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坐在马车上从纱窗往外瞧了一瞧,不愧是天子脚下,其建筑之堂皇,街市之繁华,人烟之阜盛,比金陵更甚。最重要的是显然没有金陵那么多的脂粉气!街面上不时有马车和轿子与他们错身而过!
又行了大约三个时辰,到了一条街,这条街道虽然宽敞,却没几个人,宝钗猜想大概是离姨娘家不远了,马车向前行了几步,忽见街北蹲着两个大石狮子,三间兽头大门,门前列坐着十来个衣着华丽之人,看衣着,想必是大户人家的下人,正中正门并没有打开,只东西两角门有人出入。正门之上有一匾,匾上大书“敕造宁国府”五个大字。
宝钗心想,“原来这就是宁国府,就是凤丫头所在的那一房了。但不知姨娘家的荣国府是怎样的气象?”
马车继续前行,往西不远,照样也是三间大门,同样堂皇富丽,正中大匾上书了“荣国府”三个大字,宝钗知道,姨娘家已到了!只是听说她们家人口众多,以后说话做事不免要事事小心了!
前面的马车停了下来,就听车外有人道:“姨老爷家到了,请夫人,小姐下车!”
莺儿闻言,先下了马车,然后站在轿帘边,伸出手来扶宝钗下马车!
下了马车之后,宝钗莲步轻移来到母亲身后站定,方仔细打量周围情境,不免和自家大门做个比较,虽觉难掩富贵之气!但又觉庭院深深,门旁百年的松柏树影交错,那斑驳的光影落到光鲜的门庭上,却给那门厅罩上了一层晦暗的阴影!
宝钗正在胡思乱想间,忽见,正门大开,一中年端庄美妇锦衣华服带着一群打扮光鲜的丫头婆子迎了出来!
宝钗见状,大概可以猜出这中年美妇不是别人,应该是自己的那嫡亲姨妈王夫人!素日里常听母亲提起,现在才是第一次得见!
当下王夫人上前拉住薛夫人的手进了大门,宝钗等薛家其他人紧跟其后,一条又宽又直的甬道直通大厅,甬道两侧,有颜色艳丽的花草树木点缀,宝钗不好四处张望,也就低了眉,敛着步,被众人簇拥着到了大厅!
早有总管下人仆妇,四处安排其余之人,而姨娘则是带了她和母亲,哥哥一起到了东南三间小正房内。母亲和姨娘两个十来年没有见面,一朝相见,自是悲喜交集,简单地诉说这些年彼此的境况,又让薛蟠和宝钗过来拜见姨娘!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不俗的中年仆妇进来传话:“太太,老太太那里派鸳鸯姑娘有请姨太太,哥儿,姐儿过去相见!”
薛夫人闻言,站起身来道:“是该过去拜见老太君了!”
当下王夫人起身带着母亲,宝钗和哥哥前去拜见贾老夫人!
走出门来,转过一个回廊,经过三间厅房,便看到了正房大院。正面五间上房,皆是雕梁画栋,两边穿山游廊厢房,挂着各色鹦鹉画眉等雀鸟。台阶上坐着几个穿红着绿的丫头,一见他们来了,都笑迎上来道:“刚才老太太还念叨呢!可巧就来了。”于是三四人争着打帘子。一面听得人说:“薛家姨娘和哥儿,姐儿到了!”
宝钗早知这就是大户人家的排场,也不惊奇,对众人落到她身上的目光也视而不见,轻步跟在母亲身后,进了房中,就见见两个貌美丫头扶着一位鬓发如银的老太太起身相迎。
薛夫人迎了上去问好,然后在贾老太君几次相让之后,在老太君对面的炕桌旁坐下!
然后,示意她和哥哥上前拜见贾老夫人!哥哥的举止却让宝钗皱了皱眉,原来,他从进了房,眼睛就盯着老太君身旁的几个丫头不放,这让宝钗觉得有些失礼与难堪,但那又能怎样?谁让哥哥就是那个德行呢?
幸好,这时姨父差人过来,说要介绍一些表兄表弟给哥哥认识,当下,哥哥随那人去了,宝钗才松了一口气!
且说这位贾老夫人最喜爱女儿家,所以自打宝钗进门,贾老夫人就在细细的观察她了,还没看清楚模样,便被一种闲淡的、雍容的,而且淡淡的绝代风华所迫住……容华清如水,脂粉未施,而神态中却自然流露出的高雅举止和雍容气度!只是这么文静的一个姑娘,予人的感觉,好似温柔中隐伏了刚烈,仿佛是雪中的烈火,在森寒中更迫出了暖意。贾老夫人一时之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以她阅人无数的眼光,竟然看不出这个姑娘家的性情!
“宝钗见过老太君,老太君万安。”宝钗落落大方地跪下磕头。
“快扶姐儿起来!”等宝钗磕头已毕,旁边的丫头仆妇扶起她,而贾老夫人则执着她的手细细端详,脸上浮起浓浓的笑意!
“呵呵呵——姨夫人,姐儿真正是出色的人才。”贾老夫人放开手,对薛夫人说:“这王公亲贵和世族大家的千金小姐老身也见过不少,我家中也有几个,但和姐儿比起来,还是差一些!”
宝钗明知老太君这是谦虚之意,当下微微一笑道:“老太君,您老人家太夸奖我了。母亲早就说过,姨娘家的几个姐妹也都是顶顶出色的,不是我能相比的!”
“是啊!”薛夫人也附和说:“女孩儿家什么都不懂,老太君别太谬赞了她。”
“不是谬赞,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来人呀,去请林丫头和三个丫头都来,让她们姐妹妹见见宝姑娘!”旁边有人应了一声,便去了几个!
宝钗心中纳罕,这林丫头莫非是贾家姑妈家的女儿,听说,自从贾家姑妈去世之后,便被老太君接了过来,听老太君的口气,这林姑娘一定有她不俗之处!只是不知性子怎样,好不好相处!
就在宝钗低头暗思的的时候,又听门外的仆妇笑道:“林姑娘和三位姑娘到了!”早有人搭起了门帘,从宝钗的角度恰好可以看到门外,只见四个奶妈并七八个丫鬟,拥着四位姑娘。袅袅婷婷走来,一时之间,有几句词儿就冒了出来!麝香悠然,佩环叮当,芳径软,步香尘,千般袅娜,万般风韵!
待进了门,宝钗仔细打量,为首一人,看起来年纪尚小,那眉儿浅浅描,脸儿淡淡妆,腰肢纤细,比弱不胜衣还要弱不胜衣,大概是眉头微微蹙起的缘故,显得那双美眸比凄怨还凄怨,如云的黑瀑小小的挽了个发髻,垂落一些流苏,令人来不及分辨她美不美,便给她少女特有的风姿给吸引住了,仔细看去,她的气质又似香龛里的淡烟,带着少许缥缈之感,除却风流端整外,别有系人心处,就像李清照笔下一首清丽绝伦的词!
宝钗不知道她为何会产生这种奇怪的联想!再看,她的装束稍微与其它几位姑娘有所不同,当下明白,这一定是林家表妹了!
宝钗把目光投向了另外三位姑娘,第二个身材和自己一样,肌肤微丰,委婉秀雅,如琴似兰,娴静可亲,看来不是多言之人。
第三个,因为也是姨父的女儿,不免多看了几眼,一副端庄秀丽、大家闺秀的样子,但不知因为她身段太过婀娜,还是因为她唇儿太红颊色太艳的缘故,使得她身上穿的服饰都亮丽了,而且,她的神态隐约中让人有一种遇雪尤清,经霜更艳的感觉!顾盼自丽这个词就涌上了宝钗的心头!
第四个样子也极其秀丽,但她的样子却有一种出尘的倦意,揉合了出奇的柔弱,还掺和了出神的秀气。宝钗不知道她小小年纪为何给自己这种感觉!也许是她多想了!
几人相互迎上来见礼,互相厮认,归了坐位。而林家表妹则笑着说:“这就是宝姐姐呀,我们以后又多一个人玩了!”那声音清脆,好听,就像清风吹过风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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