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呀,不是别人,你也认识的,”不等秀莪发问,赵嬷嬷已经自己说开了,“他呀,就是我们七舅爷,喏,就是那个留过洋的,到什么德意志去学过医的,大名叫张世勋的,他是我们太太的小弟弟,这回你该想起来了吧?我记得那个时候,他还经常带了你玩儿呢,就是七舅舅,你随了你表哥叫七舅舅的那个细长条儿。你瞧,那是多么好的一个人,与你娘那才叫是般配呢!他家世又好,人模样儿又长得标致等样,就是年龄比你娘小了三岁,不过,这有什么要紧,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更难得的是他与你娘自小就认识要好的,脾气性格都知根知底,他们才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呢,偏偏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生生地拆散了这对苦命的小鸳鸯。要是你娘后来过得好也就罢了,可恨你那没良心的爹后来竟欺负起你娘来了,这还不够,又去弄了那么个骚狐狸来硬气她,真是太不像话太可恶了!也是我住得远,没法子再护着你娘了,不然,我定规放不过那个坏东西,我骂也要把他给骂臭了!”赵嬷嬷义愤填膺地抖动着腮帮子上的肥肉说道。
经赵嬷嬷这么一说,秀莪的脑海里大致勾勒出了那个男人的模样,虽然隔了那么久,她还是很快就令他的形象变得清晰了起来,这回她已经完全记起他来了——他个子高中 文首发高的,人瘦瘦的,面目好似女人般清秀,人十分和气。
她记得自己那个时候很喜欢这个七舅舅,每次只要见着他,就会缠了他讲故事。别看他平时沉默寡言没声没气的样子,但是一讲起故事来却眉飞色舞、滔滔不绝的。他每次来都会给她带一些好吃的和好玩的,所以,她那时就总盼着他来。
现在,当她知道了自己的母亲和他的这档子事之后,再细想一下七舅舅每次来的那些个情景,便真的觉得很可疑,原来他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秀莪的心里顿时不自在起来,开始为许多年之前被人利用和欺骗的往事气恼不已,此时此刻,她的心里充满了受人愚弄的愤慨,她甚至于在心里也恨起了自己的母亲,她恨母亲不守妇道,恨母亲藕断丝连,恨母亲利用她的幼小和无知来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这时,她倒可怜起自己的父亲来,她猜父亲定是知道了母亲的秘密,因此才会报复性地娶了姨娘进来,她知道伤了自尊心的男人是很狭隘、很偏激、很可怕的。
“唉,可怜了你的那个七舅舅,伤心之下独个儿出洋留学去了,一去五六年,回来之后至今还在打光棍,我看他是真正伤透心了啊!”赵嬷嬷感叹道。
秀莪没想到这七舅舅还如此多情,从其行径来看似乎大有非她母亲不娶的执拗劲儿。
赵嬷嬷的话匣子又打开了,这次的话题是以文家庄当年如何如何繁华热闹开场的。对于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秀莪早就熟烂于心了,她母亲没事时就常把这些老事翻过来倒过去地说给她听,听得她的耳朵都快要起茧子了。她知道这是母亲打发寂寞无聊光阴的一种无可奈何的方式,作为孝顺的女儿,她只好耐着性子听着,不便于露出一点厌烦的情绪来,更不敢提出嫌母亲“唠叨”的抗议,她是怕伤了母亲的心。但是赵嬷嬷又别当别论了,秀莪觉得自己对她完全没有道义上的义务,她之所以能够这么长时间当她的听众,只不过是在顾及母亲的面子。
现在,身体的疲劳外加心里的耐受力已经到了极限了,她的屁股便有些坐不住了,脸上的笑容也明显的少了,她开始变得烦躁了,根本就把这老太太的话全当了耳旁风。偏偏赵嬷嬷却谈性十足,竟把秀莪当了最好的听众了,她滔滔不绝、口若悬河,把个上了岁数的老妇人的啰嗦劲全使上了,令如坐针毡的秀莪真恨不得上去用块布堵上她的嘴才好。
幸好赵玉柱的娘这时走进来冲老太太说了声:“妈,该吃饭了。”
秀莪赶紧乘机起身告辞,赵嬷嬷却定规要留她下来一起吃午饭,吓得秀莪一个劲地推辞,赵玉柱的娘也跟着热情地挽留着,正在她无计可施、盛情难却、分外尴尬之际,一直在边上闷声不响的赵玉柱突然开口替她解围道:“奶奶,娘,你们就别再难为表小姐了,老爷等着她吃饭呢!”
没想到这句话竟然和圣旨一样管用,赵嬷嬷和她媳妇马上就都住了嘴,好像两只斗败的母鸡那样灰溜溜地让秀莪走了,不过,赵嬷嬷仍然心有不甘地冲了秀莪的背影鸡打鸣似的叫道:“来哦,记着要来哦,一定要来哦……”
秀莪却头也不回地加紧脚步往文家庄走去,她几乎是逃离赵家的,她真是怕了赵嬷嬷了,她既然领教够了赵嬷嬷的啰嗦唠叨,自是没有勇气再去领教第二回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