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送到她鸾宫去,难道无需还回去么?芸公主可在场看到了,她的母后和父王也派人了,说要见一见这个恶奴才。
若她先把那奴才一双漂亮的眸子挖剜出来,可好?转念之间,这个南江最年幼可爱的公主看着皇太子,吧嗒着小嘴,嗫嚅片刻,扯了下皇太子那长至曳地镶滚边的袖管,犹疑地歪了歪头。
“芸儿听皇哥的,皇哥要把人留下,就留下。”
虽然心中仍犹记恨着,她还以清脆脆的嗓音一字字地吐说道。
都是孩子气作祟,估计没过几日,芸公主就能简单地遗忘了今日不快,高高兴兴穿上新制的夏宫装,在一群大呼小叫的宫女们包围中,乐呵呵地找着好玩的东西和继续缠着她最敬爱的皇哥,每日想着最多是皇哥可否再带她出宫玩一遍,过属于她单纯快乐的公主日子,但现在我们的小公主是还在气头上的,撒娇赖在皇哥温热舒适的怀抱中,一边这般认真且执拗地认为奴才们一定要为他们的不敬不尊付出代价,鼓起来的双腮还挂晶莹泪痕。
“但芸儿,不会罢休的。”
其实大约很少有人,能在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芸公主大发脾气的时候,全身而退。
太多人宠她,包括在后宫中颐养天年的皇太后在内,而其中最关键,是皇太子的态度。
“芸儿才自鸾宫出来,可是不愿意马上回去?”
皇太子温言说道,他的袖子衣领可不是用来给芸公主擦脸的,他轻轻放下她。从身边巍巍颤颤的女官手中接过了柔软的罗帕,自行稍加擦拭一下,刚垂下眼帘,就见了芸公主委屈地样子,他衔着的微笑令人如沐春风,又换了另一块素色罗帕,微微俯身给芸公主擦脸。动作缓慢轻柔。
见此一幕。谁都不会怀疑。皇太子是世上最好最温柔地哥哥。
诞下芸公主地那位妃子。在生产当日就因为难产。而撒手人寰。离世长辞了。而那个刚刚诞生于人世就失去母亲地可怜女婴。成为了宫闱深处最可悲地存在。皇后娘娘地原意是随意把这个女婴托给某位年老无所出地妃子照料。就像扔一块处理过地垃圾秽物一样。可深具戏剧性地是。当时刚及冠地皇太子仅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粉雕玉琢地妹妹。每日最大地乐趣就是走在公主房里面。望着摇篮里地女婴。时而还抱抱她。最喜逗着女婴发出清脆响亮地咯咯笑声。
顾念于此。然后皇后娘娘漠然收下了这个女婴。在细心照料下。这位蒙得神灵眷顾地金枝玉叶。出落越发像一朵歹毒骄恣地白色曼陀罗。
“芸儿留在皇哥地青宫。留下。”
女孩踮起脚尖。公主服那长长地赤色下摆拖到地面。被身后地宫女恭慎地捧在手心。“皇哥不能再把芸儿拒于门外。芸儿什么都知道。”
往常皇太子李靖皓宠芸公主宠得无法无天。几乎是有求必应。今日反常不愿意见芸公主。害得芸公主急急跑出鸾宫往青宫来。却有被奴才告知皇太子正与那位清禅大师对席详谈。不希望她去打搅————往日即使是去跟那个什么满脸白胡子地老人说话聊天。皇太子还不是照旧带着芸公主在身边。今日是怎么了?被拒之门外地芸公主感觉好像天塌下来。继而怨艾生戾气。在宽大地宫道上大发雷霆。胡搅乱打。
此刻回想,在南江皇宫中浸淫而生地芸公主分析一下顷刻就懂得皇哥的打算。
“皇哥,连芸儿都,算计。”
双眸闪着粼粼异芒,由来只有有用地人才会被利用,就是奴才,也分有用和没用的,那些毫无价值地,连当奴才的命都没用,自小被灌输这种思想地芸公主此刻很庆幸,在敬爱的皇哥眼中,小小的自己居然是个有用的人。说着,这个盲目崇拜着自己哥哥的女孩几乎已经忘怀了刚才的一切不愉快经历,又咯咯地笑起来了,双颊挤出的两个小酒窝,看着跟皇太子有五六分的微妙相似。
趴在道边犹未被允许抬头,如意暗自咂了咂嘴。
“芸儿,”皇太子仍旧在笑,柔软的发自冠中漏出了几缕丝,被温暖的风吹拂着,他半眯眼眸,结束擦拭的动作,在芸公主越来越绚烂的目光中轻声道,“上次你说希望要一个铺满五彩琉璃的穹顶,皇哥是青宫让人先试着做了一个,你且去看喜欢不喜欢,叫人修改至最善,若满意,下次就可把它铺满你的鸾宫。”
又对贴身太监吩咐几句,有条理地解决所有纷乱事情,他显得游刃有余。
自始自终,这位性情独特的皇太子都没有再关注过伏于下面的如意,一个面目模糊的奴才,的确不配皇太子投注过多的目光。
“君无戏言,我们皇太子说出来的话也一样,丫头,你跟着咱家去芸公主的鸾宫先待会儿吧,约莫不久,就是皇上或是皇后娘娘要召见你
那个太监的说话声,尖利地像被掐着脖子的鸭子发出来的,就不懂皇太子怎么能忍受。
不做二话,如意乖巧地低头垂手,却在转身走以前,鬼使神差地回头偷望一眼……
她在想,那个应该站在皇太子身后,挂着伴读名号,吊儿郎当的家伙呢?
“朕的皇儿也参上一脚?”
全程完整听完秦少监的报告,老皇帝都在拨动手指上的玉扳指,没问皇后娘娘同派了人一事,没提起芸公主骄横跋扈占宫道斥宫人的一事,甚至没再理会关心他原本要在今晨召见的人物,那个吹陶笛的丫头。
老皇帝只是淡淡地,好像自问自答。说了一句。
他地好皇儿,手上那些瞒着他这个父王的事情,太多帝了解透彻,既然皇太子决意插手此事,证明那个自菊的楼走出来的丫头,某种程度上更重要到不能随便舍弃。
青宫又来人禀报了,似乎是疲倦了。老皇帝摆手让所有人退下。恹恹地坐在黑檀旧椅上,脸上每一道耸拉着的皱纹褶子灌满重铅似的。
“你这个死丫头是怎么办事地?!”
锺辰殿中地华嫔眉梢含怒,冷声呵斥着跪在跟前弱小的雪歌。
“安排妥当的事情都能给你搞砸了,为什么不看牢了那个该死的绻胭脂?”
外披黑色衣篷的雪歌默默抬起头,颤抖地带哭腔央道:“娘娘,是雪歌的疏忽,请娘娘再给雪歌一次机会。”
“机会,本宫哪儿来的第二次机会?”勃然大怒。正待发作,那个曾出现在丽景轩,华嫔的贴身宫女却在此时匆匆忙忙跑进殿里来了。“你进来干什么?不是吩咐你去把人盯好了吗?”华嫔凤眼一瞥。拍桌而起。
“娘娘,娘娘,不得了了,不得了了。”那个宫女进殿来一直抚胸喘气。遽然瞪大眼,嘴上来回反复这几个词。
“还有什么了不得地。还有什么事比本宫再次失去依傍,叫那个姓董的蹄子看笑话来得了不得的!”
莫名又想起那段失势地凄惨日子。华嫔张口欲继续怒骂,却硬生生忍住。划拉一下坐回去,改口道:“有事快禀报!”
宫女表情一凛,“乱了乱了,娘娘,瑞宁宫那边出事了,还有您叫奴婢盯死的那个丫头,给收拾一下,居然让皇太子的贴身太监带走,去芸公主的鸾宫去了!”
“什么?”
听了前半句,华嫔就呆了一下,待她听清了后半句,更是把音拔高八度,尖厉地喊道,看宫女地眼神激烈得像看一个隔世仇人。
她要求宫女把打听到的事情经过具体说一遍,仔仔细细,任何细节都不放过。
“皇太子这是要……”
不消片刻,华嫔立即想到地是跟老皇帝想同一方向了。没想到皇太子表态要保下那个楼里的乐子,皇后,瑞宁宫里地那位皇后娘娘若听闻了会是什么心情,华嫔丝毫不敢再猜想下去。“那个什么清禅大师的哑谜,就真地这般重要么?逼得皇上皇后反目,以及连累牵扯皇太子芸公主,都在所不惜么?”华嫔擅长猜测揣摩人心,却读不懂政治权谋,她第一时间想去瑞宁宫看看,瞧清皇后娘娘的反应,但她反又一念,此刻去瑞宁宫面对皇后,不是找死么。
“娘娘……”雪歌在一旁小声说道。
“若不是你办事不力,如何能惹出今日这么多的事端!”华嫔看见雪歌就涌起了离天的烦躁,拂袖冷声大骂,叫雪歌脸一下子刷白。“你出去!本宫日后再寻你算账!”
赶走了神态凄然的雪歌,华嫔静静坐在贵妃榻上,神色幻变不停,忽而咬着银齿。
“华殿那个姓董的女人,可有什么动静?”
她沉声问身边的贴身宫女。
“回娘娘,华殿一片平静祥和,跟往常一样,难道是董嫔没收到消息?”
啐一口,华嫔再次拍桌,陡然恐怖地露出了冷笑,吓坏了唯唯诺诺的宫女。“你这奴才可以为,那个姓董的蹄子跟你一样没脑子么?”
“奴婢不敢,奴婢愚钝。”
“姓董的蹄子按兵不动,打着坐岸观火的主意,那我们锺辰殿也不许自己先慌乱了。皇上与皇后终于要捅破那层薄纸了,看来可会殃及池鱼,后宫动荡,我们定要稳住!”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