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心中又愤怒又难过,不由得泪水泉涌。肉体的疼痛使我紧紧地咬着嘴唇,甚至把血都咬了出来;同样,心中的烦闷使我无法思考什么,甚至丧失了知觉。
眉头紧锁眼神恍惚;此刻,我眼中的世界是灰色的,连空气也变得灰暗.我内心充满了痛苦体验,我有记日记的习惯,日记里随处可见妄自菲薄、悲观厌世的情绪,甚至生发出自杀的念头.
‘啊!——’,我又对着窗口,用尽体内所有的力量,发出这样一声吼叫;声音积累了好多情绪爆发出来的,可是,就算这样,也根本没能让我的抑郁得到任何缓释.我在十几平米的病房内快要疯掉了;我知道自己的抑郁症状已经病入膏肓,生存下来的压力仍旧一如既往地袭来.生存下来需要勇气,可现在别说勇气;我的大脑也停止转动,一片空白;只要一面对狱墙,我就痛苦的要命,什么都想不出来,什么也做不到.煎熬、监熬啊!我不能老这样活着呀。头晕、四肢乏力,每个夜晚来临的时候,我都会担心自己能不能睡着觉?我担心所有的事;我敢打包票,如果真有哪怕一丁点儿不幸降临到我头上,我都会土崩瓦解的。
一个月过后,手的疼痛逐渐减轻,只是隐隐作痛。我便开始静下心,写一些自己想说的话或曾经经历过的事情。
当然,我也跟病房里的其他病友结下了友情;若是没有这份亲密无间的友情,我恐怕早已忧郁而去;可一旦有了倾诉衷肠的对象,我的监狱生活也就能够勉强过下去。我一次又一次把内心的痛楚讲给他们听;我艾艾怨怨对外监区的张培标说:“真它妈的不幸”;我是第WWW.soudu.org一次这么**裸说脏话,“人到了这种地方,又快进入中年,还缺只手,叫我如何去面对生活呀!”。
张培标是位不错的伙计,他便劝我;“可别这样想,不就少只手吗!人家海迪姐姐下肢瘫痪,还不是活的有滋有味。况且,我们这些无名小卒呢!”。我感谢他,他用了‘我们’,而没用‘你’这个代词。
手术让我留下伤痕,有人为我难过;我告诉他们,我的生病经验丰富,这样会更有爱心,以后才能帮助别人。同样,我的心肠软弱之极,看不得别人比我痛苦;我也时常为自己无力帮助别人而悲伤。每天查房后,我都会去登云的病房问候他一声;在三楼整个病区内,所有的病人中间,也只有我和登云的病情最为严重;而他似乎比我更为严重。他的病况是腰脊椎骨粉碎性骨折,下肢失去知觉。
我问登云:“感觉怎样,有没有知觉?”。望着他无比悲哀的病态,我也只有叹息摇头的份了。至于对我的病况和自己所经受的疼痛,我更是敏感到病入膏肓的地步。一下来,我原本强硬的心也软和了;越是这样无味地活下去,内心的痛苦也越剧烈。
登云蹙着眉双唇紧闭;这时,两个陪护忙围上前;显然,他们早已稔熟登云皱眉的表情所传达出来的指令。一个忙着掀被褥,另一个把他裸着的身体竖立;两人的手脚麻利,望着他们耐心细致地给登云檫洗身子;我便无声无息退出他的病房。
“要多吃肉,伤口才能长的快”;我的陪护时常这样说。近段时间生活科伙食不错,中午一顿是肉菜。陪护不吃肉;我劝他吃,他撇撇嘴说:“看着都腻味,还有胃口吃”;说话的功夫,他把两份菜并一块,端给我让我吃。
一天,吃过午饭,我躺倒在床上小憩;迷迷糊糊中,窗外的天空就阴了;乌云傲慢地挂在窗檐下,整个窗户像挂上了厚厚的黑帘子;病房内立刻笼罩着一层黑暗。此时的窗户像一个深不可测的黑窟窿;连最后一丝亮光也被乌云吞噬了,接着闪电雷鸣;一声雷响,震的病房内的床板跟着抖动了一下。随着雷鸣,我被惊醒;沉睡着的陪护也机灵坐起床;他下床急切拉开门走出去。楼下晾衣场晾晒着陪护上午给我洗的毛巾被,恐怕天又要下雨了;十月初的天气莫测难辨。陪护飞奔着下楼;这时,天空‘稀拉稀拉’落下大雨点;他手忙脚乱收起衣服,卷成一团,抱着朝上了楼。
我说过的,陪护虽然小心眼、乱嚼舌头;但,人不坏。进入病房,他把叠的整整齐齐的毛巾被和衣服,足有一大摞,猛地砸到我躺倒wWw.的脚旁。他知道,我受伤的胳臂,最怕突如其来的恐吓;也许是受这种鬼天气的影响,使得陪护情绪萎靡。随着‘哎呀’一声,我平放在床面的左胳膊竖起来,向上弹了一下,又重重落到床板上。我的大脑彻底清醒并撑起身子坐直;接着,又伸出右手托住左胳臂。疼痛一阵强似一阵,我翻了白眼,眼里带着棱角;我说:“你就不能慢一点儿!”。
陪护一副不依不饶的架式,他站在床跟前,双拳抵腰,气势汹汹地说:“怎的,你想找我茬儿;要看我不顺眼,说一声我走人”。他扯着嗓门汹喊;甚至,整个三楼都听得到,我在故意找他茬儿;更其主要是他想显摆他的不幸。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三楼护理医生鱼贯冲进病房。此刻,陪护指着我的鼻子喋喋不休。护理医生没去过问我们二人争吵的起因;五个人围上陪护一顿拳打脚踢。
只听见一人说:“你侍候他,还是他侍候你呀!”。
另一人说:“他是病号,你就不能让着点”。
还有一人骂骂咧咧道:“你它妈的就该欠打,平常看你就不是个好东西,多嘴多舌的”。
又是一阵拳打脚踢;陪护双手抱头,嘴不饶人,无力辩解说;“我没怎么他,是他故意找我茬儿”。
“还嘴硬,走走跟我出去”;陪护被几位护理拽着推着出了病房。
病房内安静下来;窗外的空中有雷声不间断地晌着;近处,雷的炸响,穿过耳膜炸得人有些晕眩;远处,传来的雷声,听起来很近,但不震耳,也很远,又听的见。
我重新躺倒床上;对门值班室传来‘劈啪劈啪’打人的声音和陪护歇斯底里的求饶:“我改了,再也不去惹他了”。
“我没说错话呀!”;我闭上双眼,摇头自语。
“不管你的事,刚才我一直从走廊里待着,这小子就不是个东西,不知好歹”;门口站着的标哥走进屋,安慰我说。
张培标,我叫他标哥。我睁眼对他说:“毕竟我们是一个监区,见他挨打,我心里难受”。
“你也甭把这事儿放到心上,费力劳神的,对你的胳臂也不好”;标哥接我话劝我。
过了片刻,陪护拉长着个脸回了屋;他站立床尾向我道歉;他说,他不对,他的错,请我原谅他。我睁开眼,扭头望窗外;窗外的空中已经天开云散,露出明丽的阳光;阳光打在又粗又结实的钢筋上,被切割成四边形,洒落在病房内的水泥地上。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