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内宅正房的门口，沈希乾远远的就看到大小姐身边的丫鬟小梅站在那里向这边看，心下也知道东家这是等的着急了。
跟刘开林不一样，沈希乾除了是沈家的大掌柜的还是沈家家主沈启山的同族兄弟，是个老资格，丫鬟这边刚开口通报，他这边已经抬腿走进堂屋了。
墙根前的一张桌子上放着一个小泥炉，上面熬药的锅正呼哧呼哧的冒着热气，开得正欢，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子浓郁的草药味。
堂屋通往客房的房间有一个半截的门帘挡着，沈希乾虽然不客气却也知道分寸，走进堂屋后故意的慢走了一些，果然门帘一晃，沈家现在的话事人，沈家大小姐沈碧君从里面走了出来，看到沈希乾站在屋中间，她不由笑着说道：
“四叔，爹在里面等着您呢。”
沈希乾点了点头，连忙走了进去。
沈希乾进到房间的时候，沈家的女主人沈孟氏正斜坐在床前的一个凳子上，她手中端着一个青白瓷的瓷碗，而满头华发的沈启山正斜靠在床上。
看到沈希乾进来了，沈老爷子挥挥手示意不再喝了，有气无力的喘了几口气，才缓缓的说：
“老四来了啊，丫头，给你四叔搬个凳子。”
客套了一下，沈希乾坐在了凳子上，而沈莲到房间里面以后也不由的收起了顽皮，一脸严肃的站在那里。
“我听说这次福钰祥有了歪念头，下了黑手？”
虽然说沈老头现在卧病在床，而且也好几年没有出面主事了，可是沈希乾却知道，他只是站在了大小姐的背后，这个家里面里里外外的许多大事情都还要他拿最后的主意。
“是，有人威胁周档头，而且还打断了他二小子的手。”
听到这个，老头不由的一愣，随后有些惋惜的说“
“周家二小子的手被打断了？可惜了，我记得那小子从小就挺聪明的，要是培养培养说不定能顶了他爹的位子。”
这点小事情也真的很难让这位见识过大风大浪的老爷子吃惊，随后他接着说道：
“那个翡翠西瓜我看过了，很好！对了，我听说那个东西也是周家人做的？是周昌吗？”
沈大小姐沈碧君轻声说道：
“不是，听说是周档头的三儿子。”
沈老爷子听到这个，脸上不由的一愣，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
“周家老三？就是哪个傻子？你们不是要唬我这个老头子吧！”
沈希乾苦笑了一下，却什么也没有说，还好沈碧君打破了这个僵局，低声说道：
“爹，周家老三半年前忽然间清醒了，后来就一鸣惊人，一手玉雕技法不比周老档头差多少，甚至还有超出，那块翡翠西瓜就是他自己花钱买的石头，自己雕刻的。”
有自己女儿在一边佐证，沈启山就算是再不愿意相信，却也难以否认，只好无奈的摇摇头说道：
“这年头，还真是怪事年年有，一个傻小子变成了天才玉匠。”
说道这里，沈启山忽然间抬头看着沈希乾，问：
“对了，周家三小子的用工协议签下来了吗，说啥他也算是出自咱们霁月斋门下的，不能让别人抢了先，钻了空子。”
话说完之后，沈启山却没有听到回话，看了看沈希乾满脸欲言又止的表情，以为人已经被别家弄走了，惊道：
“晚了？被那家抢走了？”
沈希乾摇摇头，
“不是那家的问题，那个周家的老三是个有野心的人，我们霁月斋恐怕招揽不下啊！”
“有野心？怎么说？”
“前几天他那个翡翠西瓜，咱们出了两万两白银。”说到这里，沈希乾也不由的苦笑了一下，“他差不多相当于空手套白狼了，看那个意思，周家是打算另立门户了。”
听到沈希乾说这个，沈启山也不由长叹口气，这是没有法子的事情，翡翠西瓜霁月斋是必须要买到手，可是给了周家银子，周家却又有了脱离沈家的财势，两难的选择。
沉默了良久后，沈启山有些感叹的说道：
“那么周昌是怎么说的？”
“他和他家老大肯定是不会走，可是我私下问过郎中了，他那是中风，就算是好了，恐怕也拿不得刻刀了。”
“丫头。”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沈启山对身边的闺女开了口，“其他店的情况如何？”
“京城和扬州店还算不错，今年交上来了十几万两银子，可是也推了不少熟客订货的买卖，北地的几家店面也交了几万两上来，可是今年光咱们前前后后买的那几批货都花了上百万了，要是形式还没有好转的话，女儿恐怕……”
说到生意上的事情，沈碧君的情绪有些低落，毕竟生意做成这个样子，固然有福钰祥趁火打劫的原因，可她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听到沈碧君说到推掉了熟客的买卖的时候，沈启山脸上不由痉挛似的抽动了一下，霁月斋的熟客，京城的那是非富即贵，扬州的更不要说了，都是一些腰缠百万的盐商，往年光是这块的赚的银子就有几十万两银子，进进出出的可是一个大项，现在却不得不推掉，听的老头子心里面只肉疼。
“老四，难道说自己最近就没有发现好苗子吗？”
沈希乾苦笑了一下，是不是玉匠的好苗子只有入行几年后才能够看出来，现在霁月斋倒是有一两个，可是远水不解近渴，就算是再快也要个几年的时间，还要用大笔的银子来喂才能够成熟起来。
“杨档头的徒弟里面倒是有一个，可是每个几年功夫也带不出来啊。”
“有没有可能把周家老三拉到咱们霁月斋来？”
沈希乾点了点头，
“看意思，是有可能，不过我看那个家伙现在是在待价而沽，就怕他到时候狮子大开口。”
沈启山沉思了一下，又问道：
“依你看他想要做什么？”
沈希乾思考过林斌话里面的意思，银子的事情恐怕说不动他，可是他忽然间看到自己的女儿站在那里无聊的用手指搓动着衣角，不由想到了方才跟刘开林说的事情，心中不由一动：莲儿今年也有十五岁了，嫁的人了。
“我想要跟周家结亲。”
“结亲？”对于沈希乾跳跃式的思维，沈启山感到有些不适应。
“对，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转过年莲儿也有十五岁了，我看周家的三小子不错，东家可以让夫人做个媒人，到时候他们周家就跟霁月斋绑到一块了，而且周玉匠这个人最念交情，东家你再出面，我看多半能够水到渠成。”
哪有少女不怀春，按照习俗来说，沈莲的确是嫁的人了，可挡着她的面说这些，她心里面感到十分的不乐意，不由撅嘴说道：
“爹，我不嫁！”
被女儿这样一定，沈希乾顿时感到面上无光，不由沉着脸训斥说道：
“婚嫁的事情那里轮得到你说话，不嫁也得嫁！”
沈莲的眼中不由的泛起了泪花，
“你就知道生意，要是娘还在的话绝对不会让我嫁给一个傻子的。”
说完之后沈莲夺门奔了出去。
“丫头，快去跟着小莲。”
看到沈莲夺门而出，沈碧君不由着急的说：
“我去看看莲妹。”
房间里面只剩下了两个人，沈希乾看着沈启山，问：
“东家，你看这件事能成吗？”
良久，沈启山才缓缓的说道：
“老四啊，你到霁月斋多少年了。”
“有三十六年了。”
“这些年你对周家做得够多了，当年小莲出生的时候你在北地，连小莲娘最后一眼也没有看到，沈家欠你的，这件事情既然小莲不愿意，那就算了，绝对不能亏了小莲。”
沈希乾心里面还是有些感动的，
“可是霁月斋怎么办呢。”
“哎！”沈启山长叹了一声，“就算是必须有人去，也该让君丫头去，而不是莲丫头。”
沈希乾不由惊呼道：
“大小姐！那怎么可以呢。”
沈启山笑了笑，
“那有什么不可以的，既然做了沈家的人，享受了沈家的福，那就的担起沈家的胆子！”
可是沈希乾却面带难色的说道：
“可是我怕周家……”
沈启山忽然间冷笑道：
“他周家老三不是要看我们的诚意吗？我把女儿嫁给他，这个诚意够了吧！”
沈希乾这个时候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沈启山躺在了枕头上，闭着眼睛说道：
“这年头最贵的不是那些金银珠宝，而是人！要是周家的三小子真的跟你们说的那样，也不算委屈了君丫头。”
听到沈启山这样说，沈希乾就知道他是下定主意了，不由也暗自的责怪自己多嘴，思量了下后说：
“我看这件事情还没有到这地步呢，也许还有转机呢。”
沈启山皱着眉头看着他，问：
“那依照你的意思该怎么办呢？”
沈希乾一咬牙有些决绝的说道：
“先看看周家老三是不是有那个本事，而且就怕那个周老三动机不纯。”
沈启山不由微微笑了一下，说：
“我就碧君这么一个闺女，偌大的一个家业无人继承，所以说就算碧君要嫁，也是周家老三上门！”
沈希乾听到这个，不由迟疑了一下，
“这……就怕周家那边不同意。”
的确这样，人家好容易有了一个出色的儿子，想要让人当上门女婿，这不是寒碜人家吗，沈启山这个时候似乎是感到疲惫了，缓缓的将头靠在了身后的被子上，闭着眼睛说道：
“我沈家的闺女，让他上门，难道说还是辱没了他吗，再说了，只要肯上门，不用改姓，以后他和君丫头的孩子中选一个姓周就行了，况且沈家上百万的家产最后还不是他的。”
口头上的话虽然这么说，可是沈启山却是另有打算，他没有子嗣，只有一个女儿，与其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把女儿嫁过去，还不如找一个上门女婿。
“君丫头那边我去说，你不用管了。”沈启山有气无力的说道，脸上满是遮掩不住的疲倦。
看到这个，沈希乾连忙应声说道：
“那我这就去说，不过东家一定要注意身体。”
“没事你放心去吧，我还等着抱孙子呢。”
来去匆匆，沈希乾在这后院也没有待多长时间又离开了，至于他的闺女沈莲，他虽然有些牵挂，可是有大小姐跟去了，他也安心不少。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