罂粟,它开的花很美,有大红、桃红、红紫、纯紫、纯白色,一种而具多色,但花开三日即谢。在开花时节,它用鲜艳、多彩的花朵诱惑你,让你迷情于它的艳美;当它不情愿地凋谢、落入尘土之后,它又用无处不在的麻醉拥抱你,用它的壳、用它的藤、用它的汁液侵入你的肌肤,一点点啃食你健康的体魄,直至你退化、衰老、死去。。。。。。
一、
因为种种历史的原因,本来应该出生、成长在大都市里的李莞却阴差阳错地降生在一个偏僻的小乡村里。这里既没有宽敞的水泥马路,也没有五光十色变换不定的霓虹灯,没有喧闹、拥挤的人群,也没有商场里高音喇叭的喧嚣。这里有的只是青的山、绿的水以及漫山遍野的灌木丛和叫不出名字的杂树。
李莞的父母是最后一批搭乘“奔向广阔天地,向贫下中农学习”列车的知青。因为都是初中毕业生,所以他们被分配到同一所小学教书。共同的境遇、相似的家庭,加上时间的推移,最终他们日久生情,在小学校园旁的那间低矮的土坯房里完成了他们人生的一大幸事:洞房花烛。
后来其他的知青或招工或通过关系都一一离开了这个贫穷的小乡村,只有李莞的父母因为已经在此开花、结果,所以只能将根扎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了。
乡村生活条件差,最初的时光,别说现在的电脑、家庭影院、DVD,就是电灯都成为当时的奢侈,一是你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电、什么时候没电,二是高额的电费,叫这些在土旮旯里刨食的农民只能是望“灯”兴叹。所以,整个村子里,只有村长家和管电的李祝家才常年是灯火通明。
因此,在地里劳作一天的人们,吃过晚饭,便各自关门、熄灯(煤油灯)、上炕,男女进行近体肉搏,将白天剩余的精、气、神宣泄在种族的繁衍上。
当李莞出生的时候,父母都已是四十多岁的人了,在此之前,辛苦工作的父母已经为他制造了二男三女的“富裕”家庭,如果不是因为中间几个中途夭折,他们这个家的孩子完全可以组成两队在篮球场上捉对刺杀了。
因为与前面的几个相隔年月较长,又是在父母年近半百时所得,李莞在家中自然宝贝的很。有好的衣服先要让他挑选,有好吃的东西要先给他留着,兄弟姐妹之间出现任何摩擦,受到责罚的总是除去李莞之外的哥哥姐姐。
慈母多败儿。
在这样的家庭中出生和成长的李莞,其为人的品行如何可想而知:顽劣、好吃懒做、以个人为中心、胆大妄为。
从小李莞就不受管束,自他可以在地上走跑开始,白天家里就很少看见他的身影。父母忙于教学,哥哥姐姐除去上学,还要帮着父母上山砍柴、喂食鸡鸭、浇灌菜园。一家人似乎有着忙不完的事。当时大家的一个心愿就是只要李莞不在一旁捣乱,父母和哥姐就手持高香、嘴念阿弥陀佛了。
李莞每天在村子里混迹于比自己大三、四岁的孩童之间,却从不与自己同龄或是比自己小的孩童玩耍,也许是得益于父母的优良品种,从小李莞的脑袋就比别的孩子活络,很多在其他的孩子眼里看来是不可思议或是不可能办到的事情,李莞却能够屡出高招、化险为夷。因此在与李莞一起玩耍的一帮孩子中,虽然李莞是其中年龄最小的一个,但却俨然是其中的首脑,一呼百应。
于是,在李莞还未入学校之前,就不断有村民将李莞的劣迹告到父母的耳中:在李莞的“指挥”下,张家刚刚垒好的猪圈被李莞带领的“部队”摧毁;李家的老小子不听从李莞的派遣被“惩罚”得面目全非;王家菜地的刚见红的西红柿被一夜之间“清扫”,究查到底,罪魁祸首:李莞。。。。。。
在接二连三地收到李莞如此众多的“捷报”之后,李莞的父母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一方面给遭受损失的各家或是赔礼道歉,或是经济补偿,另一方面也加紧了对李莞的管束。然而就像是一匹脱缰的野马,野惯了的李莞怎么也收不住自己一颗好动的心,只要稍不留神李莞就会从你的眼皮底下消失。最后,没有办法可想的父母,在他们去上班,几个哥哥姐姐去上学的时候,将李莞独自一人反锁在家中。然而就像是学会了逃身术,等他们下班回到家时,门锁依旧,只是房中失了李莞的踪影。直到日落西山,夜幕降临,李莞才会浑身泥土似一个泥猴溜进家门。。。。。。。
李莞的父亲李斌在气怒之下,也曾将才只有五岁的李莞按倒在长条板凳上用荆条暴抽、反捆双手三顿不许吃饭,可一转身,李莞的母亲蒋君就会“崽呀,肉呀”地抱着李莞抚慰、偷偷给李莞松绑并送上油炒饭外加三个荷包蛋,在见到李斌惩戒稍重时,甚至于与李斌性命相搏。
最后,李斌在万般无奈、无法可想的情况下,恨恨地对蒋君说:你就宠着、惯着他吧,总有叫你欲哭无泪、欲诉无声的那一天。
二
蒋君也不是不知道如果李莞照此顽劣下去,等待他的将会是一种怎样的人生。但“爹娘疼小儿”的天性总会在关键时刻遮蔽是非曲直的理性,而一味地对这个不惑之后得来的“贵子”加以袒护。有时蒋君也会气恼之下用手掌拍击李莞的臀部,可一会功夫却又会抚着李莞红肿的小屁屁抱着李莞哀声痛哭。
就在李莞六岁那年过年的时候,大年初一原先和李斌、蒋君同在一个班的沈丽和她的丈夫王平来到李斌、蒋君所在的乡村来看望老同学。
几十年的功夫下来,李斌和蒋君省吃俭用,终于告别了过去那间低矮的土坯房,盖起了三间砖瓦房。
沈丽和王平巡视着虽然简陋却十分宽敞的住房,嘴里说着“你们的房间真大,我在县城里都没有你住的房间面积大”、“农村的空气就是好”之类的话。
沈丽帮着蒋君在厨房里忙碌,虽然住进了砖瓦房,但厨房里做饭的还是烧禾草和树枝的土灶,沈丽一边和将君说着话,一边帮着往灶里送一扎扎捆好的禾草。
王平则坐在堂前的长条凳子上,喝着李斌大女儿端过来的茶水,吸着李斌递过来的烟卷,和李斌闲聊起来。
“老同学,你现在的日子过的还挺不错的嘛。”王平笑着对李斌说。
“咳,马马虎虎吧,哪能和你在城市里生活的人比呀。”李斌谦虚的语气中透着满足。
“怎么,这是你女儿,今年多大了?参加工作了吧?”
“是啊,这是我家大女儿李珍,今年都十八岁了,现在还在读高二呢。”李斌一直在心里觉得愧对大女儿,因为要帮着父母照顾接二连三落地的弟妹,李珍直到十岁才插班进了教室上课。或许是学习的来之不易,中途入学的李珍学习特别用功,学习成绩也一下赶上并超越了同班同学。今年的高考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可以考取大学本科以上的学校的。(那时候,中学还是三二编制。即初中三年,高中两年)
就在李斌和王平闲聊的时候,李莞从门外走了进来。王平打量着眼前的这个五六岁的小孩:瘦小的脸上最惹眼的是那双灵动的眼睛,一身新服不知从哪沾上了几块污渍,上衣的口袋外露着一截鞭炮,最为叫王平感到惊诧的是小家伙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之间夹着一支香烟,并且还时不时地将烟嘴伸进嘴里,像模像样地吞吐着,在他的小脑瓜左右的耳朵上竟然还架着两支烟卷。
这是谁家的小孩呀,小小年纪竟然学会了抽烟?他家大人竟然也不管束一下。
就在王平揣度的时候,却只见李斌对那小孩说道:“莞儿,快过来见过王叔叔。”
什么,这是李斌的儿子?王平在心底摇头叹息。
李莞走近王平,却没有理会父亲的话开口叫王平,而是一双眼睛死盯着王平手中的烟卷下端,待看清楚王平手中所抽香烟的牌子后,脸上立刻露出鄙夷的神情:“切,这么次的香烟我接都不会接。”
正在等待着李莞叫“叔叔”的王平,一张脸当时就象一张熟透的茄子,看着李莞,手中的香烟吸也不是,扔也不是。
“你个兔崽子,你说什么浑话呢?”李斌在一旁气急,起身作势要打李莞。可没等李斌站直身子,李莞已经似一条泥鳅滑出房门,而后在父亲的呵斥声中不加理会地扬长而去。
“唉,都是让他妈蒋君给惯得,一点礼貌都没有。”面对昔日的老同学,李斌尴尬地解释。
“别呀,小孩家家的,计较那么多干嘛。”王平嘴里说着没事,心里却在暗说:你老李碰到这样一个儿子,看来平时也够受的。
中午吃饭的时候,不见李莞的踪影。王平问李斌:“你怎么不会找他回家吃饭啊?”
蒋君在一旁插嘴说:“不用管他,我们吃我们的,他不到夜边上是不着家的。也别担心他饿着,哪一家他都能对付一顿。”
王平不再说话,低头喝酒、吃菜,但中间实在是忍不住,问道:“你们看到他抽烟怎么也不管一下呀,小小年纪就抽烟,对身体不好不说,那。。。那也不像样啊。”
李斌和蒋君对视一眼,对王平所说却是见怪不怪。还是蒋君接话到:“哦,那个呀。你是不知道这个地方的习俗,这里过年的时候,正月初七之前,不论男女老少,都可以抽烟、喝酒、耍钱,这几天是不受限制的。入乡随俗,我们也不好过多地管他了。”
“但是。。。。。。”王平还想说什么,但妻子沈丽在桌子底下踢了丈夫一脚,王平才将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
回程的路上,王平对妻子怒目:“刚才你干嘛踢我呀?”
沈丽亦没有好脸色:“你傻呀,没见到蒋君他们一脸的不高兴吗?人家的儿子怎么养是人家的事情,别人都不着急你急什么呀?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王平窘迫的颊生红晕:“不是这样说的,我们毕竟和他们是同学,他们这样是害孩子,是会危害小孩的一生的,怎么能说是多管闲事呢?”
“那你回头跟他们说去。”扔下这句话,沈丽撇下王平往前走去。。。。。。
三
送走老同学,李斌帮着收拾桌子时对蒋君说:“我说,我看人家王平说的有道理,我们不能这样由着莞儿的性子乱来了。”
蒋君一脸的不屑:“怎么乱来了?这又不光是莞儿一个人这样,全村的孩子哪个不是这样,这是多少年传下来的习俗,你说改就能改了?”
李斌力争:“那也要看是什么样的东西呀,好的我们当然要继承发扬,但是象这些不好的东西我们就是不能要嘛。”
“嗬,你倒是说得轻巧。也不看看你住的是什么地方。他王平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叫他到这儿来过几年试试,看他还会说那种话不?再说了,你要是有本事,就把我们一家调出这个小山沟啊。”
一提到调动的事,李斌当时就哑了壳。
原先几年还思想过搞调动的事,可这么多年过来以后,李斌调动的心也淡了,再加上李斌最不愿意也最厌烦的就是请客送礼、说好话求人。
一般家中缺个什么东西,李斌都是叫蒋君出面或是支使儿女上前,所以,蒋君也抓住李斌的这个痛处,双方争执不下时,蒋君便会拿出法宝,而且是百试不爽,一听见“调动”两字,李斌立刻就像秋后遭霜打的茄子,想硬也硬不起来了。
就在李斌和蒋君在家中对于李莞该不该抽烟起争端的时候,门外秦顺带着他儿子铁头走了进来。
“李老师,瞧瞧你儿子干的好事。”一进门,秦顺就怒气冲冲地将自己的儿子推到李斌的跟前。
李斌和蒋君一看,差点没乐出声来。就见铁蛋一张脸墨黑,就像是刚从煤堆里钻出来似的,只有一双眼睛中还可见一点白色,而且身上还有一股硫磺的味道。
这个要命的小家伙,又不知道给我惹什么祸了?!李斌想着,又是敬烟又是倒水的招呼秦顺坐下慢慢说。
“你家李莞再不好好管教真是不得了啊。”主人不打笑脸客,见李斌如此客气,秦顺也稍稍平静了一下激动的心情。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慢慢说,别急。”李斌脸上依旧堆满了笑意。
“事情是这样的。今天你家李莞找我儿子铁蛋出去玩,在路上捡到了一包香烟,你儿子说自己身上刚买了一包烟,就说把那包烟给铁蛋。我这傻儿子喜滋滋从烟盒里拿出一根烟点上,没想到还没吸两口,从香烟里喷出一股烟火,惊惶之中,喷溅了我儿子一脸,看,把眉毛都烧光了。我儿子痛得呲牙咧嘴,你家李莞却是在一旁‘哈哈’大笑。后来我赶过去抓住他们一伙其中的一个一问,才知道原来是你家李莞叫他们把一盒香烟打开,将每支烟卷中的烟丝倒出来,然后将一个爆竹塞进去,后又装进烟丝包装好。你说这不是害人吗?好在铁蛋抽的那支香烟里的爆竹没有爆响,要不然还不知要出什么事呢。”气恼中秦顺一口气将事情的原委讲完。
“秦大哥,你不会搞错吧?”蒋君一脸惊讶的神色,“我家李莞今年才六岁啊,他会想出这种害人的法子?”
“蒋老师,没错,我都问清楚了,全部都是你家李莞想出的点子,我是不会冤枉他的。要是不信的话,你可以把你家李莞叫来对质。”秦顺语气肯定地说。
“这个小混蛋,是要把我们活活气死啊。”李斌怒不可遏,回首对大女儿李珍说道,“去,把你弟弟给我抓回来。”
见李珍出去,李斌又对秦顺满脸歉意地说:“秦大哥,你说怎么办吧。医药费、营养费,你说多少我都给。”
秦顺说道:“李老师,你们都是有知识、有文化、讲道理的人。我虽然是个大老粗,但我今天来不是为了钱来的。不幸中的万幸,只是烧伤了一点,如果是爆竹爆炸或是射瞎了眼睛,对我们大家都不好。钱不钱的无所谓,好在也不是什么大伤。我今天来的目的呢,是想叫你们好好管教管教李莞,要是再这样胡闹的话,真出什么事情再说什么都晚了。”
在李斌和蒋君一再的赔礼道歉下,秦顺带着铁蛋回家去了。
李珍在外面寻了近半个小时才把李莞找到,并且死拉硬拽地将他拖回了家。
面对父亲的质问,没想到李莞一口承认是自己干的,并且还笑话铁蛋太笨,一骗就上钩了。
看着李莞没有一点悔意甚至说还挂着一丝得意的脸,李斌在心底哀叹:
老天爷啊,我到底得罪了谁呀,我们李家祖祖辈辈哪里有过这样的种啊?!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