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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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淡蓝的天空飘着丝许朵朵白云,落迫的小镇在夕阳的笼罩之下显得分外安静与冷清。己到了深秋的季节,满山皆是金黄色,一阵微风拂过,落叶哗哗啦啦的,犹如给大地铺上了一层厚厚的棉被。

    清水二中现正在上下午的最后一节课,高三四班的化学老师在黑板前唾沫横飞地给学生们分析着实验,杨槐却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看着武侠小说,不当一回事儿,如今他对金庸古龙的痴迷已经超越了对浪漫大学的向往。

    课桌不是很大,前面码满了厚厚的书本,杨槐把武侠小说藏在“壁垒”的下面,正儿八经的,一看貌似在绝对听讲的样子,自以为天衣无缝得不会被任何人察觉,可实质他只要与前面讲台上的老师对换一下位置就会发现,下面的一草一木其实都不过他的侦察范围。

    “哎哟,《楚留香传奇》嘛,古龙的经典之作,从‘血海飘香’到‘午夜兰花’,八部传奇尽显盗帅香艳之本色,不错不错,回忆起来真是让人热血沸腾啊,刚好我也还想再重温一遍,没收了!”化学老师悄无声息地来到杨槐的身边,以急快的手法从他的眼皮子底下把书夺了过去,然后拿在手中翻来翻去地摇头晃脑,惹得全班其它同学一阵哈哈大笑。

    杨槐怔怔地看着化学老师“阴险”的样子,恨不得立马冲上前去狠狠地揍他一顿方解心头之恨。

    这已经是他被没收的第N本小说了。以前都是藏在抽屉里,偷偷地露出一个小缝看,后来代课老师没收出了经验,每当他头朝着裤裆的时候就过来查,没得混了。学习可以不搞,但小说一定还得读,被逼无奈的情况下,杨槐只有壮着胆子发明一些新的摸鱼方法,本以为凭着这点小聪明可以忽悠过去,哪想到老鼠一但被猫给盯上了,你就是变着身子千钻万钻也休想逃出它的魔爪,这不,果然刚一上阵就给老师无情地挂掉了。

    小说是从学校附近的书店租来的,押金三十,五毛钱一天,虽说不是很贵,但杨槐是一个来自农村的穷学生,每月的生活费才七八十来块钱,本就像国宝大熊猫一样稀有得可怜,哪还经得起如此折腾。这两年多以来,光没收带来的押金损失就足以换好几个月的口粮了。为此,他老是在学校里经常饿肚子,吃了上顿没下顿,过得瘪巴巴的——不过幸运的是,还好有柳青青同学在。

    柳青青是跟杨槐从小一起长大的同村老乡兼邻居,他们一个住在坡上,一个住在坡下,房子相隔得不是很远,大约只有三十几米左右的距离。而且更凑巧的是,两人彼此的生日前后也只相差一天,用琼瑶阿姨的话说,可谓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们从在泥巴里一起摸爬滚打,到一起学会活蹦乱跳地唱歌,再到后来的初高中同班同学,几乎都是形影不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兄妹般地相处——所以每当杨槐在学校里没有钱用的时候,柳青青就会毫不犹豫地用自已省吃俭用节约下来的生活费来给他买饭,而杨槐也死皮赖脸的好意思,通常都是来者不拒大方得很,一点也没把她当外人,只是每到这样的时刻,受到一顿来自柳青青罗嗦的再教育就再所难免了。

    “喂,等等我!”下课后,被没收了武侠小说的杨槐心情很不爽,他怒气冲冲地跑出教室,朝校外不远的一间地下录相厅奔了过去,柳青青娇小的身躯跟在后面,气喘息息的,怎么赶也赶不上。

    每当受到打击的时候,杨槐就会去用看录相的行为来消磨光阴。录相厅的老板是一个很“和蔼可亲”的人,因为在他这里消费很便宜,不光一块钱一个碟,而且实在不方便的时候还可以赊账下个月再补上,这正符合杨槐他们这种身无分文的穷学生前来消费捧场。

    “老板,记上,《喜剧之王》。”杨槐从插满VCD的货架上抽出一张周星弛主演的碟子,然后坐到了一台小小的黑白电视机前。

    “杨槐,你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了还赊,每个月都这样拆东补西的你不累吗?”柳青青来到杨槐的身后数落道,拉起他的膀子就往外拖。

    “就这一回,这回完了保证不再看了。”杨槐坐在椅子上不想动。

    “不行,这片子你都看多少次了,你没审美疲劳吗?咱们吃饭去,还要上晚自习呢。”柳青青还是不准,硬要拽着杨槐走。

    “我没有审美疲劳,我喜欢这电影,一个小人物的梦想之路无不充满着嘲讽与坚辛,是多么地与咱们的背景相似,你知道影片开头周星弛望着大海喊的是什么吗?‘努力奋斗’!”杨槐按下碟机的开关,扭着头说:“求你了,我此刻内心孤独得要命,需要一点艺术对我的激励!”

    “你还好意思提‘努力奋斗’,也不知道脸红。你现在除了成天看这些没用的小说与垃圾影碟,你还有认真读过一次书吗?别骗人了,欣赏这么多遍没见你有什么积极的长进,我只看到你在颓废地混日子。杨槐,你变了,刚进高中的时候你成绩如何,如今的成绩又如何?我就不懂了,你为什么会这样自暴自弃,把老师朋友对你寄托当作儿戏,把叔叔阿姨对你的期望当作耳旁风,拿自己美好的人生前途开玩笑,你这是为什么呀?”柳青青见杨槐不听话,气急败坏地骂了他一顿,然后掉转身子就往录相厅外面跑,不再管他。

    杨槐最怕的就是柳青青发脾气。从小到大父母都是教导他要让着这位邻居小妹妹,千万不能惹得对方哭鼻子,否则自己的屁股就要挨板子,在这种潜移默化之下培养出了一种只要柳青青嘴角一歪他准歇菜的毛病。犹豫再三,他不得不放弃所谓自我的“激励”,从影碟机里退出VCD,然后赶紧朝柳青青追了出去,“好了好了,我不看了,我不看了。”

    柳青青已经出去了好几十米远,似乎没有听到杨槐的叫喊声,继续埋头朝前跑。

    “我说柳青青,你看着些路,别摔成牛鼻子了。”

    “你才摔牛鼻子呢!”柳青青突然转过身子大老远地对着杨槐吐了一下舌头,然后拐进了左手边的一条窄巷子。

    “喂,你怎么往那死巷子里面钻,快出来!”杨槐脸色大变地在后面惊声尖叫,可惜为时已晚,柳青青已经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中。

    这条窄巷子是通往学校食堂最近的一条路,两边居民的房子把过道挤得密不透风,从巷子的这头望到那头,黑压压的一片,就像钻进了煤洞里,很适合把前后的路口堵住了来进行抢劫行为,平时根本就没有什么人来往——许多小镇上的社会混混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所以就专门躲在附近的暗处等待着无知的学生们送上钩来进行宰割。这几个月以来,他们已经在这里做下了好几起案子,学校的老师为此还专门提醒过全校的同学们,柳青青一时性急,竟然忘了这岔儿。果不其然,当她跑到巷子的三分之一处,便从前后冒出两个身材高大的人影来堵住了她的前进与后退的方向。

    “你们想要干什么?”柳青青脸色发白,后悔不已,战战兢兢地问道。

    站在她前面的是一个稍微胖点的络腮胡子,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把弹簧刀,然后在柳青青的脑袋上方晃了两下,阴不阴阳不阳地说:“干什么,同学,这还用问吗,快把身上的钱拿出来!”

    “我没钱!”

    “没钱?”站在柳青青后面那个稍微瘦点的狞笑着说:“没钱可以,同学你长得这么漂亮,不如……”

    “臭流氓!”柳青青红着脸大声骂道,“给我滚远点!”

    柳青青这声叫喊有两层意思,一是希望能威慑住对方,二是希望跟在自己身后不远处的杨槐能赶紧听见好到其它地方去搬救兵。

    “操!”络腮胡子当然不可能就这么简单地就被唬住,他粗口道:“你说啥,竟然敢骂我们,有种再说一遍试试?”

    “臭流氓,让开,不然我可要喊人了!”

    络腮胡子朝地上吐了一口痰,不在乎地摊开双手,“你喊啊!”

    打劫的都打到像自己这种一毛不拔的人身上来了,真是倒霉时候连喝凉水都塞牙,柳青青焦急不已,要知道她仅有的五十块钱都藏在政治课本里,身上实在连半分钱都收不出来,真不知是自己不走运还是抢劫的没跟菩萨烧高香。“两位大哥,你们就饶了我吧,你们看我像是有钱人家的子女吗,我还想去抢别人的呢!”彷徨半晌后,柳青青渐渐冷静了下来,她决定先跟眼前的这两个恶徒周旋周旋,如果对方让步,那便是幸运中幸运,如果对方硬是要得寸进尺,那么好歹也要拖到杨槐过来了再一起拼命。

    “同学,我也知道你们身上不可能有很多的钱,但我们很知足,几百块不嫌多,一块钱不嫌少,够买包烟抽就成,快拿出来吧,别再废话了。”站在柳青青身后一个稍微瘦点的混混说道。

    “我身上真的没钱,大哥,不信……”柳青青双手举过头顶,“不信你们自己搜!”

    柳青青本以为经过自己如此一番诚肯地表态,这两个家伙应该也就明账了,自己的身上的确什么油水也没得捞,但哪晓得人家根本就不甘心,络腮胡子还真把手朝她伸了过去。这显然已经触及了柳青青的最低底线,女孩子的身体可是不能随便让别人乱摸的,她再也顾不了那么多,举起巴掌就甩了过去,啪地一声,五个手指印狠狠地落在胖子的脸上。

    突然的反抗让络腮胡子很有点措手不及,他摸了摸自己火辣辣的右脸,目露凶光地骂道:“妈的个疤子的,小妮子还是个母夜叉,别怪大哥我不怜香惜玉了,三弟给我先抽她一顿,叫她知道知道历害。”说完两个大男人抡起拳头就朝柳青青的身上挥去。

    “住手!”危急关头,杨槐的声音终于出现了。

    杨槐在巷子外面待了好久,他一直在思考如何安全地使柳青青脱身。报警?作不得指望,这小镇上的公安一向口碑不好,个个肥得流油,只拿国家的钱不做人民的事,等他们慢慢地摇过来,怕是人家早已经打包回家了;喊几个过路人帮忙?这也不太现实,乱世出英雄,和平年代出怕死鬼,谁愿意管别人家闲事;自己上前去单挑?这似乎也是白搭,打不过别人还打,那是最弱智的傻子才干的事;找几个同学帮忙?这也不靠谱,两年高中下来,他几乎没有跟谁打成过一片,所以也没有哥们愿意为他挺身而出。就在她这犹豫不决的紧要时刻,一声清脆的巴掌声从巷子里传了出来,里面的情况似乎发生了质的变化,容不得他犹豫不定了。他深吸一口气,管他娘的,先吓一吓对方再说,昂首挺胸地冲了进去,“警察来了,警察来了……”

    打劫毕竟是个见不得光的事情,一听说有条子赶到,两个牛逼哄哄的家伙丢下手中的猎物就拼了命地朝巷子的另一头闪去,生怕跑晚了一步。柳青青定神一看喊警察来了的人是杨槐,立马明白这有可能是故意的骗局,心领神会地抓紧时间朝相反的方向,也就是杨槐站的这头狂奔,等那两个家伙反应过来,他们已经快跑出巷口,似乎为时已晚了。

    “妈的,你们两个兔仔子,给老子站住!”络腮胡子发现上当,气得掉转身子埋头就追,“三弟,给我截住他们!”

    “快!”杨槐拉住柳青青的手做起最后的冲刺,但事情并没有他们想像得这么简单,就在他们这最后的努力关头,前面的巷口突然又冒出一个戴墨镜的青年男子出来挡住了去路。

    杨槐与柳青青被迫停了下来,他们俩呆呆地望着面前这个戴墨镜的人,明白了一个十分打击自信心的问题,原来这一伙人共是三个,刚才还有一个在外面放着风呢,这捣鼓来捣鼓去的,最终还是没能逃出潘多拉的魔盒子。

    “叫啊,继续叫警察啊!”戴墨镜的男子用力地一脚朝杨槐踢了过去,杨槐躲避不及,大腿中招歪倒在了地上,痛得冷汗直冒。

    “杨槐,你不要紧吧?”柳青青流着眼泪蹲下身子,扶起地上的杨槐,向中年男子哀求道:“你们干嘛非得对我们下手,求求你们放了我们吧,我还有50块钱,我马上叫人给你送过来成不?”

    “本来是可以的,现在不行了。”被耍的那两个家伙也在此时赶了过来,“三弟,这小妮子泼得很,今天非得好好治治她。”

    “你个南瓜皮的,死去吧,治你大爷!”杨槐突然一把沙子朝那个戴着墨镜的中年男子脸上撒了过去。这把沙子是他刚刚倒在地上的时候悄悄顺手抓的,他一看此时的三个流氓似乎有点飘飘然,所以抓住时机给对手来了一个措手不及的狠手。

    戴墨镜的男子果然没有意料到,他本能地双手护头弯下腰去,沙石从他的背上急速飞过,落在对面的墙上哗啦啦直响。

    逃跑的机会出来了,杨槐拉起柳青青的手从墨镜男子的身边一跃而过冲出巷口,然后拐个弯来到了外面的大街上。小镇上的人口虽然不是很多,但依旧不乏熙熙攘攘的,他们变着方向在人群中穿来穿去,朝着效外的村子不顾一切地猛逃,很快就把后面的三个流氓甩出了老远。

    三个流氓追出巷口,在大街上尾随了一阵子,发现这两个家伙跑得竟然比兔子还要快,转眼间就没了踪影,最后甚至不知道他们去了什么方向,那个气啊,只差去跳楼。

    “靠,是不是像演电影似的惊心动魄,真刺激!”杨槐确定后面空无一人后,靠在一根青叶子树上停了下来,他揉了揉自己的右腿,忍着疼痛开玩笑道。

    柳青青惊魂未定,上气不接下气,白了杨槐一眼,“怎么不把你这条腿给踢断,看你还有心情耍嘴皮子。”

    “都是你不好,明知道有很多同学在里面被抢过劫,你还硬要往里钻,这不是自讨苦吃?”

    “是,我记性不好,可你也不想想我是为谁才跑到那鬼地方去的,真没良心。我不跟你说话了,我还在生你的气。”柳青青嘟着嘴,把身子转了过去。

    “是啊,你可以不理我了,咱柳大小姐成绩优异,品德贤淑,而且将来马上就能考取好的大学飞黄腾达,到时间哪还会理我这个乡巴佬同窗哦。”

    “你说什么呢。”柳青青碰了一下杨槐受伤的右腿,“怎么自从长大了后,你老是经常喜欢有一句无一句地讽刺我?再这样我真不甩你了。”

    杨槐啊的一声,痛得立马蹲在地上,眼泪在眶眶里只打滚,“你真踢啊。”

    “不教训教训你,你哪知道本姑娘的利害。”

    “还说我,你不也一样,比小时候野蛮多了,再这样下去,将来婆家都找不到,女人就得有个女人的样子。”

    柳青青站起身来,张开双臂,在杨槐面前转了两圈,趾高气扬地说:“本大小姐虽然出身贫寒,无任何背景关系,但积极纯朴,乐观向上,其貌有扬,不敢自喻为人中之凤凰,但敢自喻为人中之稀鸟,不乏向往者也,岂能尼姑乎?”

    杨槐望向另一边的山峰作呕吐状,“见过自鸣得意的,但没见过这么自作孽不可活的,完了,还没吃饭就要吐了,不行,晚上你得多出两块钱饭钱,否则我绕不了你。”

    柳青青伸手又要打杨槐,但举到半空中忽然停了下来,好像想起了什么事情,“杨槐,你说未来的咱们俩会怎么样啊?”

    “未来?”杨槐叹了口气,“这个问题太哲学了。未来充满着无数的可能,也充满着无数的不可能。”

    “要是永远能像小时候那样永远在一起就好了。”

    “呵呵,小时候是挺无忧无虑的,只是人怎么可能永远像小时候,迟早是要长大的嘛。”

    “长大了不好。”

    “有啥不好的?”

    “烦恼多呗。”

    “哎呀,看来我们的青青姑娘真的是长大了,少女开始思春,也知道烦恼啦。”

    “你别一副蛮不在乎的样子, 我在跟你说正经话呢,”柳青青语重心长地说:“我在想,明年你——不,咱们俩要是进不了同一所大学,那岂不是要天涯相隔了吗?”

    一提到大学,杨槐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揪了一下,他从地上站了起来,“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想想也没啥的,又不是上朝鲜战场流血牺牲去了,以后咱们总有机会再聚的嘛。”

    “你倒说得轻松,我却无法不伤感,还记得小时候有一个晚上我们去抓野猪的事情吗?”

    “怎么不记得,那晚野猪把咱家青青的屁股给咬了。”

    柳青青微笑,“那晚叔叔也把咱家槐儿的屁股给打了。”

    “现在想想真是后怕,你说如果当时没带一把斧头,我们怕是要一起去找阎罗王下棋也说不定。”

    “怕,没觉得,我却认为得很过瘾,特有趣,美好的童年啊,以后怕是再也没有这样天真浪漫的情形发生了。”

    “人只能回忆过去,但不能回到过去,我们就接受现实吧。”

    “不,回得去!”柳青青忽然抓起杨槐的衣领,严肃地望着他说:“只要你从现在起别再三心二意,认真补习功课,我想明年的今天咱们一定能继续在另一个地方升华咱们童年的梦想的。”

    “其实你刚刚想说的是‘明年你要考不上大学,那我们岂不是要天涯相隔了吧?’,你是怕我伤心,所以才改了口的。”

    柳青青默默地低下头去,没有说话。

    “我这辈子可能进不了大学的殿堂了,只怕是要让你失望了。”杨槐苦笑道。

    柳青青抬起头,一双水汪汪的眼神全是失望的影子,“为什么?这些年来我一直想问你,究竟是什么东西让你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是因为贫穷吗?我想这不是问题,只要你考上了大学,叔叔阿姨他们就是卖血也会让你读下去的。”

    “我知道,这他们也向我表过态。”

    “那你为什么还懒懒散散,浑浑噩噩,浪费光阴?”

    “唉!”杨槐叹了口气,道:“我不像你,家庭里就你这一根独苗。你虽是农村的人,可你爸爸是个木匠,他挣的钱养你一个虽说不算宽裕,但还不至于瘪脚到卖血的地步。而我则不一样,我还有一个弟弟,他初中也快念完了,我爸又是个彻底的农民,家里的收入全靠那一亩三分地,况且我妈那身子还是病殃殃的,如果我再去上大学,那他们会累垮掉的,我不忍心踩在父母的尸体上来追求自己的前程,那太残忍了。为人子女的不能太自私,总以为老爸老妈生下了你就该为你卖命,甚至是送命。”

    柳青青眼里泛着泪光,“可是,那是叔叔阿姨自愿的呀,他们也不会允许你这么想的。”

    “他们越是无私,我就越过意不去。况且我想了,人要有出息不一定非得上大学,雨果早就说了,社会本身就是一所大学。不是吗?”

    “话是这样讲没错,可是那你得多吃多少苦你知道吗?读过大学的人出来奋斗的起步高,而没有读过大学的通常都得从最基本的做起,牛人牛语都是用来给那些怀才不遇的人安慰的,不适合作为世俗的信仰与形为准则,它带给你的是将要走很多不必要的弯路,划不来的,你知道吗。”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不要多说了,一年前我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等这学期结束,我就到外面的城市去打工,一来搞点钱为妈治治病,二来就让弟弟实现我未完成的梦想吧,只要他将来能成器,我跟着讨他的好不也是一样?”杨槐故作轻松,一脸无所谓地微笑道。

    柳青青猛地摇头,“不,我不能接受你这样的决定,我不批!你知道吗?我曾经是这样的联想,咱们一起进入同样一所大学,一起探讨论文,然后一起毕业,进入同一家单位工作,甚至一起……”她突然停住不语,掩面低声抽泣起来。

    杨槐心里一阵悸动,眼睛也有了一种湿润的东西,特别是听到最后“一起”两个字的时候。面对这个从小跟他一起长大的同班同学,他心里似乎除了一种浓烈的亲情之外,好像还有一些其它的情感在掺杂着。他害怕,不,或者说是一种自卑。人家那么优秀,前途一片光明,而他则将是一个生活在中国社会最底层的俗人,阶级把他们划分在两个不同的圈子里头,那么到时她还会瞧得起他这个伙伴吗,或者说自己得到什么吗?他不敢多想,悄悄地转过身去擦了一下眼角的泪水,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态,假装没听清楚,“甚至一起什么,结婚吗?哈哈,你不会把小时候的话当真了吧?”

    柳青青双手推开杨槐,气得直跺脚,“没良心的大骗子,猪头,谁再理你谁是王八蛋!”转身就走。

    “别发这么毒的誓言成不,这世界上没有鬼神,不就是开个玩笑嘛。”杨槐上前去,右手往柳青青的肩膀上一搭,“咱们永远都是好兄妹,好同学。”

    柳青青拿开杨槐的手,“谁要跟你开玩笑,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自讨苦吃。”

    “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别_38605.html想趁机转移话题,这事还没完呢,我回去之后非得告诉叔叔阿姨,让他们来替我转变你的态度。”

    “柳青青,你跟我一起快混了十八年,难道你还不清楚我的个性,我是那种听父母话的孩子吗?我要是乖孩子,还会给机会今天让你来劝我?”

    “你真的非要这样不可了吗,一点点转回的余地都没有?”

    “没有了,柳青青,你也知道我现在的成绩,即使我想努力,也怕是赶不上高考了,我都掉了一年多了,除非重读一个高三,可是这现实吗?”

    “可是……”

    杨槐打断柳青青,“可是什么,你也别太担心了,人生就是这样,计划永远没有变化快,只要有一颗积极的心态来面对这个龌龊的世界,我想今后的生活还是大有希望的,搞不好我比其它上过大学的人还混得好也说不定。”

    “一个打工的,能混得有多好。”

    “这可说不定,日本松下电器的老总就是从自行车学徒开始做起的,香港的首富李嘉诚也没怎么读书,岂不是都成了大器?”

    “那是特例,做不得统计学的标准。”

    “可是正因为有特例,所以代表着希望,代表着无事不可能。”

    柳青青摇头道:“我不跟你狡辩了,反正你不能那样去做,如果你真的去打工,那我也不读了,我也跟你一起去闯荡江湖。”

    “不是吧,你少开玩笑了。”

    柳青青表情严肃地盯着杨槐说:“是,我没开玩笑,我就要跟你一起去打工。”

    “切,你少来,你跟我不一样,怎能走我的路,就当你跟我耍耍嘴皮子,算是报复我了,别来真的我跟你讲。”杨槐说。

    “我就要来真的。”

    “为什么要这样?”杨槐睁大眼睛惊讶地望着柳青青。

    “为什么,谁叫你不听我的话。”

    “我那是在没辙的情况下被生活逼的,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试问谁不想骑在别人的头上拉屎飘飘欲仙?我又不是红薯。我那是无奈地选择,辛酸地放弃,诗人笔下的灰色篇章,不一样的。”

    “谁说不一样的,你那是自主地放弃,我也是自主地放弃,同样都是放弃,有何不同?”

    中 文首发“不行不行就是不行,别再跟我讲你那套歪理了。”杨槐大声地吼。

    “谁歪理了,我有权对自己的人生做出负责任的选择。”

    “你没权力,你还未满十八岁。”

    “你满十八岁了,你是我监护人还是什么,你有什么资格管我?”

    “我是你哥!”

    “得了吧,我们有血缘关系吗,你就比我早出生一天而己,怎么,你还真拿一块布就开染房,一担水就当柴夫啊,别自作多情了。”

    “柳青青!”杨槐双手叉腰,“你嘴巴里藏刀子了吗,非得捅开别人的胸膛你才满意?”

    柳青青冷笑,“哦,原来你也会替别人着急!”

    “我靠!”杨槐无可奈何地摆摆手,“搞了半天你是在耍我啊。”

    “我没有耍你。”柳青青忽然正色道:“杨槐,不管我的意图如何,我就想让你明白,我是真的很替你纠心,知道吗?”

    杨槐埋下头去,心里无限温暖,他又不是愣头青,傻子才不知道呢,“我了解。”

    一阵微风拂过,柳青青的长发飘动而起,她把身子转向了空旷的田野,张开双臂,大叫了一声,然后悠悠地道:“唉,你变了,人们变了,生活都变了,不知道瘦猴与雷子他们俩现在过得怎样,变了没有,忽然有点思念他们了,想起小时候在一起打架的日子,好让人怀念啊,我们这四个人中,现在只剩下你在我身边了,可是,你竟然说马上也要离我而去了。”

    “瘦猴在北京跟他叔叔闹翻了,最近去了当地一家服装厂上班,工资据说还蛮高的。至于雷子,铁匠也早没学了,他爸说师傅老吊他,他受不了跟师傅打了一架,也到外面去打工了。”

    “他们混得可够郁闷的,真不希望你将来也像他们一样。”

    “不会的。”杨槐苦涩地道:“天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伟大的列宁说过,面包是会有的,牛奶是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生活总会好起来的,我坚信。”

    “是吗?”

    “当然。只要有梦想,就会有希望。”

    天色渐晚,十几只乌鸦从他们的头顶上掠过,哇哇哇地飞向了小镇周围的山林。

    已到了该歇息的时候,附近的村民们纷纷开始收工了,他们升起了炉子里的火,摇摇欲坠的青烟从屋顶上缓缓升起,人们焦急不安的脸上终于出现了忙碌之后暂时放松的片刻微笑。

    “回学校吧,马上就要晚自习了,看来今天的晚餐是没时间吃了。”柳青青叹气。

    “没事,下晚自习后再吃也不迟,红军长征的时候饿肚子的时候比我们长了去了,这点忍耐算不得啥。”

    “杨槐!”柳青青突然叫道。

    “什么事?”

    “不管如何,你永远是我心目中最好的大哥哥。”柳青青忽然对着他微笑道。

    杨槐把脸转向了另一边,感觉是那样的酸楚,小时候的一幕幕顿时涌上心头……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