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 日益喧嚣金玉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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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姨妈是客,自然每日要来和贾母说笑取乐,那宝钗来了,也是将各色拜礼礼物赏钱预备妥当的。

    黛玉跟三春姐妹此时早已不上学了,只在家中凑在一处或诗词,或书画,又或描龙绣凤,此时宝钗来了,针线女工都是极好的,每每说起书本子上的东西,亦是每每长篇大论,倒叫姐妹们都听住了,也自颇乐业的。

    那宝钗是王夫人的甥女,自然许多小丫头子多喜与宝钗玩耍,图一些额外的进益。

    那宝钗也每每不叫小丫头子空手而回,或是银钱,或是玩意,总是打赏一些,自然人人夸赞宝钗比黛玉略胜几分。

    黛玉本是极聪敏的人儿,虽知缘故,却因不屑如此心计讨好,未免心中多了几分不乐意。

    偶然宝玉惹恼了黛玉,黛玉一行哭,宝玉便要打叠起千百样的温言软语来劝慰方罢。

    惜春年纪小,人又清冷一些,素来不喜与东府里结交,因此在贾母跟前,倒是跟黛玉比跟迎春探春还好些,有事没事总是爱往黛玉房里钻,只管扯着黛玉的衣袖要画画儿:“林姐姐,你且教我那渲染的笔法罢,我拜你做师父!”

    黛玉笑道:“我却不懂丹青的,你一个妙手偏来叫我教做什么?”

    惜春只管爬到黛玉炕上,搂着黛玉笑道:“好姐姐,你虽不在别人跟前说,难不成我竟是看不到的?前儿你画的那墨竹,竟真真是好的,我竟比不得。别的不敢说,这个却是可说的。还有前儿个你做了两首竹子诗,我瞧竟和你人儿一般风流别致,更有一份傲然呢!”

    “什么好诗词呢?我也瞧瞧!”

    宝玉一面说,一面挑了帘子进来,红袄绿裤,散着裤腿,披着一件大红披风,愈发显得面白如玉,唇红如脂。

    惜春瞅着黛玉只管笑,悄悄儿地在黛玉耳边小声小气地道:“姐姐且瞧着,一会儿可就热闹了!”

    宝玉忙又笑问道:“你们说什么悄悄话呢?我且也听听!”

    惜春笑道:“我们女孩儿家的私房话,你一个公子哥儿听什么?怎么今儿没换了衣裳就过来的?”

    宝玉坐下喝茶,道:“你们不知道,老爷非要带我去拜会北静王爷,这不是才回来么?”

    黛玉心中一动,问道:“好端端的,怎么带了你去了?”

    宝玉笑道:“我却也不知道的,只是那北静王爷称奇道异赞叹我的玉,还赏了好些东西给我。”

    说着又笑道:“妹妹不知道,这位北静王爷真真是出众的,竟是那风中的芙蕖一般出淤泥而不染,更不为官俗国体所缚,说话也是极和气的,言谈举止与当世须眉浊物迥然不同。”

    黛玉道:“你若能得他一二分,也不枉舅舅一点望子成龙的心愿了!”

    宝玉嘻嘻笑道:“我可没北静王爷那般的本事,我不过就是浊世中的一块石头罢了。”

    说着又瞅着黛玉手腕上的那只青黑色青鸟玉环,面上竟有一丝诧异,笑道:“倒是我在北静王爷手上看到一个扳指儿,和妹妹这玉镯一般的质地,只是不及妹妹这只镯子有点血色罢了。”

    黛玉一呆,听了不禁莞尔,道:“什么时候你倒是在别人的配饰上留心了?怪道呢,有了你的玉,自然想到了别人的金锁。”

    一块通灵宝玉,虽然奇异些,却本是安稳的,也并没有谁说起一块玉竟是代表了姻缘。不想那薛家一住进来,次日就传出了一个什么劳什子金玉良缘来。说宝钗的金锁是个和尚给的,要拣有玉的方能正配,黛玉此话,自然是打趣宝玉的了。

    唯独宝玉尚且天真稚嫩,只笑道:“也是奇怪的,宝姐姐那金锁上,有一句话儿竟真是和我的一对儿呢!”

    黛玉听了冷笑道:“不过姻缘罢了,偏拿什么首饰来说,可见你们便是金玉一般的人,唯独我不过是草木之人罢了!”

    惜春只伏在黛玉身上,笑不可抑,刮着脸羞他,道:“真真你是不害臊,人家是待选进宫的才人赞善,要的是那宫里的荣华富贵,谁和你一对儿一双儿的呢?便是你不在意,人家还要顾忌着自己女儿家的声名体面呢!”

    话音未落,就听窗外宝钗的笑声道:“说什么声名体面呢?我也听听。”

    说着自也挑了帘子进来,见惜春和宝玉都在,便笑道:“竟不想今儿都在呢!”

    黛玉笑着让座,又命倒茶,只惜春笑对黛玉道:“怎么样?我的卦再不错的!”

    黛玉淡然一笑,拿着手帕子握着嘴轻声咳嗽了几声,对宝玉前脚进宝钗后脚进也有些莞尔。

    宝钗关切地问道:“才入秋,怎么倒是咳嗽了?很该请个大夫来瞧瞧才是。”

    黛玉笑道:“罢了,每至春分秋分我就是这么个毛病,将养几日就罢了,何苦大张旗鼓请什么大夫。”

    说着走到妆台前,另行梳妆,紫鹃忙上来服侍梳头。

    清润的面容如晨露一般晶莹剔透,淡淡的长眉不画而黛,却纠结着一点淡淡的忧愁。

    明亮的眸子中,总似含着一汪清冷冷的泪,目光流转之间风情无限,已叫宝玉看得痴了。

    宝钗从跟来的莺儿手里拿过一个锦盒,上前亲热地递到黛玉手里,笑道:“我们刚来,东西也未曾收拾妥当,妹妹的礼物少些时候再送来,只可巧今儿得了一些极新巧的首饰,送妹妹赏丫头罢。”

    黛玉微微一怔,倒也不曾说什么,只是道谢收下了。

    宝玉听了便先笑道:“我且瞧瞧宝姐姐送了什么给林妹妹!”

    说着打开了锦盒,却是一对玉镶金芙蓉的镯子,四枝堆纱新巧的假花儿,和一对玉指环,式样甚是轻巧。

    宝玉面上略略有些失望之色,道:“竟是这些金子?我只道是一些极新巧的,就似妹妹头上的首饰一样呢!”

    宝钗面色略略减了一些儿笑意,抬头看时,却见黛玉青丝万缕只以一根绿色头绳挽着,别着一只玉蝴蝶,蝶翅还微微颤动。

    碧色的水滴玉坠在耳畔不住打晃,虽然别无花饰,却愈显得清丽无双,淡雅如诗。

    惜春因翻看黛玉案上的诗书,却不妨翻出了那只压纸玉虎,昂然有度,隐隐有着呼啸山河的气魄。

    宝玉见了极爱,笑道:“好妹妹,这只玉虎倒是极好的,好妹妹送了给我罢,可巧我房里的金狮竟不及这个。”

    黛玉正对着镜子略在唇上揉开了一点胭脂,给雪白的容颜增添了一点血色,更显得清丽如画。

    听了这话扭头看着,又回过头,笑道:“你倒是要蟾宫折桂不成?若是别的也罢了,独这个不成的。”

    宝玉好奇地问原因,紫鹃一面给黛玉梳着留下披散的青丝,轻轻用绿色丝绦挽在肩后,一面不紧不慢地道:“这个原本不是寻常人用的,宝二爷你且悄悄那玉虎身上的印记,哪一个是寻常的?”

    宝玉听了,果然拿过来翻看,不由得惊吓了一跳,口内只道:“我的天,这不是咱们家里那些御笔题写的匾上的玉玺印记么?”

    宝钗听了讶然,忙也凑过去瞧,细细打量了一番,半日才瞅着黛玉笑道:“竟是宫里的东西呢!”

    一时人都散了,宝钗径自到了王夫人房里,却见母亲也在,便笑道:“倒不承想妈也在姨妈这里。”

    王夫人忙招手叫她坐下,道:“如今正说着你大姐姐在宫里,几年也不得见一面儿呢!”

    说着眼里噙着一汪泪,形容更凄楚了些,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哪里有不替儿女打算的?偏她从小儿志气大,我原本也想她若能得了富贵,我们一家子也就更好些,谁想这一去就是这么些年,竟再没一见的了!说着宫里多荣光,可是不过就是比普通丫头体面一些罢了,若得了皇上的眼还好些,只是有的宫人一辈子也见不得皇上的面儿呢!”

    眼见王夫人眼泪楚楚的,薛姨妈和宝钗忙劝道:“大姑娘(大姐姐)是个有福气的,生在大年初一里,天下能有几个的?来日必定是个贵妃的命呢,到时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可是金凤凰一般尊贵,又给家里添些光彩,姐姐(姨妈)也能挺直了腰杆子在家里做主,这一点子的苦楚也算是熬得尽了。”

    王夫人瞅着宝钗端庄沉稳的模样,复又拭泪笑道:“我倒是喜欢宝丫头这么稳重的模样性格儿,若能有这么一个识大体的媳妇劝解着一些儿宝玉,让他上学长进,不跟那些狐媚子霸道的厮混,我一辈子的事情也算是完了。”

    宝钗听了这话,早已羞红了脸,撮着衣角顿足道:“姨妈又笑话我!”

    一脸小女儿的娇羞之态,恰如牡丹初绽,一掀帘子出去了。

    这里薛姨妈方觑着王夫人的脸色道:“不瞒姐姐说,我原也想叫宝丫头进了宫,争取一些富贵的,只是我们门第比不得姐姐这里,竟也没有门路。今儿听姐姐这么一说,我竟也舍不得宝丫头到那里去,虽说有富贵,可是到底蟠儿是不能指望的,倒是留着宝丫头在身边才好。只是她那把金锁,是个和尚给的,说要拣有玉的才可正配。”

    王夫人听了双手一拍,脸上尽是喜色,笑道:“这可不就是天赐良缘了?我们家宝玉就是胎里衔了一块通灵宝玉呢!如今宝丫头又有了金,可不就是金玉良缘的?”

    薛姨妈本就是为金玉良缘而来,毕竟贾家的富贵比王府里还体面,再者宝玉也是知根知底,模样儿清俊,虽然皇宫更是富贵,但是薛家已不能少了宝钗坐镇,因此她掩住心中的喜悦,口内只推辞道:“宝丫头倒是比宝玉大了两岁呢,门第也比不得姐姐这里,更比不得林姑娘门第清贵,只怕老太太是不愿意的!”

    王夫人胸有成竹,道:“妹妹只管宽心,难道是没听过‘女大二,节节长’的话?大两岁模样人品稳重,才好处处劝着宝玉一些。我很是中意宝丫头的,如今你们只宽心住下,我是宝玉的亲娘,还有个女儿在宫里做女史,我做主宝玉的婚事还是有些分量的。纵是老太太不愿意又能如何?到底和宝玉隔了一层!”

    薛姨妈更是喜欢,因此金玉良缘便在姐儿两个话里拍板定下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