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救美后的两个星期,昆山还没有收到学校的嘉奖令,不仅没有收到表彰,学校还放出风声,说不鼓励学生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人,应该把困难留给专业军人和警察去做。
昆山只能自己贴了医药费,贴了皮肉之苦,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星期。昆山救人的事情就像风一样被吹散在春日的暖风里。
这一天,昆山一脸郁闷地坐在樟树林里。樟树林在校园的中间,中文系教学楼的旁边。
每个学校都有让人热血沸腾的地方,北大有未名湖,华东师大有丽娃河,浙师大有情人坡,而我们学校鼎鼎大名的就是“樟树林”了。
昆山坐在那棵歪脖子樟树下面,到了晚上,这歪脖子树下面是“鸳鸯”的天下,所以樟树林又被叫做“野合林”。只有在大白天,像昆山这样的孤家寡人才有资格在这里小憩片刻。
昆山的郁闷是有道理的!中午时分,他提着一条鲤鱼,吸着一双拖鞋,肩膀上扛着毛竹鱼竿。
他要把鱼提到老K那里去烧成红烧鲤鱼,为了吃鱼,为了补一补他受伤的心灵和身体。昆山一个星期以前到后山上去精挑细选了一根竹子做成鱼竿,然后穿过半个城市去码头买鱼线、鱼钩,最后缩在鱼塘边上的小树林里,提心吊胆如做贼一般,盯着浮标,提防池塘的主人从背后给他一脚。
该池塘是个人承包的,池塘主人对付那些偷鱼贼的办法就是悄悄地绕到他们身后,飞起一脚,让偷鱼者在片刻之后就像鱼一样从水里浮出来了。池塘主人用硕大的网兜一捞,人就像鱼一样被扔在岸边的草丛中。池塘的主人站在岸边哈哈大笑,笑得高潮迭起。
经过一个上午的战斗,才有一条不幸的鲤鱼上钩。
昆山提着鱼就往回跑。
想到红烧鲤鱼的滋味,昆山禁不住口水滋滋往外冒。
昆山一脚踢开老K出租房的门。不料,却有两条赤裸裸的“鲶鱼”在床上,就像分别被鱼钩钩住一般,挣扎得很起劲。昆山木桩子一样立在门口,不知道是走出去好还是走进去好。
昆山见床前有个脸盆,径直走进去,将鱼放下,然后将门虚掩好,离开。
整个过程,两条鲶鱼一直挣扎,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他们当昆山是一块木头。老K看了一眼昆山,昆山以为他会不好意思地停下来,但是老K继续埋头苦干。
门关上的时候,老K嗷嗷地叫唤,一个女人呜呜地好像哭了。
他们合奏了一曲欢送昆山离开,一直走到樟树林的深处,那曲子还在昆山耳边隐隐作响。老K的屁股和那个女人的脸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屁股此起彼伏,脸可能是因为欢乐而扭曲。
一直坐到黄昏,昆山又牵挂起鲤鱼来。于是,他再次朝老K的出租房走去。那出租房在山脚下的田野边,从学校后门出去,要穿过一条小路。此前,已经走过无数此的小路今天走得格外慢。
食色,性也!食色,性也!
昆山念叨着!昆山突然觉得自己活了一把年纪居然还停留在食上面,对色却毫无钻研,觉得有些惭愧,有些郁闷,进而有些愤愤。
2
老K的女人站在门外面梳头,见到昆山来了,抬起屁股热情地打招呼,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昆山不好意思打量她,仓促应了一下,便将视线延伸到屋里找老K。
没有老K的影子,喊了几声,回应从床底下传来,昆山大惊失色。不一会儿,两只脚从床下挪了出来,先是毛茸茸的小腿,然后是毛茸茸的大腿。
昆山很担心接下来会出现一个令人震惊的毛绒绒物什,于是去床上的被单随时准备扑过去将那下半截身子盖上。不料,老K身上挂了一丝。昆山拿着床单的手尴尬地留在空中,穿了红色三角内裤的老K似个猴子。
他一脸灰尘,头发上还挂着蜘蛛丝,手上捧着一条鱼,昆山钓的那条鲤鱼。他说,昆山,你狗日的,把鱼放哪里不好,要放床边。
新来的?昆山嘴巴努努门外低声地说。
有一段时间了,老K哈哈大笑,三天了,时间不短了。
操,你这个淫棍,昆山怒其不争。人心不古,世风日下,昆山有点像那九斤老太。
各取所需,周瑜打黄盖么!老K一脸色相,好比在世西门庆。
昆山接过鱼,三下五除二收拾干净了。老K说,他出门再去弄点酒菜。
女人梳好头发就坐在床头翻看一本花花绿绿的杂志。偶尔,看昆山在煤饼炉上忙碌,眼睛不时露出敬佩的神情。
你叫昆山,女人说。
是的,我叫昆山,你叫张一,这我知道。昆山将鱼翻了一个身。
你要是英俊一点该多好啊!你身材这么挺拔,还会烧菜,说不定我会喜欢你!张一看着昆山的脸,她觉得有些遗憾,昆山的脸实在是有些不讨女生喜欢。牙齿兔八哥似的,脸上散落着大大小小的青春痘,好像被打猎的铳子轰了一下,坑坑洼洼的。
料酒倒进锅里的时候,油烟在刹那间淹没了昆山的脸。
你怎么可以说这种话呢?朋友妻不可欺的,昆山有些愤愤。
不欺朋友妻,对不朋友起,张一哈哈大笑。
兄弟如衣服,女人如手足,你抢我衣服,我砍你手足。老K站在门口说。
3
黄昏,老K把我从寝室拉起来,嚷嚷着说请我去喝酒。
那时寝室里的其他三个鸟人已经吃过晚饭出门游荡去了。我还躺在床上是因为昨天晚上打牌到凌晨,睡了一天还没有缓过来。
老K的手中拎着二锅头和一些卤味,酒瓶子“咣当”“咣当”互相撞击着。我说我一天没有吃饭了,你来的正是时候。
我睡眼惺忪地跟在老K后面,我觉得自己的身体很硬,我好像行将就木了。
我老了,老K,你看,你看,我的腿很硬很硬,我坐了两个下蹲感觉有些吃力。
我日,老K说。
我们进屋时,鲤鱼还在锅里炖着,香味弥漫了小屋子,蒸汽将锅盖顶得“噗噗”作响。昆山坐在床的这一头看书,张一坐在床的那一头照镜子。
老K说,路上我还担心你们已经开始吃鱼了呢,赶得我腿肚子都抽筋了。
哪像你老是一个人把自己关在房子里“吧唧”“吧唧”吃独食,如果我要是想吃独食,我就把鱼拿到外面的饭馆里去烧了,你知道潘二娘饭馆烧鱼那是一流的,昆山说。
我一屁股坐在小方凳上说,开始吃吧,我感觉很饥渴。
饥渴,张一把镜子扔到床上哈哈大笑起来。
又饥又渴,不是饥渴是什么,我解释说。我第一次看到张一,中 文首发此前听老K说起过一次。
酒至半鼾,老K兴奋地站起来声称要吟诗一首。
吟诗?我惊讶地说,我佩服胸无点墨,成天饱暖思淫欲的老K居然有这么大的勇气,这证明他已经醉了。
“淫湿”一首还差不多,吟诗,就免了吧!我说。
过来半晌,张一笑起来了,笑得昆山和老K莫名其妙。这证明她是一个多么聪明的女子,我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潘金莲”三个字。
老K罚酒三杯之后,我才告诉他此“淫湿”非彼“吟诗”。
老K击节赞叹说,好词,好词!
昆山只顾着吃,对我们如此粗俗的谈话不仅表示任何兴趣,眼神中还露出一些鄙夷的神色。
生于1979年的老K,父亲是不大不小的包工头,家里很有些钱,肚子里却没有多少墨水。让他这样的货色去参加高考,无异于飞蛾扑火。
所以,他那身材魁梧的父亲狠狠抽了他几顿之后,花了些银子把他送到我们大学读预科。一年后,听说中文系的文凭相对好混,行走江湖泡妞又有些优势,就义无反顾地来念中文系来了。后来,我们才知道预科升学考试时这家伙语文才考了三十五分。
这个消息让我们这些寒窗苦读十余载,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过来的人气愤不已。
用老K的话来说,有钱能使磨推鬼,如果不能,那是因为你的钱不够多。
老K在中文系成天饱暖思淫欲。但也不妨碍我们与他的感情。老K仗义,老K自称是性情中人。这一点,我们还是十分赞同。
老K说,我们这样一个咬着70年代的尾巴出世的人,怎么说呢,七十年代的人说我们激进,八十年代的人说我们老土;七十年代的人说我们放荡,八十年代的人说我们保守。总而言之我们是被抛弃的一代,所以我们要找很多女孩的爱才能修复我们的心灵的创伤。
4
那天晚上,我们都喝多了。
对于老K来说那距离仅仅是一杯酒,杯酒之前是酒能乱性,一喝就乱。诸如老K即是如此,如果人和禽兽之间的距离可以衡量的话,人,杯酒之后可能是禽兽,甚至禽兽不如。
昆山是属于喝一点酒就飘飘欲仙者,杯酒之前目空一切,杯酒之后就天下至尊了。而我,是俗人,喝酒时发发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牢骚,喝完之后庸俗得只能回寝室睡大觉。
看来老K淫虫发作,巴不得我们快些离开。我和昆山背影的一部分还留在出租房的门上,老K就“啪”地将门关上了。
昆山摇摇头说,色字头上一把刀,老K早晚要被这把刀插死的。
我拍拍昆山的肩膀说,回去吧。昆山摇摇头说,今夜,残月,如钩,怎能辜负如此美好的月色。
我说我先走了。我知道昆山要去樟树林了。
他喝了酒之后很喜欢那地儿,在那里厮混的不少情侣都曾受到昆山的惊吓。
中文系男和外语系女正在樟树林里亲热,天没有下雨,他们却打开伞将自己遮盖起来。
片刻之后,昆山来了,见凳子上有一把伞,没有注意到伞外面还挂着四条腿。一把就将伞抓了起来。
伞下男女吓得魂飞魂散。昆山不修边幅,身材魁梧,头发蓬乱,还套着一件宽大的地摊货黑西装。在那个场景下看到,像“黑无常”一般。
男人丢下女人就跑,女的当场就昏厥。
昆山也被吓了一跳,事后他说,我当时的心也跳得“扑通”“扑通”的。
昆山有人晕倒,而且是女的,像扛沙袋一样把该女子放到肩膀上,然后往校医院飞奔。周围些许清醒的情侣赶紧找公用电话亭打110报警。
值班的校医是个女的,身材娇小,正打算喝杯茶歇息片刻就上床睡觉了。见一大男人肩膀上扛着一女子进来,惊惧不已,差点双膝一软就要跪下。
昆山将女子放在床上,一把抓过校医说,她晕了,她晕了。
搞得我们可爱的校医差点再度昏厥,你想想,半夜里她被一个形状不甚好看的男人抓在手里,这是她做梦也没有想到的。好在校医也算见惯大场面,年轻的时练解剖,干着干着,就靠在尸体边睡着的事情也常有发生,剖着剖着,尸体的突然眨一下眼睛,突然抬一下手,也没有什么好稀奇的。甚至她还见过,一青年男尸的小弟弟突然直愣愣地对着天花板的事情。从此,该男尸就成了抢手货,女生们哭着喊着要去解剖。
校医镇定下来,厉声喝道,放手,放手,你弄疼我了。
快点,快点,昆山还在摇她。
幸好,保卫处的人及时赶到,否则校医的腰可能就要被摇折了。
这时,昆山发现自己扛进来的女子甚是美丽。悔恨在霎那间占据了心头,他觉得应该先给她做人工呼吸进行急救。
能在日月星辰之下,给一美人做人工呼吸,那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啊!
昆山肠子都悔青了,他站在角落里捶胸顿足。他再仔细一看,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吴艳。
吴艳还魂过来已是凌晨。虽然,昆山没有犯罪,但是他出来吓人,这也是不对的。在保卫处的人的呵斥下,昆山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昆山在凌晨推来寝室的门,将每个人叫醒,一遍一遍诉说自己的愚蠢。
他说,我真是傻,如果我先借着月光将女子看一看,哪怕是一眼,我就会将她看的很清楚。我就会认出那人是吴艳,我真傻,我为什么要那么冲动呢?我真傻,我太不冷静。
_38605.html此后,为让樟树林等隐蔽地段情侣不至于泛滥,学校保卫处多此放出风声,说昆山已经被聘为保卫处巡逻员。
一时间,去樟树林的男女大为减少。但是,恋爱中的男女,肾上腺素分泌很多,胆子大得很,多日不见昆山出场之后,也就当他不存在了。
其实昆山一直喜欢去樟树林,可他再也没有遇到过吴艳。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