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繁忙无暇,原来如此。长身玉立,笑吟吟的男子进了画舫,不过是区区两年光阴,隔绝掉了什么,画舫很快挑一竿子荡开,随水波飘远,隐约还能听到些许模糊不清的说话声,夹着欢愉的笑声。
“瑞之?什么人物?慢着,这两字我怎么听着耳熟?”
耳尖听出来这一句,幺妹猛地瞪一时快言的卿鸿,正要摆出刨根问底姿态的时候,如意咚一下扔心爱茶杯,悠然起身。“我们回楼。”戴者帷帽就直接往外面走了。
男人都不是好东西!以为如意生气了,幺妹射给卿鸿的眼神子是这样表达着,幺妹耳根子微红,威胁般抬起秀气的小拳头在面有难色的卿鸿跟前秀了秀,就丢下了内疚的卿鸿他,也跟着跑出去追如意。
“我知道了,瑞之,是书呆子那个据说很了不起的同僚对不对?如意你在皇宫中承过这个家伙的情,对不对?”
穿过一排排彩轿马车,在丫鬟们的目光下,回楼自有丫鬟迎上来帮忙换衣去鞋,幺妹急着追上去噼里啪啦问清楚,哎地喊,不待丫鬟们精心服侍,三两下脱了缎面绣花鞋,扔了帷帽子和外袍,引来大呼小叫一顿。那些丫鬟才不依,要冷酷严厉的教行嬷嬷看到这种胡乱状况,受罚的可是她们啊,赶紧一个个死命拽住幺妹不放手,要她老老实实,幺妹困在玄关那儿,快要跳脚大叫。
路过百花园,素色腰带摇曳,看起来背影纤细清冷,如意她徒然停下脚步,弯腰拾起地上的残花落叶一枚,目光幽幽看着园子里的白白兼朱朱,春穷望尽眼已成空。
打理百花园的丫鬟园丁们惊讶于如意的忽然而至,不欲被看到自己在偷懒样子,撸起劲头手下功夫加快不少。巧是这时在四个穿着锦衣戴珠钗的丫鬟伺候下,有人往这边走,回廊拐角,屏风后若隐若无地传出衣裙拖动地悉索声、环佩碰击声、女子低笑声。
百花绽放,各舒其姿,楼主是飘忽尊贵的帛黑重,鱼贵篁是端庄沉静的暗粉银朱,赭师流岚当然是不输姿色的晶莹茶白,像后一辈的如意幺妹这等,却乃小打小闹的浅绛水黄小绿,活泼但轻薄,容易被强环境感染而骤然失色黯光,少几分能撑场面的大气。
各色上演。如何少得了激烈火热曰赫赤红。
再走几步。旁边擦肩过一个人。扣住如意她地手腕。说道:“好徒儿。不乐意跟我这半个师傅打招呼?”
如意地双眸子重新寻回了焦点。她有点讪讪地颔首。
“瞧我们未来好楼主。放得多高地姿态。
”绻玉棠今日盛装。这个越成熟越美地女子。像鲜艳欲滴地香果。她抓住如意一时失神地失礼行为。好像感觉有点趣致。不咸不淡地嘲讽。“怎么。我们可爱地柳妹妹还没准备给你正式出场子?再留你几年。你就是老姑娘了。到时候难道跟我这个过气女子争着讨那些老太爷们地欢心不成?”伶俐地丫鬟凑过来在耳畔说几句。绻玉棠旋即又笑了。“听说你前些日子乱收了个外面地丫头进楼?”
起这事。没什么好辩地。几年下来跟这位绻贵篁斗不知道多少遍了。如意心烦意乱。却表面不动声色。扬起浅淡地招牌微笑。
一见如意这模样,绻玉棠哟地一声,艳艳红唇后的皓齿碰一下,诠释不尽的风情————“如意如意,当年我们楼主给你地艺名还真贴切,万事都要随你的意不是吗,好地不学,坏的你倒乖巧地向着我们可爱的柳妹妹学个十足了,”如意蹙眉,不是不满绻玉棠这般说她,只不愿意牵涉进来楼主,她的决定,这与楼主何干。绻玉棠却在这时候又笑道,“外面那些野丫头,一路混着进皇城来的流民,不知道身上带着什么样的病和隐疾之类,从头到脚地不干净,若不是柳妹妹开了不好的先例,教行嬷嬷是绝对不允许你这般做地,当然,楼里的人多少也不会纯心乐意。”
此时传来个声音。“乐意,乐意,怎么不乐意,我幺妹以后就当这个丫头地师傅,碍不着谁!”
那厢幺妹终于摆脱唧唧歪歪的丫鬟们,往这站一听,火了,就冲着绻玉棠,咬牙切齿。
妩海棠红撞上鲜润丹赤红,自然谁看谁都不甚顺眼,绻玉棠漫不经心摆弄着垂在臂膀地流苏宫绦,看如意,又看幺妹。
“不劳绻师傅提点,如意无时不站在全楼的角度决定事情。”止住幺妹的火气,如意轻轻迈前,蹙眉说道。
绻玉棠不知道动什么心思。
提点?当然的事,以后我可要倚着这半个师傅的身份好徒儿你身上得些好处,你记得我绻玉棠曾经是你师傅就行,当年送你进宫,可费我一番心机。”当如意的面,她慵懒地弄一下发髻,让身后丫鬟提着她绝美铺张的长裙摆,然一笑,艳光四射。“好歹乃你半个同门,胭脂她都搏得了个小名气,就不知我绻玉棠有无那个福气,看到你如意登台的那一日。”言下,谁都听得出来,却是不会太想如意于千叠楼平安登这个台出这个风头的意蕴。
世间种种,有不可不知者,不可知者,不可不忘者,不可忘者,像这绵里针,如意归类入无需在意的行列,不会摆出睚眦必报的丑态,而这样……
“如意其实有多少本事,如意自己清楚,实在惭愧,”她淡淡看人,针锋相对。“前些日子听闻有两位大官爷为绻师傅争风吃醋,还是师傅本领最大,手段最高。”
了解绻玉棠最喜欢这种玩弄男人炫耀般的成就感,如意却还有下一句。
“今日其中一位一位官爷再次踏上千叠楼来了,如意没本事招待,把人引到赭师师傅那儿,眼看天色不早了,官爷还未愿意离开,如意正愁如何把官爷请离开,”看着绻玉棠忽闪的眼神,妩媚却尖锐的笑容,如意不过表达一种不要随便欺辱轻贱她的信息,扳回一局不是什么乐事,被这个安排夺取一位大官的宠爱,绻玉棠只会更想办法对付她,但人就是不可以后退,她慢慢沉下声:“眼下绻贵篁你再就最好不过,全拜托师傅你,还请你去立刻请走那位官爷才是,毕竟赭师师傅身子骨不好,她抚琴一整天了。”
“原来是这样,我还道怎么今日不见那位满脑子油脂的官爷呢,赭师招待他也实属辛苦了。”
绻玉棠也平静地笑道,只是瞧着如意的美目里,含着微微刺骨的怒意。
“那位官爷前天还大言不惭,说要送赠一艘精美的画舫,这下看来,在某数目上,他可能需多用心,狠心放血翻上一番才能来令人满意,平息一些事情。”
平息什么,如意看着绻玉棠拂袖,扭腰转身大步上楼,身后长裙成滥,迤逦万千,四个丫鬟失色,急匆匆跟上。
“神气什么,拽女人,老女人。”
跟意一样尚未脱离学艺童妓一列,幺妹在如意耳边低吼:“哪天我登台盘发,第一个抢走的就是这家伙的风头,快三十了没人要的老女人,她如何能嚣张!”
是这样说,但幺妹要成为正式官妓,可能比如意还艰难一些,因为卿鸿这一层关系,赭师师傅也是清楚,才迟迟不放幺妹出师,这笔糊涂账,年年拖着。
“那个啥,得道什么珠失又什么珠子的,按读书人死脑袋想出来的诅咒,像她这种家伙,就定然不会有好下场。
”跟了卿鸿多了,幺妹间或吐出个不伦不类的成语名句,加上如意漏口教给她的一些后世精言,幺妹学得斑驳,时常吓赭师一跳就是。“那给你赐名的丫头在哪儿,在那儿?我这就去收人,说话算话!”幺妹叉腰。
“的确是该先找这个丫头谈谈。”却不是让幺妹鲁莽收徒,是听老翁的请求,跟那丫头说把她调到当丫鬟。
如意说着,就吩咐经过身边的丫鬟去找人了。“去把伊香唤来我这儿。”
看着得任务的丫鬟走远了,幺妹愣一下,啊地一声,拍一下脑袋,引得吊钗步摇轻颤作响,娇声喊了:“如意,你别岔开话题!我问你那个什么瑞之的事呢!”看样子幺妹是差点忘记这事。
如意面对这种追问,竟一时无语以对之。“不都跟你说过一遍了么?”她垂下眼帘,语气淡然,幺妹古怪地盯住她一会,却嗖地伸出手指直直指着她鼻子———“骗得了谁,别骗我幺妹,我跟你一起进楼一起当丫头当童妓的,看你笑得这样,我还看不懂,你一定撒谎!如意你瞒着我一些事!”幺妹跺脚,涨红脸说道,“还说是姐妹呢,我连那么丢脸的事情都跟你说了,你竟然跟我玩保密!”所谓丢脸事情,大约就是指跟卿鸿一起发生的过往吧。
那边却是丫鬟带着小女孩伊香往这里过来了,看着小女孩慢慢接近,如意让幺妹少安毋躁。
“我回头就去打听那画舫是那个妓家的!”幺妹气鼓鼓瞪大眼,俏脸闪过一丝戾气。
如意沉默一下,挽过小女孩的手。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