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相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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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侧妃。”

    怀瑞之从未想过,自己有顿时慌张的一日。

    他不等思索,挂起往常无异的稀薄浅笑,笑得不知深浅,拘身对皇太子说道。

    “原来殿下还要同时册立一位侧妃,那微臣岂不是要恭喜殿下了。”

    青宫呕哑奏乐,坐不住的芸公主打过招呼,被皇太子打发去跟宫女玩了,只见那只圆滚滚的小皮球偶尔闪过院子一边。

    便服而坐,面前长几上一列瓜果美点,皇太子示意宫人给怀伴读一席之位。“闻得瑞之这声恭喜,本王应道甚悦。”

    翠绿玉碟上盘着成串的草龙珠,也是就俗称的蒲桃,一串褐紫色一串白青,粒粒饱满晶莹可人,除了以用做水果食用,这蒲桃可以入酺酿酒,成品甘醇,饮人则陶然而醉。拿一串无籽白青蒲桃,启唇咬下一粒,细细品尝,皇太子手捧着那串蒲桃,见了悠然坐下来的怀瑞之,颔首微笑,这副样子。跟那轻轻一句本王甚悦,相映成趣。

    “维鹊有巢,维鸠居之。之子于归,百两御之。维鹊有巢,维鸠方之。之子于归,百两将之。维鹊有巢,维鸠盈之。之子于归,百两成之……”

    在坐下的一霎那,怀瑞之才听清了那帮乐工到底在奏着什么。

    《维鹊》,鸠占鹊巢的寓意,好曲子。

    “蒲桃,葡萄也。古诗曰,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他默不作声地笑,没心没肺地念完诗,坦然对皇太子,稍稍转了脖子,就哈地一声笑着拍扇于膝上。“皇太子殿下可是人逢喜事近,精神爽利?”

    “瑞之。”

    慢慢品味那酸涩甘甜地味道。皇太子摇头。放下手中地果实串儿。喉间溢出清朗地笑声。抬手衣袖飒然一挥。才唤人停了嘈杂地乐声。

    “你妹妹大婚之日要添加一个无关人物进来。你这个做哥哥地。该当去安慰妹妹及亲伦。抑或不满责备本王几句。到时本王岂能不体谅。”

    “那要多谢殿下体恤微臣了。此番可好。若某日微臣不小心得罪了殿下。总算可找到说得过去地理由。殿下这一句堪比免死金牌。”

    怀瑞之握扇大笑。

    “瑞之你来日在朝为官。莫再言谈轻佻。否则本王惟恐你难以服众。”

    皇太子再摇头。

    咽下暗示未来可能会予以怀瑞之重权高位,皇太子透露的够多,怀瑞之似感动又似恻恻然地抬起脸,笑意渐变式微,神情约见是闲定。

    “未成家难以承业,瑞之也是适婚之年了,可府中有准备,本王可为你向父王一说,请父王赐婚成全。

    ”

    今日的试探诸多频繁,有意无意,怀瑞之嘴角的笑越加轻疏狂朗,大有不以为然的样子。

    “殿下,流连花丛是美,但要摘下一朵来放家里就未免多此一举了,微臣还想要有多些好日子过,万望请殿下多体谅,微臣就感激不尽。”

    似乎给他表现出来的态度给真的逗乐了,对这位臣子多有好感,皇太子也存着此子可大用的念头,旋即温和说道。

    “内阁大学士年时已老,怕欲早日抱上孙子,怎么瑞之不体谅此点?”

    挑眉为皇太子居然把话题直直引向这方向,暗地里惊讶,怀瑞之心头乍起万绪,仍犹摇头。

    “微臣的爹……唉,反正微臣在他面前已经是十足的不肖之子,何妨再加一项罪条。”他话毕感叹,开扇轻敲头,无奈何地苦着脸。“殿下可曾听说过,有哪位为人父的,痛斥自己儿郎可以由早到晚,一直骂至气喘吁吁,频咳不止的吗?”

    脑中浮起内阁大学士那迂腐刚直的为人,皇太子忍笑,实在心情朗然起来。

    “或许,内阁大学士期望中的是,一个像卿鸿一样的好孩儿。”

    打趣着说自己的臣子,皇太子不觉谈及了另一位太子伴读。不过是轻轻一笔提起,但听者却不得不凛然,全神贯注。

    “……”

    等候片刻,没有下文。皇太子今日似乎不欲提前了解,某些事情暂且存放在怀瑞之心中,可能静候着瞧清楚怀瑞之的办事能力。

    “本王那个侧妃,本王不期待,却传闻,这个十五岁的乐子九死一生,是个妙人。”

    “你听说了吗,瑞之,”皇太子敞开怀,让自外面玩累了跑回来的公主能一下子扑进来,他一边揉着芸公主的发,让她扔掉手边的小皮球,给她送进嘴里几颗美味蒲桃,一边对着怀瑞之这位臣子侧颈轻笑,柔声说道。

    “那个千叠楼里的乐子么,她去求本王的父王,给她在御前一舞的机会。”

    …………

    …………

    皇太子可能不了解“绻胭脂”,怀瑞之多少懂些,却也说不得上敢断言,一定

    个丫头所思所想。

    自那日看着她将他送的翠鸟放飞之后,可能是潜意识本能,他就再不愿将她与那些一般女子平等看待。

    “御前一舞,那傻丫头,到底在想什么。”

    知道如意要见他一面,他迟疑了一阵子,还是往暴人库走去。

    玄燕斜徊,东风涤荡,宫墙边的杨柳袅娜生烟,好似哪位仙子携起素笔,轻蘸水墨,往富丽堂皇的皇宫这张上佳白丝帛上幽点一蕊绿墨,泼墨挥洒,轻轻点出了属于南方的婉约写意。他自青宫步至暴人库,无需多少时间,但他一步一步,悠然慢行,花去的时间比往常多了很多。“大人……”有一个娇小玲珑的小宫女呆呆站在暴人库外,一见他,就眼前一亮,幽幽上前来行宫礼,含泪一唤,暗生忧愁。

    “我记得,你叫雪歌。”

    对于这位经常出现在那傻丫头身边的宫女,怀瑞之记得,于是含笑说道。“诸福殿的小宫女,你送过伞与香囊,上次还给我送茶,我犹记得。”

    语音刚落,他没想到的是,这个小宫女反应这般大。

    雪歌低头垂泪,顿时幽咽不止。

    “你这是……”他微感诧异,满脸不解,虽然这个小宫女向他表露过一次心迹,但所遇女子比起雪歌大胆敢作敢为的更多,他早拒绝过,就当雪歌也一并忘记了那种事情,看在那傻丫头份上才将雪歌当成可交往之人,断未料雪歌如此想不开,隐约是痴心长情的人儿。

    “胭脂在库里,等着大人。”  拾珠止啼,雪歌不敢再前,退几步,瑟缩地低喃。“大人,帮帮胭脂……和奴婢。”抿唇,幽怨哀求,心里已把自己放落到最后末位了。

    察觉多少雪歌的细微变化,他茫然,携带重重心事,稍拱手就步入了暴人库。

    一如最初的荒凉。

    “踏歌起舞与月弄影,君若天上云,侬似云中鸟,相随相依,映日御风。

    若湖中水,侬似水心花,相亲相恋,与月弄影……”

    他听到断断续续的歌声,没想到如意此刻正在练舞。

    “人间缘何聚散,

    人间何有悲欢,但愿与君长相守,莫作昙花一现……”

    一扇门之内,是谁舞动水袖,看不清容颜。有人且歌且舞,似彩蝶翩跹,瞬间天上有微云轻卷,波中存碎影摇荡,脚步交错随这翩翩翠袖,前后蹉步一拂,尔来尔往,意浮山外,韵在天边,飞花弄露,不胜妩媚。虽然无数次见过那个傻丫头练舞,看她练得汗水淋漓,疲倦不已,虽以为不会再有什么惊艳的感觉,但他站了须臾,心弦微动,又再走近些许,似乎要去看清。

    少女婀娜起舞,未能察觉来人,她彩带翻飞,舞至此曲《踏歌》的一组起承转合较为复杂动作小节时候,拧小腰向左,抛袖投足,笔直的袖锋有离弦箭之势,归巢燕之急,口动樱桃破,鬟低翡翠垂。

    “春江月出大堤平,堤上女郎连袂行,唱尽新词看不见,红霞影树,鸣。桃蹊柳陌好经过,灯下妆成月下歌,为是襄王故宫地,至今犹自细腰多,粉腮香。新词宛转递相传,振袖倾鬟风露前,月落乌啼云雨散,游童陌上拾花钿,日暮江头闻竹枝,自从雪里唱新曲,直至三春花尽时。”

    春末一曲踏歌行,几分惆怅,几丝惋惜,长长地呼气,好像又完成了一个艰巨的任务一样,她翻折水袖,穿轻罗雾毅般的洁白舞衣,腰系翠带,袖如飞瀑流水,惊回引雪枝颤,宛有百灵清啼。回旋启唇,半长水袖沿着鼻梁掩面,眼波流转,那日在丽景轩台上未能一展的舞艺,今日尽情挥洒。

    绮靡半面妆掩饰了她脸上的伤,金粉妖艳入鬓,给水晕开的蜜桃香脂点点洒在眉角双颊,蜿蜒纤细,凋零花瓣的凄美,朱砂于唇,最美眼睑下一滴粉泪,焕发幽蓝光泽,如一泓清水的自怜。

    一半恬静一半媚,晓镜扬眉,问君爱否。

    你知道女子何容为佳?

    苏嬷嬷曾经问过如意。那嬷嬷,你先告诉我,女子为何而容?

    练舞中的她这般笑着,夹着汗水天真地答道,除去玉琢粉妆,还有何人会愿意悦我,既然无人,我又何必点染曲眉,傅粉施朱,不为悦己容,只为悦己而容,又何尝不可呢,嬷嬷。

    “唉。”

    抛飞的彩带悬在半空,敛肩含,掩臂摆背,松膝转身之间,妖娆的半面妆终于暴露在少年视线中,她发现在呆站在身后的少年,不由低低喊一声。

    彩纱纷纷坠落,如梦似幻,到她发觉的时候,她已经以尾指轻轻勾着长长白袖,自下而上,轻掩半边面。

    遥遥对望,无疾而终。

    那个少年却慢慢勾起唇角,神色不变,看着她露出浅浅的笑来。

    “恭喜你。”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