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轻纱系脸,依旧不离手的馨香金扇,千叠楼的楼主她倚栏独凝坐。
楼里的人都知道,楼主柳怡宴_38605.html偏爱素净。倚栏独坐的身影,一头及地秀发泼墨一般地泄下来,衬出了弧度优美的身段,就好似什么发髻装饰都比不上此曳地三千乌丝一分自然的美。
华美精致的房间里,青铜香炉上插着一支不大不小的香,有幽幽的烟升起,袅袅娜娜的。
有两个丫鬟在摆弄着一些笔墨纸砚。
红木雕桌上,“宣城工人采为笔,千万毛中拣一毫”的上好宣城紫毫长锋、中锋和短锋大小各三支,拿出坚润如玉的青莹歙砚,于其上细细磨开那一种人称“香彻肌骨,磨研至尽,而香不衰”的墨中神品“狻猊”,最后再铺开一大张细薄、棉韧、洁白、紧密的澄心堂纸在桌上,细细地压好边角,一切准备妥当。
原来丫鬟们还准备去拿一些类似花青,蓝靛的颜料来,但柳怡宴她随意地摆手,制止了。
青铜香炉上的香像一场美梦一样缓缓飘散弥漫,澄清醉人,那香缠上了楼主她缁色绿萼暗纹外衣,把暗色的衣裳熏出一种温暖缱绻的错觉。
千叠楼楼上有多高,高到高处不胜寒。倚栏从高高的楼上这里往下望去,能看见楼下的百花园,园里挖出的池中有圣洁的芙蓉在盛放,那边艳艳杜鹃野在枝头喧嚣,还有牡丹,菡萏……千种花朵在园子里面争奇斗艳。
不远处一棵高大的桂花树看起来是分外显眼,桂花树下就是童妓们训练的地方。
现在在一片大大的训练空地上,能看到有十几个笨重的大水缸摆放着,一个个十岁左右穿着练功服的女孩子给嬷嬷们揪着赶进了水缸里去。
是如期而至的水缸训练。没有发生练习的咿呀声吵闹,也没有教行嬷嬷藤鞭抽动声,责骂声,童妓们的哭声等等,今日千叠楼的主旋律似乎变了,啪啪地,几个水缸盖子里发出的声音就能传得很远很远,那声音到了高高的楼上,就变成了一种悠远低沉的乐声,听之呜呜然像鼓,铮铮然像筝。
收回视线的楼主她蹙眉,白嫩的脚踏在地板上,缓步就走到桌前来。看一眼面前雪白的澄心堂纸,她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指挑中了一支中锋紫毫,沾上了磨好的墨,手就放到纸上准备下第一笔。
时间很快过去,笔尖墨汁将凝,楼主她却迟迟不能下笔。
“欲书则先散怀抱,任情恣性,然后书之。若迫于事,万不能佳矣。”
不能静虑,如何作书?
她低语道,厌倦地拉一下披着外衣,最后干脆就把笔放下,抬头遥看楼外远山街景,眼眸深处冻一池幽深寒水。
在这个时候有一位官妓急急跑上楼来,扑上来放声大哭。
“楼主,你可要替我做主!”
官妓凄惨地哭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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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哭啼啼地这位官妓在楼主面前摊开了一幅古怪的画卷。
这应该是一幅山水画,上面的用笔和线条都很苍劲有力,有画者“瑜东”的私章红印。
以馨香金扇掩脸,楼主只瞥了一眼。
眼前这画,好像又不仅仅是一幅山水画了。
“昨夜本来我是要去卿家大官人府邸陪侍的,昨夜正是官人独子行完了弱冠之礼,我好不容易花了千金购得这瑜东大师的画卷来做贺礼,哪知道……”那位官妓哭哭啼啼地说道,“楼主啊,就因为这一幅画,昨夜筵席上我可是丢光了我们千叠楼的脸面了,你,你可一定要把捣乱的这个家伙揪出来,替我做主啊!”
听言,楼主她啪一下,迅速把手上金扇合起来。
这个时代的男子,年至十四,便要在宗庙中行加冠的礼数。男行冠礼,中 文首发就是把头发盘成发髻,谓之“结发”,然后再戴上帽子,谓之成人。
举行冠礼仪式是非常讲究和慎重的。昨夜名门卿家里独子举行冠礼之后摆出的筵席可谓奢侈非常,为了这个宝贝独子的成人礼,卿家老爷是费了一番功夫。
原来卿家如意算盘是打得响,打算是要请千叠楼里的那四位国色天香的贵篁们,但到底是事与愿违――――刚刚好近来“病西施”赭师流岚病倒,“玉啼”与“长袖善舞”两个就被请进宫去记谱了,四位贵篁只剩下了楼主柳怡宴。柳怡宴就柳怡宴吧,刚刚想对楼主柳怡宴提出要求的时候,卿家的人又突然想到了柳怡宴那尖酸带刺的性格,就犹豫了。最后出于无奈,卿家舍而求次要了一位楼里最好的玉倌,就是现在在楼主面前哭诉的这位笛玉倌。
这个笛玉倌也知道此事应慎重对待,就咬咬牙,花费了千金得到这一副瑜东大师的画卷来当贺礼。
这可是一个大手笔,说起瑜东大师,他就是近来跃起的一个神秘画师,有一段时间,他的画是默默无闻的,但一日,就有一些慧眼伯乐惊叹地看出了他那神乎其技的笔法和功力,马上这个瑜东的画就被奉为珍品,人也被称为了大师。可惜的是,这位瑜东的确神秘,到目前为止,都一直都没有人知道这位大师的真正身份。
昨夜忘记带画卷的笛玉倌匆匆忙忙地赶回楼,带了画卷再走的,到了筵席上,她把画卷当贺礼一呈上去,问题马上就出来了。
“人家刚刚上前去报一下贺礼的名,话还没说完,看着摊开的这鬼画卷,真的想死的心思都有了。”说到这样,笛玉倌的声音越发委屈难受。
当时情况就是当笛玉倌的贺礼被拿出来摊开,原来微笑的所有人全换上了一副错愕的神情。
笛玉倌说完就呜地一声,大哭起来。她尖声大喊:“谁都知道大师瑜东向来只画山水画,就不知道哪一个冤孽把我的画换了,楼主你看看啊,我这脸完全丢大了!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能撑着走回来的!”
这位玉倌一副怨恨难当的样子。
楼主轻纱后面的嘴角轻轻一勾,“你说错了,笛玉倌。”
她这样淡淡地说道。在笛玉倌怔怔的目光下,她用金扇点了点面前的画卷卷面。
“不是有人把画换了,是有人在原来的画上面加了点东西。”
摆在面前的画,已经算不上是一幅山水画,上面山依旧,水依旧,但却多了一些怪异的明艳――――明明是一幅山水画上,画山画水,画云画石都罢,但在这幅山水画上却独独多出了那么几株热闹的桃花。把画卷拿起来看,就能看到这青绿山水的庄严沉闷,是怎样给这几株激烈盛放着的花儿树硬生生挤出了一点朝气蓬勃样子来了。
有意思了。
打发掉了哭哭啼啼的笛玉倌,看着这给窜改了一下的山水画,楼主脸上的笑意越浓。
好好一幅写意青绿山水画,给改成这样山水不山水,花鸟不花鸟的样子,的确是有点不伦不类,但仔细观察一下上面的桃花,就会有一个惊奇的发现。
那些线条笔法它是完全仿制下了原来瑜东大师皴、擦、点擢的用笔习惯,连那雄浑生姿的下笔功力也模拟得出了八成。几株桃花的布局位置称得上精妙,在不破坏原来画的深邃内涵之基本上还能做到这种程度,也可以说是另一种神乎其技的创造。
当时筵席上人愣住的原因,也可能是一时被给这种神奇的技法震住。
“任山脉脉,水脉脉,最后还是花喧笑。看来我们楼里,还藏了一位妙人……”
楼主掩嘴肆意地笑,很自然地伸出了手指,用半长的指甲轻轻地在桃花上刮下了一点粉末,放到鼻翼间嗅。
她嗅到了胭脂妆粉的香味。
这个发现,让楼主她嘴角荡漾开的弧度越发灿烂了。
把画改成这样的天才,在哪儿?
就这这个时候,从楼下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响声,是平地一声闷雷,像是谁把东西重重地摔在地上狠狠地打破。
楼主执起了金扇,起身大步走出房间,倚栏看。
只见楼下十几个浑身湿漉漉的女孩子们爬出了水缸,站在一边正瑟瑟发抖,好像是水缸训练已经结束了,而其中一个脸色发青的女孩居然很疯狂的样子,紧紧地抓住了教行嬷嬷的衣裳就在大骂。
那一声震惊愤怒交杂着的责问传上楼来。
“什么叫打不开?!你不要开玩笑,如意还在里面!”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