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消失于遗忘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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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叫幺妹莫想太多。

    拦路积压的雪花似某人梦里消逝飞远的希冀,引河也冻结了,来往的船只艰难地在河面挪懂臃肿的身子,消弭了一切喧嚣的欢快,日日在楼前扫雪的奴才抬头诅咒几句这个见鬼的天气,哀声叹气继续挥舞手中的扫帚,人们将春季比喻含苞待放的季节,即便炎热酷暑的夏和秋风飒爽万物枯的秋天,也不会得到比严冬更多的咒骂恶评,皎月雾里照人,月华照入雪堆里折射一片寒深,这种时候,冰冷漆黑中的一盏暖灯就无比可贵。

    羽扇覆满柔软温暖的绒毛,依偎美人傅粉施朱的香腮。

    明月凹凸有致的身上穿着柔绢曳地长裙,外面加件翡翠绿色撒花皮毛斗篷,松松绾个惊鹄髻,斜插绿甸子缠丝珠钗,脚步甚轻步香阶地踱到如意身边,淡淡说道,今日楼里的官妓们聚集一起开茶会,询问一下如意是否愿意同前往么。如意说不去了。

    “明月,你也知道的吗,出师当贵篁的实情。”

    “如意,你能从这个红尘里找一朵永不凋谢的花吗?”明月沉默片刻,漠然反问她。

    京都官妓艺人要学八大艺,琴棋书画歌舞礼仪,为何千叠楼不能拥有八位各有所长的贵篁,如意细心地替幺妹裹紧了镶毛斗篷的领口,呼出一口气缓缓化成白雾,着棉祅双手套手套的伊香在旁,递过来暖手小金炉。

    “外面的都说,卿家公子自大婚第一日始就卧床不起,新婚妻子过门第一日就守活寡,卿府虽然上下包括卿鸿地父母都在用力隐瞒下去,但也很多人看到,卿家主母神色颓然,去寺庙带泪求神拜佛。”

    坐看教行嬷嬷训练一群十岁左右的女孩们,看着一张张稚嫩的面孔忍受着痛苦,一会儿,就有人哭了,感染一般越来越多的女孩低低地抽泣,却咬着牙关挺下去不放弃,如意的她们清澈明亮的双眸中,看到了入魔一样的强烈愿望。小女孩伊香乖巧安静地坐如意身边,一双小手放双膝,虽然不说话,也看得出她双眼发亮地正看着童妓们的修炼,每个瞬间不放过,眉一瞥都似乎跃跃欲试很感兴趣的样子。

    也许再过一两年,就到如意她们这年轻一辈来从中挑选徒儿了。

    “现在暂时不要再为卿鸿伤心了。好吗。”真病?假病?就是南江国皇宫里面出来地御医都治疗不了吗。卿鸿跟幺妹见最后一次面地时候还好好地一个人呢。难道真地是伤心过度。幺妹那一句去死深深伤了卿鸿以致其卧床吗……有情人分两端。她不懂得该用怎么样地语言来给幺妹重新注入希望。她只好将己心比心。禁足一个月之后。日日陪伴照顾着幺妹。说话开导着。

    “我们都一样。若学艺这么多年。最后要跟如目如亲地师傅反目。你下得了手吗?”

    胭脂没有问题。明月也够理性。现在最挣扎没有抉择下去地。唯独剩下她们二人了。

    “玉啼”鱼牵机慢慢淡出了各种筵席宴会。说是这位贵篁有意捧好徒儿以后。出家为尼远离凡尘俗事。每日诵经念佛。曾经千金难买地一把嗓子日后不沾乐曲音。渐渐凋零。

    “我们不是被各自地师傅抛弃了。不是。我们是……”

    甜苦酸辣上心尖。贴在衣襟里面字字绸缪地浣花笺纸也安定不了她地心。

    很突兀地童妓们里面传来不和谐的声音,一个相貌上等的小女孩哇一声叫,双手嗖地从盛满冰块寒水的木盆中抽出来,红掌上密密麻麻全是冒血滴的小孔,木盆倒洒一边,水下粼粼发光地是细小绣花针,数数不只数十枚,女孩感觉不到双手了,哭得像个泪人样,旁边扑哧地发笑,冷眼看此惨状无所作为,而眼神歹毒的,就是她地同伴————教行嬷嬷!教行嬷嬷!她偷懒没专心练功!哦,手心给冰渣扎中了!全是这样虚假的声音,看着那个受伤女孩慢慢变得怀恨怨毒地表情,清澈的双眸也过早地染上了斑驳杂色。

    历史一次次不厌倦重演,翻出新花样新面孔,千叠楼夜里地主旋律,热闹喧哗,谁都不去过多地关注卑微渺小的女孩子们。

    华丽繁复的锦缎绸缎下面,掩盖苍白的怜悯。

    伊香给吓住了,泫然欲躲到如意怀里,如意眸底深处一闪而过的苦楚,然后面无表情,扳开了伊香伸过来的手,推着小女孩去直面对这一个混乱充满阴谋血腥的场面,要其认认真真一个细节不放过地看透,即使是伊香会做连着几夜的噩梦,即使伊香本来本意就是不愿意的。

    “我有一

    解,楼主这些年来的沉默。”

    教行嬷嬷也年老了,将惹是生非的童妓们吊起来鞭打了几下就无力再续,只好下令将她们就这样吊一晚上,在和冰天雪地的日子里,十几个幼小的身体悬着赤脚,咿咿呀呀地口中吐出含糊之音,纤薄细小的背影迭起拉出长长的阴影,一直拖到了寂静的水井边,衬着积压在枝头凝于屋檐的寒雪。

    十七年爱最难熬的一个冬呼啸而至,在如意的劝导下幺妹的精神稍微振作一些,只是教行嬷嬷有次冷着脸来质问道,谁是否是幺妹对那位卿家公子做了些什么事情,卿府上的人秘密派人来追究了,似乎是要将卿鸿的病全部怪罪到幺妹身上。最后当然没有结果,但卿府上的人好像真有意要那幺妹问罪,若把人杀了使之人间蒸发那么就能救回卿鸿的话,他们定然不会手软————迷惑诅咒之迷信说法,从来有很多愚昧的人去相信,害人的狐狸精更是该千刀万剐,下地狱去。

    “如意,你那个姓怀的,还有消息吗?”

    一日幺妹状似无意地问起,手指勾动琵琶丝弦,一曲未终坐长叹,乐声之下语气虚弱。

    哦,他对你好,那至少,你跟那个怀瑞之能好好的,一辈子下去……毛帽遮去大半边脸,罗帷绮箔脂粉香也掩饰不了心如死灰,幺妹低头呢喃而出的话语,令如意很心痛。

    “如意啊,你还未曾放弃吗,卿鸿已经娶妻了,幺妹也似乎要忘却这一段孽缘,如意你身为幺妹的好姐妹,还这样执着甚至顽固地要幺妹坚持错下去,你居心何在,还是欺诈师真正疯掉了的人是你?”

    旁人是极度无法理解如意的想法,甚至想撬开如意的脑袋看看,看看里面塞了到底是怎么样的怪物。

    “人家卿家公子是官,我们幺妹是官奴,服侍他当然是应该的,但痴心想进一步就是大错特错,如意,你要帮着幺妹断情才是真,醒一醒吧,不要再纵容幺妹这样下去!”楼里的人都这样说,责备抱怨着如意,说如意耽误了好姐妹幺妹的前途。

    “我不要看着幺妹绝情,一生孤独终老。”

    “真有天真的天分,她不是有你这个好姐妹吗,你日后多照顾她就是了,几十年了千叠楼里的官妓一代代下来不都是这样吗?”

    ”那这一代就不该这样。“多么淡定武断的回答,前所未闻奇异之论,楼里的人们瞪大眼张大了嘴,见过痴情的,疯癫的执拗的,就没见过一堆怪道理还死性不改的!绞帕子咬手绢兼之狠跺脚,真是的,难道就劝不回头么?

    冬雪连绵,天寒色青苍,北风叫枯桑。引河之上覆厚冰无裂文,就是楼里那口水井,也将近要冻咽,短日有冷光肃杀。凭栏边顾,雪花轻盈旋扑珠帘过粉墙,轻于柳絮重于霜。

    “如意,你需要去见见那个烟柳阁的如师姑娘吗,似乎这位烟柳阁头牌姑娘,也对千叠楼里的如意很敢兴趣,欲邀约一次相见畅谈。”

    教行嬷嬷带着数十个丫鬟嬷嬷,亲自来问如意。

    这仗势,她能说一句不字码,不过转眸冷冷看嬷嬷一眼,将唇抿成淡淡的桃花色,垂首掸了掸去衣裳上黏着的雪,沉住气说道:“嬷嬷觉得如意当跟这位如师姑娘碰面吗?”

    “当然,楼里的丫头还说为避免不必要的误伤,才互相避锋芒尽量少同时出现在外面,但与别家青楼姑娘相比不同,那个如师姑娘通说是要明年跟如意你一同争夺花魁之名的,早日探清底细做好准备,听老奴一言,未雨绸缪未尝不是更好,”教行嬷嬷脸色很差,因为如意前一阵子犯错被禁足,就暂且将权力搁置,由嬷嬷来连日为楼里大小事情操劳,加上新一批的童妓丫头们不懂事的太多,总闹各种事情出来,层出不穷地,嬷嬷精力有限,真是最近才初次萌生退下去的念头。

    “要是如意你多出力,跟那位如师姑娘打好关系,能劝得这位姑娘退出争夺是最好,一切都是为了千叠楼。”

    “一切……”如意定住看了嬷嬷良久,“教行嬷嬷……总会是对的。”显然一听就知道是讽刺人的反话。

    “安心等候,事情老奴替如意你安排,只是希望到时候在外人面前,你切记,言行举止不要失了我们楼的体面。”嬷嬷转身前被如意叫住了,如意她粉脸含霜,清眸流盼,只是对嬷嬷冷声问道:“教行嬷嬷,楼主上哪里去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