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承平已久,附近土地都被百姓开垦出来,庄园也兴建了不少。等到刘璋投降之后,原来春风得意的官员们纷纷下马,有些人甚至被抄家下狱,将田地、宅院收归官库。还有一些商贾、地主,在刚刚行新钱的活动中损失甚大,破产倒闭,只能够将这些田地、宅院抵押给府库。
这样一来,许多新被提拔起来的官员就盯上了这些无主的田地、宅院,盘算着自己能得到的收益。他们虽然不敢明着开口索要,背地里却在议论纷纷,希望自己的新主公诸葛亮能将这些田地、宅院赏赐给自己这边的有功文臣武将。
诸葛亮很是头疼,最近赏赐的有些过了,不少人甚至还有凭借这些赏赐终老一生的打算,失去了过去的斗志。如果再分下这些田地、宅院,诸葛亮相当于亲手建立起新的豪强势力来。别看现在大家都听自己的,可是等他们真成为豪强后,率先考虑的肯定是自己的利益,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对自己感恩戴德,对自己的命令坚决执行。而且无论到何时,豪强势力都是一个有志进取的政府所竭力抑制的。因此,诸葛亮绝对不会同意分这些田地,可是如果明确拒绝,又害怕降低臣属们对自己的忠诚,不由得深受为难。
这个时候,黄忠站了出来。黄忠的嫡系部队基本上已经折损完毕,子侄战死甚多,而且黄忠又没有儿子,自己唯一的女儿黄舞蝶尚小,诸葛亮也许诺将来将她许配给自己的儿子。何况黄忠新建立的部曲规模甚小,以新人居多,暂时还不用大加封赏,所以黄忠对这些个田地宅院并没有迫切需求,体察到诸葛亮难处的黄忠主动对大家劝说道:
“霍去病当年说过:匈奴未灭何以家为?这句话今天听来,仍有现实意义。现在曹军势大,兵力强势的曹军对我益州虎视眈眈,咱们绝不可以当做是太平盛世,必须心有警惕。等到全国统一的时候,那才是咱们安享生活的时候,到那时咱们才能各自返乡,在家乡耕田种桑,养子弄孙。
现在益州刚刚受到战争破坏,财税锐减,政府为了维持运转,正在竭尽全力。我觉得这些田地应该统一分配给百姓,庄园也该出售出去来增加我益州州牧府的库存。这样一来,咱们益州才能日趋强盛,也能让百姓安心地纳税服役,让他们心悦诚服。等到他们的财产有了保障,就会更加积极主动地投入到咱们怀中,使得咱们益州日益展壮大。”
黄忠的资格和功绩摆在那里,他这么一说,大家也就不好意思再公然掠夺。何况诸葛亮和黄忠已经定下儿女的娃娃亲,这些话也许就是诸葛亮通过黄忠来劝诫大家的。如果今天凭借自己性子行事,万一得罪了诸葛主公,那可大大不妙。反正来日方长,立功受赏的机会还有的是,大家现在还是安心办事吧。
诸葛亮新得益州,自然要表现出有别于刘璋的进取姿态,何况在刘璋治下,豪强们掌控了地方上的实权,又借着刘璋后来下达的各地建立民团、团练命令,掌控了军权。如果再不处置,同时掌握军政实权的豪强们就会严重威胁到诸葛亮对蜀地的控制。
诸葛亮是个儒生,准确的说是个儒皮法骨的儒生,他命令军师将军法正、昭文将军伊籍、左将军西曹掾刘巴、兴业将军李严与自己一起制定《蜀科》。
诸葛亮暗暗盘算:法正、伊籍都是自己的贴心人,刘巴刚刚入幕,自然不会反对自己的意见,这样一来,自己就占了绝对优势。何况李严代表了蜀地本土实力,有他参与可以赢得本地人民的认可。即使他反对,四对一也足以压制他的意见,再说了新进投入自己麾下的李严应该也会为了他日后的利益,而附和自己的意见。这样一来,《蜀科》将是自己意志的体现,它足以改变刘璋治下益州法纪松弛、德政不举、威刑不肃的局面,并最大限度的打击豪强势力,提高州牧府的统帅力和凝聚力。
诸葛亮的这一举措,侵犯到了豪强的实力,不过现在这些豪强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所拥有的能量,而是寄希望于劝说诸葛亮。为了赢得诸葛亮的赏识,许多人带着亲信部曲加入到诸葛亮的军队中来,随即被诸葛亮以统一整训的名义剥夺了他们的部曲,将其整编为听从诸葛亮命令的蜀军。等到豪强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悲哀地现自己已经丧失了反击的最佳时机,而丧失兵权的他们根本就不能公开对抗州牧府的命令。大家只好走迂回路线,凑齐了大量金银财宝献给诸葛亮及他麾下文武重臣,乞求宽恕。
法正也收到了不少礼物,但是他并不在意这些礼物,而是在乎豪强们的态度。毕竟现在曹军势大,如果真要是把豪强们逼迫到了曹军一方,那益州危矣。
法正找了个机会,对诸葛亮悄悄说道:“主公,从前高祖西入函谷关,与父老们约法三章,秦地人民,感恩戴德,让高祖顺利平定关中。如今主公大权在手,执掌益州全境。但咱们毕竟是刚刚占领这片土地,还没来得及进行恩惠安抚。而且地方豪强势力颇大,而咱们根基不稳,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我建议您将手段放缓和些,满足大家的盼望,不要让豪强们铤而走险。”
诸葛亮其实早就反复思量过,他对法正说道:“孝直,你只知道其一不知道其二啊。秦王朝当时横行暴虐,政令苛刻,人民痛恨不已,就算是一介平民陈胜,都可以揭竿而起,引大起义的狂潮,天下随即土崩瓦解。高祖面对这种局势,自然要采用宽大政策,以吸引对秦朝政策不满的人。
而现在刘璋对这些豪强过于放纵,施政策略较为懦弱,与秦朝的时候状况恰恰相反。自从他老爹刘焉去世以后,刘璋凭借父子两代留下来的恩德,依靠繁杂的典章礼仪维系着州牧的尊严,互相拍马奉承,以至于朝堂上只剩下华美的语句,却全无实在的内政实施,政府根本就没有威严,刑罚如同虚设蜀地人士,大多只知道专权放肆,君臣之间相互信任共同前进的通道,已经被彻底堵死。
我听说用高官来笼络人,等到官高到了一定的极限,反而使人轻视;用恩德来宠爱人,恩德一旦不继,就会立即翻脸,蜀地弊端百出的原因就在于此。我今天用法律来吓阻人民,得到法律彻底执行过后,一旦稍加赦免他们的小罪行,他们就知道我的恩德;对官职严格审查,不得滥授,这样他们得到官职后,才能够感到荣耀。抓住了恩德和荣耀,让它们相辅相成,上下都有适当的节制,才能让咱们真正掌控蜀地,从而与曹铄对抗下去。”
(诸葛亮《答法正书》:君知其一,未知其二。秦以亡道,政苛民怨,匹夫大呼,天下土崩,高祖因之,可以弘济。刘璋闇弱,自焉以来有累世之恩,文法羁縻,互相承奉,德政不举,威刑不肃。蜀土人士,专权自恣,君臣之道,渐以陵替;宠之以位,位极则贱,顺之以恩,恩竭则慢。所以致弊,实由于此。吾今威之以法,法行则知恩,限之以爵,爵加则知荣;恩荣并济,上下有节。为治之要,于斯而着矣。)
法正拜服,于是婉拒豪强们的说辞,继续执行诸葛亮的命令。而且法正身为蜀郡的郡守,将诸葛亮以法治蜀的决定彻底的贯彻落实下去,对于那些阻挠新法令实施的豪强,即便他们再有才能,法正也予以坚定彻底的镇压;对于那些贯彻落实法令较好的豪强,法正不管他们有没有才能,是不是白痴,都将他们提拔起来,竖立典型。
当然,为了减少豪强们对新法令的反感,法正并没有将触法的豪强明正典刑,而是以他们得罪自己为由,加以处置。后来人们纷纷说法正性格恩怨分明、睚眦必报,掌握大权后,曾经对他有过小恩惠的人都受到他的照顾,与他有过小矛盾的人,他则携私报复。对于新法的抵触,倒是减少了许多。
有人曾经悄悄向诸葛亮告,说法正作威作福,毫无忌惮,请求诸葛亮对法正加以处置。诸葛亮听过法正对于豪强的处理方案后,感激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对他惩治呢?
诸葛亮对大家说道:“过去我在江南时,向北要面对曹铄的强大军力威胁,向东要畏惧孙策对我的打击限制,向南要面对曹军海军的狂热攻击,可谓是身处囚笼之中,从来就没有睡一个好觉。自从孝直投入我的麾下后,我的生活才逐渐有所好转,常常早睡晚起,不用再担心各处的叛乱,不用再担心敌人的进攻。孝直足智多谋、劳苦功高,就像是我的翅膀一样,能让我翱翔天空,不再受别人控制。怎么可以禁止孝直,让他连稍稍的称心如意都不行呢?”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