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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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章

    黄二妹对水娃说:

    “我们家的田没水了,你去看看,可能又被那些多手多脚的人半路把水弄下河了,我家又没有得罪那些人,你水娃做人也堂堂正正的,要是抓到起人,你也不要说,免得吵吵闹闹的,邻里之间有矛盾。我听吴丫头说是朱家的人弄的,她亲眼看到起的,我有点不相信,你说吴丫头一个婆娘家晚上去看什么水,要去也是李老平去,吴丫头也没说是李老平看到的,看来这个人啊,交情再好也不能相信别人的话,个人还得有点心计。这几天晚上有月亮,路上看得清楚,你就悄悄的在水沟边上看,看是哪个在拦我家水,这个挨千刀的,想我们俩个饿死,觉得你是个孤儿好欺负,我黄二妹可不是好欺负的,再说杨家黄家啷个多人,怕他搞哪样。”

    水娃拿着柴刀出了门,在第一道寨门处碰见了吴丫头,水娃就问:

    “丫头,你又去看水来了,李老平呢?”

    吴丫头的头发有些零乱,二十几岁的人看上去像个中年妇女。吴丫头用手摭住脸上那道红印,说:

    “不要提那个砍老壳死的,除了会打女人,哪样都不会做,你和李老平是一年的,你啷个勤快他啷个懒,真是天和地啊,我啷个嫁了个没出息的男的。水娃,有空了你说说李老平,这样下去没得办法过日子了,他那个怪脾气动不动就打人,他爹妈都拉不住,还要和他爹打勒,无法无天了,这种人老天又不收他,早死早好。你说,哪家女的晚上到下湾去看水,我不去他就要打我,我要不是想到娃儿,我就一命和他拼了。”

    水娃说:

    “有空我和他说说。”

    下湾就在死人沟对面,白云寨所有的良田都在那,从上到下有好几百亩,灌溉稻田的水是从上游拦截下来,通过一条半米宽的水沟再到梯形田的上部,分支无数条小沟到各家的稻田里,由于水流量不多,通常是按班次来分配沟里的水,所以到了夏天白云寨的男人们就会因为沟里的水而像个泼妇样的争吵。

    水娃没有直接去下湾,他去了死人沟。杨老枪的坟就在马太公的坟边上,坟身上的土是水娃前几天重新铺的一层,边上的草也被水娃拨过。水娃还把马太公和朱太公坟边上的草也拨干净了。水娃就坐在坟堆里,听对面那片山上哗啦啦的流水声。

    水娃对杨老枪的坟说:

    “爹,我和二妹结婚了,大伯们都反对,说那时候你第一个和黄明忠打架,现在我给你丢脸娶黄家姑娘,大伯还说我娶了黄家姑娘就不是杨家人,我就想不通,我娶个婆娘关他们哪样事,他们巴不得我娶不到婆娘。爹你是晓得的,黄二妹人长得乖又贤惠,白云寨哪个不说她说,大伯们就是想我娶不到二妹,他们家那些光棍想娶二妹,你现在死了,我也不瞒你,在没和二妹结婚前我就和二妹睡了的,我怕二妹以后不嫁给我,二妹也怕他爹不把她嫁给我,我们都是心甘情愿的,这个也不算是犯法吧,也不会有人晓得,二妹怕有人晓得了进猪笼,我说怕个哪样,哪个要是敢把我的婆娘拿去进猪笼,我就和他拼了。爹,我好多天没唱山歌了,我不敢唱,你以前说怕我把你唱死,现在你还没老就死了,我估计就是我唱死的,要是我再唱,把二妹唱死了啷个办。我觉得这个事有点奇怪,太公他不会骗我啊,他说山歌也是有出路的,你说太公没见过世面,曹先生总是个见过世面的人吧,曹先生说山歌是门艺术,唱好了还会受到政府的重视勒,我为哪样把你唱死了,我觉得你不是我唱死的,你是李帮国的婆娘害死的,那个婆娘身上有邪气,哪个碰上哪个倒霉。爹,我不唱山歌心里不舒服,我看我还是唱,唱好了说不定真的有搞头,我以后不唱整人的就行了,我专门唱好的,把白云寨的人都唱成神仙。”

    月色很明,像要把人心照透。

    水娃在下湾的田梗上又碰到了吴丫头,水娃还看到吴丫头在刨水沟里的水。水娃没有责问,等吴丫头走后他才把水沟填好,让水流进田里。水娃有些搞不懂,李老平家的田也在下面,吴丫头把水断了,田就干了。

    黄二妹对水娃说:

    “你去大半夜没抓到人,这就有点怪了,难道有鬼不成,明天晚上我和你去,我就不信抓不着这个人,这几天正是要水的时候,要是田干了恐怕真的要饿死人了,实在不行的话,我们就在田边睡。”

    水娃没有把吴丫头说出来,他认为吴丫头这么做肯定有她的道理,水娃想起吴丫头的那番话,闲着了就找李老平摆龙门阵。

    李老平对水娃说:

    “你娶到个好婆娘,又勤快又贤惠,我那个婆娘就不行了,饭都不会搞,结婚几年了没吃过一回好饭,不是今天炒糊就是明天炒咸,带个娃儿就像是从鸡圈里扯出来的样子,个人也不打扮,像个老妖婆。”

    “她再长得难看也是你家婆娘。”水娃说:“当初没得哪个硬是叫你要她。”

    李老平说:

    “你不晓得,当初就是她非得跟着我的,我们还没有结婚的时候,她到我家来,我娘说这样不是个事,人家会说三道四的,就喊我娶她做婆娘。”

    水娃说:

    “结婚了就要好好的过日子嘛,打打闹闹的给别个看笑话。”

    “我没打她。”

    “那她脸上的伤是哪来的?”

    “那是……那是她个人抓的。”

    “你的脾气我晓得,娃儿都这样大了,还打哪样,将就她一下,还有,你叫她晚上一个人去看水,你看哪家女的去看水的,你也不怕人家说你,我们俩是兄弟我才跟你说这些,你不听就算了。”

    “我啷个又不听,问题是那个婆娘的脾气也不好,做哪样都不得行。”

    “你还要她像头牛那样帮你搞活路啊。”

    “不说这个了,对了水娃,哪天有时间我们到镇上去,听到说那里有个鸡窝,我们去看看。”

    “真的?”

    “真的。”

    “算了,还是好好的搞活路,去那种地方要整出病来的。”

    “你是怕二妹说你吧。”

    “我才不怕她。”

    “不怕你就和我去,就是去看看,又不整。”

    “那你说哪天去,反正我要去买点东西。”

    “说话算话哦?”

    “我哪个时候说话又不算话了。”

    时间定在六月初八,镇上赶场的那天,杨老平还告诉水娃,去镇上看那些女人的事不能给任何人说。

    水娃对黄二妹说:

    “过几天我要和李老平到镇上去买点东西,这几天也没得哪样事做,你要带点东西不?我好久没去镇上了,我们结婚用的东西都是他们去买的,啷个久没到镇上去也不晓得变了没得,我算下,有一年零两个月没去了,上一回是和爹去的,那回正街上有家人办酒,像是个官,有那种小包车停在门口,好多穿西装打领带的人,爹说那种人命不长,他们吃香的喝辣的不煅练身体,会得这样那样的病,我和爹站在那看,办酒的人家以为我们是亲戚,拉我们去吃饭,爹说等下来,就把我拖走了。二妹,你说城里人为哪样过得那样好,我们山里人就过得这样差?”

    黄二妹说:

    “哪个晓得哟。”

    水娃说:

    “穷也过一辈子,富也过一辈子,大天干的时候外面的人巴不得到山上来,山上有野花有树皮,你晓得现在城里为哪样没得树不,那就是被那些人啃光了的,连草都扯来吃了,还有WWW.soudu.org人喝个人的尿。你看文化大改革命一来,城里斗这个斗那个,哪个不想躲到白云寨这个土匪窝里头来,看我们白云寨多自在,天高皇帝远,政府管不着,这个啊,还得感谢祖宗们,选了这个地势,要是山不高,早就没得人在了。”

    黄二妹说:

    “你今天话好多,你要去镇上没得哪个不准你去。”

    水娃嘿嘿的笑几声,找李老平商量去了。

    水娃前脚刚出门,黄大妹就进屋了。黄大妹嫁到了百花山,男人是个蔑匠,每次到白云寨来都要被黄三妹取笑,说大姐哥长得像块炭。

    黄大妹对黄二妹说:

    “二妹,你说我现在啷个搞嘛,屋头好多天没得粮食了,娃儿喊饿,你姐哥不管事,还去赌,有一天差点把我也赌了,这个日子没得办法过下去了,你帮我出个主意。”

    黄二妹擦了下眼角,说:

    “你趟到这个人,算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你还没嫁的时候我就给你说了,这个人靠不住,油嘴滑舌的,现在你晓得厉害了哈。我说你要放凶点,他要再去赌你就拿刀砍了他的手,男人娶婆娘是养婆娘,哪有女的养男的,他要是再打你,我叫爹和几个叔去收拾他。我说大姐,不是我说你,上回我们全部去了,你又替他求情,要不是你替他求情,那天要被爹整个半死。你先拿点米回家,两个娃儿饿着可怜,要是他还不改,你就走了算了,和他过一辈子有哪样意思,又不是奴隶,他以为除了他就没得男的了,白云寨打光棍的多得很,你要是回到白云寨来,过得比哪个都要好。”

    黄大妹流着泪,咽下两碗饭,问:

    “还是你们过得安逸,以前我和水娃吵过架,不同意你们结婚,没想到你现在过得比我好,这个人的命就是不一样,我就是天生的命苦,你就是个富贵命。你看这水娃又勤快又会为人,爹就喜欢他,我家那个砍老壳死的,啷个就这个样子,你说咒他死,他死了两个娃儿啷个办,一个家还是要个男人,我家对面那个张家,男的死了两年了,犁田裁秧都是一个人,又拖着几个娃儿,人家欺负她也不敢还手。”

    黄二妹说:

    “你就是心软,我也说不了你,你也没想下这种日子哪个时候才是个头,我听到爹说你来拿过好几回米了,你看一下,现在三妹也还没有嫁人,两个老的也上了年纪,做点粮食也不容易,再说一个出去了的人经常回家来拿东西,人家会说人的。”

    黄大妹走了,脸色有些难看,但还是接过黄二妹装着两斗米的袋子,也没道声谢,还说有了就还。黄二妹也没有送黄大妹,她扯着嗓门喊:

    “水娃――回家吃饭了!”

    朱家一个婆婆路过,对黄二妹说:

    “你这个姑娘,啷个把个人家的男的喊成娃儿,也不怕人家笑你。”

    从此,黄二妹不再叫水娃,她改叫杨保。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