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秦府这么几年,也不曾见过府里有过这样的丫鬟,便是在浣洗房,这样膀子粗,身材壮的仆妇也是没有的,更别说还是丫鬟了,今天居然会在二少爷的院子里看到这样一个人,让我心里不由又惊讶又愤怒了起来。
那个该死的秦起云,居然说我是又老又丑的丫鬟,那副样子似乎没见过比我难看的丫鬟一般,那眼前这个又怎么解释?
然而我的愤怒不过维持了一秒,随后便像是被针戳破了的气球一般瘪了,人家堂堂秦府的二少爷,哪里需要对我一个丫鬟来解释?
主子说什么,那自然就是什么,就算我不是最老最丑的丫鬟,主子说我是,那我就得自认是,没有别的好抗议和反驳的。
这么一想之后,我的心气便平了,最起码,我现在受了这么重的伤,秦起云还肯让人来照顾我,而不是任我自己死活,只这一点,我也应该多少给他一点感激。
接下来的日子简直是乏善可陈,我除了痛还是痛,而那来照顾我的粗使丫鬟,一连与我相处了五天,我们之间说过的话也超不过十句,而这其中八句还都是,诸如‘要小解吗?’‘给你擦擦身’这样的。
不过总算天可怜见,她的人虽粗相,做事却还是细致的,我除了因为身体本身的疼痛折磨之外,倒是并未被她恶待,这已经足够让我心底庆幸了。
半个月后,当我终于能稍稍坐起的时候,天也越来越热了。
好在手骨只是脱臼,应该是那天昏迷中,就已经被接上去了,所以我总算能扶着墙壁,缓慢地走出自己的小房间,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我在心底感谢上苍,终于还是让我活下来了。
照顾我的人又不见了,我也已经习惯了她喂我吃了三餐之外,除非必要的时候,概不出现的情况,所以并不以为意。
远远地看到那匹害我摔成这样的罪魁祸首乌云盖雪,正沿着那铁栅栏的内侧,快速地奔跑着的雄姿时,我的心火又被吊了起来,该死的臭马,等我好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然后同时也在心里把秦起云再度恨上了,我可没忘记秋韵在提起这匹臭马时曾说到就连二少爷也没有驯服过的字样,那也就是说,充其量这马也只算是被秦起云关起来了,而不是真的是他的坐骑。
他居然叫她来照顾这么一匹根本还是野马的乌云盖雪?他不是诚心看她找死吗?
“臭马,不识好歹的臭东西,等我好了,我也效仿一次武则天血腥驯马,我就不相信搞不定你!”我低低地对着从我面前呼啸而过的乌云盖雪,恨声威胁道。
不知是听到了我威胁,还是想要看看半个月前被它摔下马的我的狼狈姿态,本来奔跑过我面前的臭马,竟然又跑了回来。
于是,我们一人一马就开始隔着铁栅栏,相看两厌。
我左右顾盼了一下,确定那粗使丫鬟也不在的时候,顿时狠狠地就瞪向那匹臭马,“喂,你看什么看?说的就是你,敢摔我?我倒非要骑上你不可。混账东西,就跟秦起云那家伙一样令人讨厌。”
那臭马听了我的话之后,鼻子里又发出几声喷气声,似乎对我的威胁很不以为然一般,我气结,若非知道自己胸前的断骨还未完全长好,我还真想去找了鞭子,桘子,还有匕首冲进去教训它。
“你现在很看不起我是不是?哼,这个世界,富贵的人,有权势的人,可以不把我们这种小人物当人看,你不过一匹长了四个蹄子的畜生,有什么资格鄙夷人类?你再是烈性,再是跑得快,再是品种名贵珍惜,倒头来还不是被人坐在胯下?永远为人所驱策?所以没什么可得意的,你鄙视我这样当奴才的人,殊不知,你比我们人还不如,我们起码心里不满的时候,还能哭出来,活不下去的时候,还能把自己杀死,你呢?你能做什么?你除了会奔跑,其他一样也不会!我才该深深地鄙视你!”
臭马这回干脆是瞪大了眼睛,似乎是有些愤怒地瞪着我,那模样不知道的人,还真的以为它能听懂一般,我才不管它听不听得懂,我说过了,它除非能变成天马或者干脆变成人,不然的话,我就不虞它会告状,我今天就是摆明着欺负它不会说话来着。
这么多日子的憋闷和不满,我总得找个发泄的渠道不是吗?而我现在发现了,对着这匹臭马说,比从前一个人在被子里自言自语地说,感觉舒服多了,也过瘾多了。
今天说完了我这些天早就想说的话,我顿时心满意足的重新扶着墙壁走了,也不管身后,隔着铁栅栏,那长毛的四蹄臭马,还用铜铃大的眼睛瞪视着我。
我当然也更不知道,在我走后,有一个雪白的身影,会从我那简陋的小厨房里走了出来,我若知道,打死我也不会对着那匹臭马说出那么多的‘大逆之言’。
可惜,这个世界是没有后悔药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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