇上免了扬州的赋税,但是我们这些护城扫匪的兵也需要点银子慰劳慰劳,你说是不是。

    店小二点头哈腰地笑脸迎上:

    对!对!大人!可是你看我们掌柜的还没来,这银子的事我可说了不算啊!

    满洲人脸色一变,一脚踢在店小二的胸口,凶狠地说:

    明天这个时候我们再来!

    第二天,他们果然如约而至,

    掌柜双手奉上了白花花的银两,把这群人给打法走了。

    掌柜对小二说:这群人啊,习惯了杀汉人跟杀猪一样,要我们点钱也算是小事啦!别忘了我们来之前扬州的八十万人哪去了!

    这一番话说的小二直冒冷汗。

    不一会,外面传来了搬运东西的声响,小二探头去看,只见那群人撕掉了霓裳阁的封条,正把里面的衣服往推车上搬。

    小二突然想到,这家深衣店一关,那这曾经熟悉的衣服款式不就再也见不到了么?

    他像着了魔一样跑上前去,拉住一个官兵笑着说:

    军爷!军爷!你看你能不能给我留件这种衣服,我送我妹妹!

    那个官兵扇了他一巴掌,嘴里说了一大堆他听不懂的满洲话,

    旁边一位会汉话的官兵看到了,走过来对他说:

    宽袍大袖乃亡国之旧俗,窄衣小领实新朝之雅政,快滚!不然当你谋反!

    小二吓得连忙跑了回去,窝囊的眼泪填满了眼眶。

    唉!这汉人啊……怎么就沦落到这步田地了……

    夜深,月明。

    额尔瑾一人坐在客厅独自饮酒。

    突然,家仆跑了进来对他说:

    大人,不好了!有几个你的手下他们……他们……

    家仆脸色苍白,说不出话来了,

    额尔瑾大吼一声:

    有什么事情把你吓成这样!没用的东西!去把他们叫来让我亲自看看!

    家仆叩了下头,急忙跑了出去。

    额尔瑾是来接管扬州城的满洲人,钮祜禄氏,正红旗。

    他来到扬州的时候,这里已经是一片死城了。

    他亲眼看着城内的八十万具尸体被扔到城外的坑中埋掉,想到的是祖宗的万年基业由此打下……

    八旗铁蹄映冷月,踏遍江南儿女血……

    那种意气风发,囊括天下的感觉,他现在想想都会大笑不止。

    可是今天,他却遇见了一件诡异的事情。

    家仆带WWW.soudu.org来了几个几个额尔瑾wWw.的手下,额尔瑾初看到时便一惊,手不自觉地伸向佩剑。

    那几个人身上,居然穿着汉人的衣服!

    你们几个!难道不知道易服令吗!穿汉衣者杀无赦!

    额尔瑾瞪着眼睛吼道。

    那几个人哭着说,

    大人饶命!我们几个一开始只是穿着搜查出来的汉人衣衫取乐,没有其他的意思!

    那为什么还不脱掉!

    额尔瑾拔出了佩剑。

    大人……我们……我们……脱不掉了啊……

    额尔瑾看到他们撕扯着衣领,血水浸透了衣服。

    他走向前去,仔细看了一下,

    这是种汉人的女式深衣,衣服跟那几个官兵的肌肤粘在一起,衣领地方的肌肤已经被撕扯地裂开,鲜嫩的肉芽向外渗着血水……

    大人……我们……我们……

    额尔瑾挥了下手,示意他不要讲话。

    他沉思了一下,说,

    事到如今,你们只有自作自受了!朝廷规定,任何人不得再留汉人发髻,穿汉人衣服。你们既然不听训令,肆意妄为,那么也别怪我下手无情了!

    他喝令着外面的士兵:

    来人!把这几个人带出去,按律处死!

    那几个人被强行拖了下去,

    带走的时候他们还在喊:大人!我们知错了!我们这就脱下来!

    他们用力撕扯着身上的衣服,伴随着惨叫,皮肤被撕裂开来,鲜血不住地喷涌……

    额尔瑾感到了一阵头晕,把佩剑收了剑鞘。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这并不是件简单的事情。

    他独自走到卧房,坐在灯下沉思了许久。

    外面传来更声,他知道已到丑时,便有了睡意。

    他关好了门窗准备回床上歇息,谁知却看到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名着淡紫色深衣的女子!

    额尔瑾伸手去拔佩剑,可是四肢无力,他想喊,可是却发不出声音。

    那名女子从床上下来,慢慢走向他,手中拿着一件衣服披在了他的肩上。

    女子对他微微一笑,接着表情痛苦,血从七窍里流出,身子悬在了半空!

    额尔瑾双脚瘫软,头磕到了桌上,睁开眼时,却发现一切都是场梦。

    他暗自庆幸,叹了口气。

    蜡烛已经烧完了,可借着月光还能看清屋内。

    窗户被风吹开,吱吱作响。

    额尔瑾起身想去关上窗户,

    他无意中扫了身边一眼,看到了房间铜镜里自己的影像,

    一袭深衣,长袖当风……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