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隆冬腊月,漫天的鹅毛大雪,从灰白色的天空中簌簌地飘落而下。薄薄的积雪堆积在青石板的地面上,映得一天一地的银装素裹。寒风一阵比一阵凛冽,像小刀子割着似的,直吹得人的皮肤都生疼了。
完颜尚书府内,种了满园的红梅,在这寒冬之中开得格外恣肆。
清朗的星光,如水银一般点点滴滴地流泻而下,竟然映得那鲜艳无比的红梅,好似云蒸霞蔚一般,红得似要燃烧起来。
点点白雪,飘飘然地落在脆弱的花瓣上,晶莹剔透,映着黄玉般的蕊,殷红宝石样的花朵,使人顿生惊艳之情,但是,此时此刻,雍熙王朝当今吏部尚书完颜九鼎的心里,却满是凄然和无奈。
想他完颜九鼎,本是出身于官宦世家,祖上便已经位列三公,名声显赫,到了他这一代,虽然治国才能并不及他的祖先,但他靠着自己十多年的苦读,倒也凭着自己的能力高中状元,当上了当今的吏部尚书。
只是这位子,实在是坐得太不安稳了。
三公之下,分了中书省、尚书省以及门下省三省,其中他完颜九鼎这个吏部尚书,分管的就是雍熙王朝官吏的任免与考核。于是,无可避免地,他得罪了许多人,其中包括很多他在朝堂之上的同僚。吏部尚书的权力实在是太大,太让人眼红,可他为了雍熙王朝的江山社稷,硬是没有收受过同僚或者是其他人一分一毫的贿赂,因此,许多想凭借关系以及财货的人,根本无法从他的手上得到一官半职,或者是一点儿好处。
这样的做法,在官场上实在是太危险了,得罪的人太多,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人头落地。完颜九鼎并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一点。好在,他完颜九鼎这一生用情极专,只娶了一个女子做妻子。他心爱的妻子为他生了三个花容月貌、冰清玉洁、乖巧体贴的女儿,养在深闺之中,并不轻易示人。
他的妻子并没有生育男儿,完颜九鼎亦不觉得遗憾,反而觉得欣慰,这样的话,等他再过几年向皇上告老还乡之后,他就可以带着他的妻子和三个女儿回到家乡,从此远离官场,过上一家和睦、其乐融融、平稳幸福的日子。
可惜,这样的日子,永远也不会到来了。
紫檀香木的窗棂外,漫天的大雪逐渐变小,不知何时,已经停了。萧瑟的寒风,从耳边呼啸而过。梧桐树上干枯发黄的树叶,被冷风卷在积雪上,不由自主地打着旋儿,最终还是缓缓凄凉地飘落。庭院古木参天的老树上零星栖息着几只寒鸦,沉默地啄着黑压压的羽毛,突然发出了一声“哇——”的低鸣,粗劣嘶哑,凄厉悲凉,让正站在窗前沉思的完颜九鼎倏然惊醒过来。
完颜九鼎知道,他,终究还是忍不住要对完颜家动手了。
在朝堂之上,他与当今丞相大人利云寒结怨最深。十几年来,他与利云寒常常针锋相对,互不相让。利云寒是个善于察言观色、极为圆滑世故的人,如今已经官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掌丞天子、助理万机的当今丞相。他当年亦是状元出身,娶了当今皇上的姐姐凝秋公主为妻,虽然只育有一子,但此子甚为骁勇善战,常年为雍熙王朝南征北战,立下战功累累、汗马功劳,如今也被封做了护国大将军。
利家出了两个这么大的人物,早就深得当今皇上的信任与器重,一时间权倾朝野,炙手可热。如此一来,利家要对完颜家动手,简直就是易如反掌。而利云寒看他完颜九鼎不顺眼,早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有他完颜九鼎在朝堂之上,不知挡了利云寒多少的好处。利云寒欲除他为后快的心思,他早已了然于心。
只是,他没有想到,利云寒的动作,竟然会那么快,快得让他措手不及。难道利云寒真的那么想置他于死地吗?他甚至不能忍耐多等那么几天,今晚,就要对完颜家下手?!
完颜九鼎伸手拢了拢两鬓上已有些许斑白的发须,眼角的纹路,此时显得更加的深刻了。他对着手中举着的密报无可奈何地苦笑了一下,正欲推门走出书房,一阵冰飕飕的夜风便在此时穿堂而过,急促而喘息的声音突然穿过重重门栏,清晰地撞进完颜九鼎的耳中。
“老爷!老爷!大事不好了!夫人她——”
随着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地到来,在完颜府书房外蜿蜓曲折的回廊尽头,一缕微弱昏黄的光线逐渐出现在完颜九鼎面前,投在书房前青石板砌成的小径之上,泛起一圈幽幽的光晕。一个面容苍白、满脸热汗的中年男子,手持夜灯匆匆忙忙地赶到了他的跟前。
来者,正是在这完颜府内,忠心耿耿地服侍了他们夫妻二人几十年的管家西楼。
“西楼,何事如此慌乱?”完颜九鼎紧颦着双眉,沉声问道。
“老爷,是夫人她……她……”西楼吞吞吐吐,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似乎正在犹豫该不该把实情告诉完颜九鼎。
“她怎么了?她现在在何处?”完颜九鼎听后心底一沉,继续问道。
“夫人她在后花园内,可是她已经……”西楼下了很大一番决心,终于决定把实情告诉完颜九鼎时,而爱妻心切的完颜九鼎,早就已经按捺不住,大步流星地往后花园的方向冲去。
后花园内。
“月裳!”完颜九鼎欣喜地发现他的爱妻并无大碍,就像往常一样从从容容地伫立在后花园的一棵红梅树下的时候,忍不住松了一口大气,他快步走向他的爱妻。
“夫君,原来是你。”月裳听见了完颜九鼎的呼唤声,回过身来,从容不迫地向他淡然一笑,而站在她身旁的管家夫人紫苏,却是一脸惨澹无比的面色。
“月裳,这里风大,你快回放去罢!”完颜九鼎正欲往自己的妻子身上披上一件厚实的大衣,一只纤纤玉手却阻止了他。
“紫苏,你先下去吧,我有话要和老爷说。”月裳轻言细语地吩咐道,紫苏只得应了一声,神色晦暗地退下。完颜九鼎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焦急不安地问道,“月裳,出了什么事了?”
“夫君,你不用再瞒着我了,厉丞相欲罢了你的吏部尚书之位,并以谋反之罪将我们完颜家满门抄斩之事,我已经全部知晓了。”月裳轻然苦笑了一声,伸手放在完颜九鼎的发上,替他拂去了发上残留的几点积雪,口中说道。
“你怎么知道的?”完颜九鼎瞪大了双眼,惊讶地望着他的妻子,问道。
“你不用管我是怎么知道的。我还知道,厉丞相已经伪造好了充分的人证物证,而皇上亦已经听信了他的谗言诽谤,如果不出所料,今晚,厉丞相将会将我们完颜家的老老少少,一网打尽。”月裳扑闪了几下美丽的双眼,心平气和地说道。
“既然你已经全部都知道了,那你也应该知道,完颜家现在的实力和状况,根本无力对抗利云寒的诬陷和迫害,”完颜九鼎痛苦而无奈地闭上双眼,双手抓住月裳的肩膀,“月裳,赶紧收拾收拾包袱,带上我们的三个女儿和西楼、紫苏他们,从完颜家地底下的秘密隧道逃出去罢!逃得越远越好,从此隐姓埋名,再也不要回来了!”
“那你呢,夫君,你这是要月裳自己一个人带着女儿逃之夭夭,而把你一个人留在这儿,引颈受戮吗?”月裳轻柔地说道,脸上的面色似乎比刚才惨白了几分,全无往日的嫣红柔美。
“夫君,月裳不会扔下你一个人逃掉的,什么‘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全部都是屁话!既然今日已经难逃一死,那么月裳,便陪你一起共赴黄泉就是……免得……免得一路上……寂寞啊……”月裳说着说着,红嫩的唇边,忽然渗出了丝丝殷红的血沫。
“月裳,你!”完颜九鼎大吃一惊,正欲开口喊人,却被月裳的一只纤细的素手,轻轻地捂住了嘴唇。
“不用喊了,我刚才趁着紫苏不注意,已经偷偷服下了过量的‘凌霜散’,如今已经无药可救。夫君,月裳……能死在你的怀里,也不枉我们做了二十多年的夫妻了。但愿来生,月裳还能与你……再续夫妻缘分……”月裳的身子渐渐瘫软了下去,缓缓地倒在了完颜九鼎的怀中,气若游丝般地呻吟道。
“不,月裳!”完颜九鼎紧紧地抱着逐渐瘫倒在地上、不断口吐鲜血的月裳,伤心欲绝地喊道。远处的回廊上,传来了匆忙急促的脚步声,同样撕心裂肺的三声女子的尖声叫喊,几乎是同时响了起来。
“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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