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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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颠簸,车外的景色与所熟悉的越来越迥异.天气凉了许多,所有人小心侍候,不敢有半点懈怠.

    近来身子很容易疲乏,几乎整日昏昏欲睡.却又睡不稳,胸口发闷,辗转反侧,似梦似醒,心烦气燥.看来北地,真的如他人所说,极难适应.

    奉仪白敏跟在身边小心照料着,也亏有了她.这是个温柔细致的女子,处处替她想得周到,办得妥当.也是个玲珑心思的人,怎么到现在还是个小小奉仪?

    送亲的是御林军统率南宫墨,一个沉默稳重的男子.他看她的眼神与他人不一样,只将她当普通人,就与他手下的士兵一般无异.王乐儿觉得舒服,被人死死盯着看太难受.

    “禀公主,前面就是垄关,是否停下休息一夜?”

    “南宫大人看着办吧.”车帘内传来淡淡的声音.

    垄关地处齐朝与西辽交界处,只隔着一条浅浅河沟.城门终日紧闭,城门前有一大片草地,每月有两日会聚集两国大批商人在草地上交易,倒热闹非凡.

    此时,城门大开,垄关内大大小小的官员跪迎公主鸾驾.

    早就听闻永熙公主美貌非凡,曾令满朝君臣不敢逼视,可如今谁也不敢抬头看一眼,只斜斜溜一眼,却只见众宫女簇拥着一个红色影子,瞬间便不见了.

    晚上夜宴护送将士,高声歌颂这桩婚事带来的好光景.一个女子换来的和平,多不牢靠,多么廉价!王乐儿嘲讽地笑.

    她不要充当这个牺牲品,她来垄关只为找到冉子苍!一想到冉子苍,她心里即激动又害怕.

    屏退宫女,和衣而卧.她知道今夜不会宁静,若过了垄关,便要添了西辽护卫,怎会这么好动手?

    一直等着,却毫无动静.实在抗不过疲乏,终于沉沉睡去.

    整夜做着噩梦,一个人在黑漆漆的树林里狂奔,却怎么也没个尽头,瞬间整个天空垮塌下来,眼看着越压越低,自己毫无办法.一直醒不来,被困在梦里…

    第二日大早还未完全醒过来,胸口闷闷的,来不及坐起身,一股酸气涌上喉咙,俯在床边干呕起来.宫女们急忙奔过去查看,轻抚后背,却仍止不住,王乐儿努力控制往下压,却无济于事.最后终于无力地躺在床上抽气.

    不消一刻,便有随行太医来请脉.宫女们忙放下纱帐,太医搭着脉,众人不敢出声,一片寂寂.

    一双老精的眼闪了闪,躬身退到门外,对南宫墨道:”大人,公主只是水土不服,饮食小心些便是了.”

    南宫墨道:”公主精神不太好,是否开个方子调养一下?”

    “不必,公主身子娇贵,是药三分毒,过些日子适应了便好了.”

    身体还是不太好,吃不下东西,睡不稳觉,时常呕吐.那老太医时常来请脉,也不多说,只说注意饮食.

    这日,早有西辽使臣领着护卫侯在边界.王乐儿没有一丝力气,几乎是被架上凤鸾的,这病倒是来得气势汹汹.

    众人朝车内跪拜,又将一个美丽尊贵的女子送入西辽,不知能换来多少宁静,只希望足够大齐朝养精蓄锐,将来一击成功.

    王乐儿看前眼前跪着的人头,除了官员,还有许多来围观的平民.想起那日在京城比这时还盛大许多,只是越盛大越觉得凄凉嘲讽!

    无力地闭上眼,西辽使臣催促动身.王乐儿睁开眼看着垄关,这里和一河之隔的西辽并无多大不同,只是冉子苍在这里,一个不知的角落里,所以一切都不一样.等我!等我!王乐儿在心里道.

    突然远处一群衣衫破烂的农夫,每个人脸上皆是愤怒之色.手中拿着各种各样农具,或锄头,或扁担,或铁铲,气势汹汹地涌过来.

    所有护卫将鸾驾团团围住,南宫墨怒吼道:”大胆刁民!还不停步,冲了公主鸾驾可是死罪!”

    那群农夫无一人停下,和护卫冲突起来.

    口中不住喊道:”狗官!出来受死!”

    “把小环交出来!”

    “狗官贪赃枉法,操你八辈子祖宗!”

    “活不下去了!跟你拼了!”

    ………

    现宫墨护在车驾前,冷冷看着那群不知死活的人,心里动了杀机.

    只听得车内轻声道:”不可伤人,只可安扶.”

    南宫墨皱了皱眉,却不得不遵命.

    大声吼道:”住手!”

    众人被这一声震慑住,都停下手来.他分开护卫,走到那群人面前,对领头的人道:”怎么回事?不妨坐下来好好说.”

    那人黧黑魁梧,一脸憨厚.怒道:”狗官刘信强抢民女,欺压百姓,无恶不作!垄关已是民不聊生!”

    刘信已跪在车驾前,浑身瑟瑟发抖,口中道:”一派胡言!殿下明察!大胆刁民,竟敢在公主面前污蔑进行命官…”

    一个动听的声音传出来,听在耳中如沐春风,从未听过如此美丽的声音.

    “南宫墨,你马上带人搜查州府衙门和刘信所有宅院.”

    “领命.”南宫墨有些佩服她了.一个足不出户的柔弱女子,面对如此噪杂的场面,能够快速作出判断,果断发号施令,的确不凡.

    车中传来好听的声音,似有安抚作用,那群农夫安静下来.

    “垄关是我大齐的边塞,地薄人稀,时有兵灾,百姓生活的确不易.陛下早已颁令要善待此地百姓,十年不必赋税.刘信!可是如此执行的?”

    刘信跪在地上全身如筛糠一般,抖作一团.

    农夫们骚动起来,却不再向前冲.

    那领头的人怒道:”官府每季赋税四成,地主收租三成,剩下的三成尚不够一家温饱,还要贱价收缴官粮.虽每年收成不差,劳累一年全家却食不裹腹!”

    他越说越激动,继续道:”若交不出钱粮,官差便到家里捉人抵债,男子为奴为仆,女子为婢为妾,更无出头之日!”说着双目圆瞪,目中点点泪意.

    其余众人脸上愤慨之色更浓,大多掉下泪来.

    “傅大叔傅大娘一家老弱,只得一个女儿,那刘信看上了,上门来抢,傅大叔阻拦不成,被毒打致死,傅大娘也撞壁身亡.刘信已有十一房妻妾,小环才十五岁,他竟要纳小环作十二房小妾.如此父母官!…”

    王乐儿支起身子,以为王笑愚已是极卑鄙无耻的了,想不到天下竟还有如此龌龊的人!这样的人留在世上多一日便是祸害人间,心里动了杀念,这人还是动得的!

    南宫墨骑着马飞奔而至,马背上还驮着一个人,只一床薄被裹体.

    南宫墨面无表情地翻身下马,手一掀,那人便轻轻躺在地上.

    那群农夫纷纷探身向前挤,口中叫道:”小环!小环!”

    那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死死瞪着双目,已是一片死灰.嘴唇破裂,一脸血污.薄被微微露开,胸背上紫红瘀青一片一片,下身一片狼藉,双手弯曲如鹰爪,指甲折断,十指皆是鲜血.

    那群农夫见人已死,而且尸身如此羞耻,更是群情激愤.口中大叫着冲过护卫,护卫们全力阻拦,但有令不许伤人,却也拦不住.但勉强还拦在外围,并未围拢车驾.

    王乐儿隔着车帘死死盯住地上的尸体,心里全是恐惧,一阵一阵发冷,只听得牙齿格格作响.那血污,紫红瘀青都曾在自己身上出现过,那段令她羞辱愤怒的经历,一下全部涌上心头,多不堪!不堪得让人作呕!

    胃里一阵翻腾,俯在车上哇哇吐起来.

    白敏忙微微掀起车帘,探进头,见车内已是一片狼藉.忙召来随侍宫女,整好头纱蒙起脸扶着下了车,王乐儿扭过头不敢再看那具尸体,那双圆瞪的眼,死死地盯着天,是死不瞑目.

    那农夫拼死冲破护卫,人群一下散开,乱成一片.南宫墨领着三四个个心腹将王乐儿团团围住,那西辽使臣领着的护卫已经被冲得七零八落.

    刘信只觉眼前一花,便已身首异处.那挥锄的农夫一怔,众人见他杀了刘信,都知道已回不了头.虽然刘信罪大恶极,但终究是朝廷命官,杀了朝廷命官是诛连九族的重罪.

    一见血,所有人都变了色,事情已经变了质,只有杀了.刀出鞘便有两个农夫身中几刀,一命呜呼.

    见死了人,剩下的农夫都豁出性命,抵死一拼.

    南宫墨护着王乐儿并不参战,只听得她轻声道:”何必如此杀戮?!放过他们好吗?”

    南宫墨冷冷道:”殿下,这些人已经杀红了眼,断不可留!”

    王乐儿无奈地叹口气,道:”只是,这些人太可怜!”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说着,已有一名农夫挥舞着农具扑上前来,南宫墨一挥刀,只见血光四溅.

    又有几人扑上来,这些人都没有武艺,护卫挥刀如斩瓜菜.王乐儿心有不忍,喝止道:”住手!不要杀人了!”

    众人仍前赴后继地扑上来,他们的意图很明显.想抓住王乐儿用以要挟.

    鲜血染红了沙地,这些农地,贫苦一生,不得温饱,还要被人欺压,不得安生.不过杀了一个无恶不作的贪官,便要以命相抵,性命何值蝼蚁?!

    王乐儿猛地一推面前的护卫,从空隙里钻出去.一只手快速抓住她的肩,锋利的刀抵上她的脖子,那手轻轻颤抖着,刀锋割破了皮肤,划出一道血痕.

    南宫墨大惊,心里漏路一拍.

    “不要过来!要过来!”那人慌乱地擒着王乐儿后退.其余农夫全部退至他身后.

    南宫墨喘口气,压制住惊慌,尽量平静下来,缓缓开口道:”不要怕,小心些,不要伤了公主殿下.”

    “我们只想活命而已!放了我们!”

    事已至此,早已没有回转的余地.但还是缓缓道:”只要放开公主,一切都好商量.”

    那群人面面相觑,正筹措着.

    突然一人喊道:”说得轻巧,今日杀了刘信狗官,伤了公主,坏了和亲大计.我等又轻贱如泥,哪还有活路.只怕一放下刀,但要落得诛连九族!”

    人群哄闹起来,胁持着王乐儿向城内飞奔.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