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边柳枝垂躺,枫树摇曳,一抹白色丽影坐于池边,似已与周围融成一体,沉入月色中。
甄宓随手从草丛里拣了块石头,用力朝池中月影一掷。“扑通——”一声,那月影碎了,水面掀起层层的涟漪。就如她的心。
母亲不要让她恨父亲,说父亲肯定有自己的苦衷,要她体谅并相信他。母亲没说这话之前,屋内静的很,只有屋中央的一盆炭火哔剥有声,火苗忽大忽小,仿佛娘内心的挣扎。然后,在悠悠的火光中,娘终于说服自己,她选择相信父亲。
甄宓本想问,理由呢?可是她害怕,她害怕母亲听到这话伤心——一个女儿竟不相信自己的父亲。所以她始终没有再张口。
秋风四起,枫叶飘落池上,随着秋意渐浓,满目的猩红飘于水上,时不时打着转。哗啦啦……哗啦啦……风不大,树叶却响的厉害。
甄宓依然望着水中之月,头都没有动,只淡淡不耐道,“下来吧!”
树上白影自知已经被发现,乖乖从上纵身一跳,飘然落在甄宓身边,也随她坐下。那白影竟是宇文若轩。
宇文若轩不看水中之月,倒更喜欢看身旁之人。可身旁之人却淡然凝眸,思绪悠悠,仿佛他不存在一样。这时他真的怀疑,怀疑旁边这人到底是不是南宫甄宓,是不是那个能在花园里笑的像仙子一样的小女孩,是不是那个曾经一口一个轩哥哥的小尾巴。
她果然把他给忘了,在他对上她瞳的时候就知道了。在她的眼里,自己竟……竟成了陌生。宇文若轩忽然感到心痛,为什么她忘记他就可以这么容易,为什么自己却能将她记在骨子里?
不甘心,真的不甘心……还是忍不住张口,“甄宓……,你真的都忘了吗?”
甄宓依然望着水中之月,没有要回答他的意思。她讨厌旁边的这个男人,更讨厌男人的父亲。为什么他们能有这么大的野心,为什么他们要逼父亲,逼南宫家……
权利,帝位,真的那么重要吗?
以前翻《史书》,对于文中所提到杀子嗜父,手足互残的事迹很是不信。面对亲情,怎还会如此的丧心病狂?如今,实例摆在眼前,不得不信……
肩上一阵力道,旁边之人强迫她扭过头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很亮,流出似曾相识如水般的温柔。他轻轻摇着她的肩问她,“甄宓,你真的把小时候的事都忘了吗?”
甄宓本来该说,“对,我就是忘了你!”让他去伤心让他去难过。可是面对这么一双自己梦里经常出现的双眸,她惘然了。
犹豫了半响,她方把目光又转回到水中,口中小声道,“我七岁同哥哥泛舟不小心落水,醒后就不记得小时的事了。若是潇王认识七岁之前的甄宓,甄宓只能说抱歉……”
手上的力道一紧,宇文若轩一怔,紧紧盯着她的脸。她落水了?然后不记得以前的事了……眉头松开又紧皱,本有点万幸的心又满是悲伤。结果不都是一样吗?都是不记得了。
心里清楚的很,可嘴里仍不死心的喃喃出声“画呢,画也不记的了?”
画?什么画?甄宓疑惑不解,是她解释的不够清楚吗?
宇文若轩说完也自觉多余,她连他都忘了,还会记得画吗?还会记得画后面自己写的字吗……心里不由苦笑出声。
湖面又静了下来,池边人各怀心事,思绪飘忽。
良久,甄宓偏过头,欲言又止。她本想问他父亲的事—新帝到底拿什么要挟父亲,父亲竟然连南宫的祖训都背弃,置南宫几世的名声于不顾。她想不通……
宇文若轩细细观察她脸上的细微的变化,大概猜到了她心中所想,顿了顿吐出俩字“百姓”。
看到甄宓垂睫,接着缓缓道,“义秋虽在宛京之西,较为偏僻,人不密集,但经过俩方苦战也死伤无数,尸横遍野。南王看了痛心疾首不已,故同意了父皇所说。但据我所知,这也是南宫的缓兵之计,你的父亲与哥哥们必在策划的什么。”
甄宓一直以为摆在南宫家的是俩个结果,一是——赢,消除叛乱,铲除乱党。二是——败,负隅顽抗,以死殉国。兵力占优。实力雄厚,本是可以赢的,可甄宓却忽略了百姓。仁慈一直是父亲的软肋。
哎~~甄宓叹了口气,倒是觉得如释重负。
月光碎散,轻风曼舞。宇文若轩就这么若有所思的俯身凝视身旁的甄宓。
甄宓,我又该拿你怎么办呢?
时光倒转回以前,阳光细碎地撒下来,小女孩站在花丛里一直不停的问,若轩哥哥,还没有画好吗?……
……女孩低下头,头发挡住了她的瞳,她说哥哥画的真好,宓儿长大嫁了你就饿不死了……
……他把手放在她的手上教她写字,这是他今天刚从夫子那里讨来的,一笔一划写在画的背面……
……她蹙着眉看着画的背面,竟一字也不认得……
……他耐心地教她念,一遍又一遍……
……她稚气的声音回荡在花园里与他的心里,久久消散不去……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