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爱惜乐器,就把爱凤的双手砍掉?
不不不,赭师师傅的要求好狠啊,是说说而已的吧,像赭师师傅这样温柔的人怎么会……
要装成蓝采班的女伶爱凤姐不难,她跟鱼师傅学了几年,已擅长拟出他人的声线,她自己的身形又与爱凤的相似,而身高的细微差异就能用拉高的发髻掩饰过去。不过,这个飞仙髻真折磨人啊,她都已经尽量不往上面放发钗簪花了,仅仅挑了一支最朴素的玉钗支起整个发髻,可到底还是难受,像在头上放了一个大石头,压得脖子生疼。
她有多久没有在自己头上绾这种折磨人的发髻了?一年?两年?好像自她开始跟随两位贵篁师傅学习起她就一直没有被要求什么整齐的仪容,私下为了练习方便,她也总把一身弄得邋遢,头发随意地束身后,也随意做简单的男孩子打扮。
头发?她今天为了此行计划而绾起了发才发现,自己的一头乌黑柔滑的发已经长及腰下,垂着手都能轻易地往身后抓出一撮整齐的发尾。
只有这个时候她才是真正地意识到,五年的时间就过去了。
她从稚气的女孩,长成了今日的少女。
昨日的舒玉儿,昨日的书如意,今日的……她。
其实,五年里这样地放任着她,那两位贵篁师傅也是用着她们的方式在一直宠着她,不是吗?
优雅地寸寸移着似玉质感的下颚,缓缓抬头,眼帘也随之轻盈上提,完美诠释一个动作,像引颈的天鹅一般让人心生感叹于赞美,不许任何人发现那一份沉重与痛苦。
她是五年来两位贵篁联手打造的艺术品,如何能教人失望。
所谓招摇撞骗,胡搅乱搞,就是形容她现在准备干的事情。
观察厅上的众人。坐在主席位的是宴会的主人,京都府尹徐大人,一个五十岁左右的老人,大腹便便的身形,目光闪烁,一看就知道是一只很懂为人处世的狠辣狐狸。
他身边坐着的两位少年,应该就是传说中的贵客。
一位一袭青衣,容貌倒清秀,眼部的轮廓很深,让他的眼神看起来总带上一点忧郁的色彩,人是似乎很内向,瞧见她往这里望过来,他居然有点惊慌地转头,忙躲过了这一次目光的交集。
瞧他藏在发间若隐若现的通红耳根……喂喂,等等……
不会吧……
在他眼中她算是一个成熟的二十岁女人了,她这样直直地望过来,算勾引他吗?
别……你别误会啊……
另一位蓝衣少年,就是完全相反的态度表现,从她步出大厅开始,那少年的带着审视意味的视线就从未离开过她身上。犀利,像看猎物一样,充满玩味,一个二十岁为到的少年能有这种目光,如意心里小小地惊讶一回。
这个少年手执着一把纸扇,如意能注意到那扇面上画的是一幅写意山水,笔锋看起来锋利有力,点画刚键柔美,所谓“徘徊俯仰,容与风流,刚则铁画,媚若银钩”,她有九成把握判断扇面上的画就是这少年自己亲手画上的,看来的一个对自己很有自信的人。
徐大人从蓝衣的怀瑞之身上看到的是傲气,她却看到了另一种东西。
霸气。
不至于到不可一世的地步,但其实这少年心中也不会把别人放眼里,估计着这次宴会在他眼里,多是一场闹剧吧。
被这种人盯上一定是噩梦。
好厉害的少年,她有一种快被看透的心悸感觉。
低头微微一笑,好似娇羞不已,矜持可人的模样,其实心里在猛地吐槽。
盯什么盯,年纪轻轻的学什么人玩扇子装深沉,你以为所有人都能把扇子玩得漂亮吗?
就她这辈子活过十五年的所见,能把一把扇子玩得出神入化,一双芊芊素手最衬得起扇子的高雅的就只有一位,那就是千叠楼的现任楼主,一把金扇舞倾城的绝代佳人柳怡宴。
楼主执扇那才叫一个漂亮,你一个毛头小子也玩扇子……
巧笑嫣然兮,气质绝尘兮,众人眼中的这个名为“爱凤”的美丽女子依旧的清丽绝俗,冰清玉洁,有如画中天仙一般,没人能发现她心中所想――――自从给教行嬷嬷练出微笑的那一天起,所有千叠楼里的女孩都已经懂得该怎样做到“表里不一”,一边微笑,一边心思千回百转,计算自己的一步一言。
我在结算与你的距离,算计在你心中的分量。
从而,希望能得到我想要的。
掩饰掉一切情绪,在众多好奇的目光下柔手解开了裹琴的织锦布袋,轻微若风吹的声音,织锦布袋滑落地上,一下子显出里面的东西。
被她这样爱惜地抱在怀里的,这样用上好的织锦包裹着的,居然是一把破琴。
咝咝,到处是抽气声。
把那一把琴弦具断的破琴摆出来,在陈设奢华的宴会上显得分外格格不入,刺眼。
“爱凤今夜来,不是为了向大人献艺的。”
她依旧以爱凤的嗓音开口了,一字字酥软缠绵,但话里的意思很难听,接近于刺耳。
话音刚落,她决绝地放手一推,把破琴扔到大厅中央,哐啷一下余音中 文首发能绕梁的吓人惊悚。
席上的宾客忘记了饮酒,站一旁的丫鬟早忘了上菜,徐大人脸上的肌肉抖动几下,面色铁青,而两位少年就一个惊倒发愣,一个挑高了眉毛,都目瞪口呆,被吸引住了。
所有人都以为眼前的女子是疯了。
她怎么能如此……如此的嚣张无礼?
俏俏地站在那里,一袭红若石榴花的长裙,发髻上却朴素地只别了一支造型简单的玉钗,这个上一刻还给人若谪仙般清丽错觉的女子,此时却这样的明艳耀眼,如一只有着火红色娇艳蝶翼的花蝴蝶,妖魅诡异_38605.html地一下扑上所有人的脸,使之只得满目灼灼之色,怎么都移不开目光。
一身矛盾,却矛盾得迷人的女子。
她到底有多少种面貌?
“爱凤惶恐不安,之所以甘心割毁了心爱的琴,乃全为大人着想。”
柔柔欠身,直视着席上的徐大人,她一句话,清晰而且沉着。
“爱凤的琴声,会害掉大人的性命!”
哐一声,席上的徐大人砸了手上的酒杯。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