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突然风雨


本站公告

    在云泽仙境没有四季之分,众仙只能靠山上的长春树来感知流年。

    那长春树叶如莲花,树身似桂树,总爱占领整座山头,一开开遍满山坡,且花随四时之色:春生碧花,春尽则落;夏生红花,夏末则凋;秋生白花,秋残则萎;冬生紫花,冬过则谢。碧红白紫转过一圈,那就是又过了圆满的一年。

    没有四季,也就没了节气。于是仙境的天空总是晴朗无垠,气候冷暖适宜,没有阴霾,更难得降一场雨雪。

    传说是由于掌管行雨的老龙君曾在此处痛失爱子,不愿睹物思亲,故将这仙境列为了禁忌之地。就算偶尔想起来这里行雨,也只派座下的小喽罗来随便洒上几滴,纯属敷衍。

    但好在仙境的天然水域颇多,就算没有雨水的润泽,也总能保持空气温润清新。对仙者们来说虽然少了几分诗意,却也省了不少麻烦,可以幕天席地,随遇而安。

    而如今,天空竟然毫无征兆地下起了细雨,而且连绵不息,这样的光景着实罕见,引得暂居于彼泽宫的众仙纷纷走出自己的房间,在回廊上惊叹流连。

    雨丝飞落到众仙身上,皆沾衣不湿,无需遮掩。唯有藤花呆呆地立于雨中,任由雨水打湿青丝与衣衫。

    朱璧也曾教过她辟雨术,但她不能用也不想用——无论是佛珠还是银环,耗费的都是他人的元气与法力,而且淋点雨能令她感到头脑清醒,也能抚平她方才恐慌的情绪。

    即便是此时头脑分外清醒,但她还是有些问题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为何她只能像这样依靠别人而活着?既然她自身无法聚集灵气,莲君当初又为何要助她成仙?为何要白白地将自己的元气与法力投入她这个无底洞?又为何要对她做出……像云随棹一般的举动?

    细雨如烟,令她的心更加茫然,不由得开始想念怀中那火一般的温暖。

    梵音的温暖,她求而不得,莲君的怀抱,又让她望而却步。在这浩大的仙境里她无所凭依,不知为何WWW.soudu.org而来,又为何要存活下去。

    只有绯绯,只有绯绯对她的依恋,才能令她感到自己还有存在的意义。

    可是自从昨日听引月抚琴之时起,绯绯就再没有出现。

    藤花去找朱璧,朱璧摇头说没瞧见,只翻出一把尘封已久的云纸伞让她仔细别淋湿了。

    藤花只得又去问众仙,众仙也都说没看见,只笑这仙君夫人好雅兴,养灵宠又爱淋雨,果然非同一般。

    她将偌大的彼泽宫里里外外都寻了一遍,但就是寻不到那一小团火红的身影。最后她只得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自己的房间,满怀沮丧与担心——

    绯绯它去了哪里?会不会出了什么事情?难道连它都不要我了么……

    她一边思量着一边随手掀开床榻周围的帐幔,却赫然发现榻上有一团小火球样的东西。

    “绯绯!”藤花又惊又喜,暗笑自己太笨,找了一整天,哪里都找遍了,却忘了还有自己的房间!

    但待她扑上去要抱住绯绯的时候,开怀的笑意却突然凝结在脸上——此时的绯绯遍体鳞伤,正趴在榻上昏迷不醒,鲜血染红了水色床褥,也让它身上的红毛粘连在一起。

    “是谁把你伤成这个样子?!是不是你又淘气了?”它身上的伤令藤花无从下手,她只得小心翼翼地将手伸到它鼻下试探,这气息,微弱得似乎随时都会断气。

    藤花心头一惊,慌忙要跑出门找人帮忙去,却突然闻见异香扑鼻,眼前突然飘过一抹淡蓝,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挡在了门前,长鬓垂肩,玉雕一般的俊颜,似笑非笑的唇角,一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

    云随棹?!藤花差点惊呼出声,本能地退后几步,但见他将食指竖至唇边,警告般地低声笑道:“嘘,别吵。我早在这屋里设下了结界,就算你喊破嗓子也没人听得到,不如省省力气,先想想如何救你的灵宠罢。”

    藤花惊恐之余,却又不禁怒目而视,“是你伤了绯绯?”

    云随棹却悠然笑道:“云某好难得遇到这样一个颇有资质的小妖,疼他还来不及,又怎么舍得伤他?要怪就他它自己,明知被人封了妖力,却还敢堂而皇之地在外面溜达,运气不好遇上了仇家,就是那个时男时女的蝶王仙,这正是相逢狭路间,道隘不容车,若非是云某暗中相助,他恐怕早已被鞭挞得魂飞魄散了。”

    “你胡说!绯绯才不是妖,它明明只是一只普通的灵兽!”

    “他是不是妖,待他醒来之后你自己去问他好了。”云随棹眼中的笑意渐浓,“如果他还能醒来的话……”

    藤花不可置信地转头去看了看昏迷中的绯绯,又回转头继续瞪着云随棹,“不管它是不是妖,我只知道它是我的绯绯,我一定会想办法救它。”

    她不过是个新修成的藤花仙,其实对妖魔毫无具体概念,只知道妖魔可憎,却不知道到底可憎在何处。虽说这云随棹曾害死过文玉仙子,但她坚信她的绯绯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它唯一爱做的事就是赖在她的怀里……

    云随棹的笑眼仿佛就是美丽幽深的陷阱,“其实救他不过举手之劳而已,只不过你得付出代价才行。”

    藤花想也不想就一口回绝道:“不用你救它,我去找莲君!”

    “哦,云某差点忘了,如今的你今非昔比,已成了莲君的新婚夫人……”云随棹轻轻摇头,满脸的惋惜,“可惜啊可惜,可惜你认贼作夫,所托非人!”

    藤花闻言一怔,不明白他想说什么。

    于是云随棹继续笑道:“你以为你当真是什么藤花仙?你以为莲君当真是助你成仙的恩人?倘若你恢复了今生的记忆,大概就不会这样傻下去。”

    “今生的……记忆?”原来她的今生还有更多的记忆?难怪她总会对某些感觉感到怀念,但却总觉得自己的思绪徘徊在某座大门之外……

    云随棹点头含笑,声音魅惑得仿佛注入了魔力:“云某不仅能帮你治好你的灵宠,还能助你恢复今生的记忆,其实代价也并不高,只要你先去设法得到莲君一半的修为与法力,然后再让我吃了你,当然,是以我喜欢的方式吃了你,不一定会伤及你的性命……”

    藤花慌忙摇头道:“我,我不会帮你去害莲君……”

    “谁说要害他了?云某也不过是想要他的修为与法力而已。再说了,待到你恢复了记忆,可能恨他都来不及。就算你不心疼那小妖,但你难道就甘心这般懵懂无知地活下去?”

    你难道就甘心这般懵懂无知地活下去——这句话就像剑锋直刺藤花心底!只为这一句,只为这一句她就想脱口而出“我愿意”,但她还是忍住了,极力维持最后的一丝警醒,咬牙问那云随棹:“你怎会知道这么多隐情?你又是如何混进彼泽宫来的?”

    她记得昨日才听莲君对凤引月说过,他刚在彼泽宫外设下两道结界,一道防妖魔,一道防凤君。

    云随棹笑得好不高深莫测,“其实初次与你相遇之时,我就通过你的口舌探究了你的魂魄,有幸瞧见你今生被封存的记忆,只可惜云某法力有限,无法探到更遥远的前世……至于这结界,是莲君太小瞧了云某,只当我是一般的妖魔,却不知我一旦隐去妖气就能轻易混进来。其实我原本在那汇星湖下待得好好的,他却非得派几个好事的仙人来扰我清净,逼得云某穷途末路,就只能趁乱躲进这彼泽宫,暂借你房间一用了。”

    解释完来龙去脉之后,他见藤花依旧半信半疑,犹豫不决,便又继续乘胜追击,“如何?只拿三千年的修为与法力就能换小妖的性命与你今生的记忆,这么划算的买卖,你到底是做还是不做?”

    藤花呆呆地立于原地,云随棹方才所说的wWw.每一句话,都在她的心底激起一丝涟漪,当所有的涟漪汇集到一起,就成了汹涌的波涛,令她无法自已,几乎丧失了判断力。

    她不禁想起梵音初见她魂魄时的迟疑,与莲君刻意的掩饰与隐瞒,又想到自己目前所处的困境,还有那些一直以来都解不开的谜题……

    不管前世如何,至少她得要回自己今生的记忆,她真的很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谁,也想知道,莲君他凭什么擅自封存她的记忆?!而那云随棹,又为何要说她应当去恨莲君?

    终于,迷惘与好奇攻破了理智,她艰难地点了点头,垂眸低声道:“我……答应你,但你得先让我恢复记忆……”

    云随棹灿然一笑,“那是当然,以你目前的心智,又怎么可能斗得过莲君?我会帮你恢复记忆,不过你要记住,倘若到时你翻脸不认账了,那我能给你的东西,也能再将它收回去!”

    说罢他走上前去俯头吮住藤花的樱唇,看上去就像在亲吻自己最心爱的恋人,无尽地缱绻与温存。

    而藤花也没有抗拒,只是闭上双眼,羽睫微颤,好似已然沉醉。

    不知这样持续了多久,当他的唇终于离开以后,她再次睁开眼,眼中已是风雨欲来般的泪光潋滟,蕴满了伤痛与忿恨……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