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端正从凤凰崖下把父母的尸体收回来,三天三夜没合眼,也没有掉一滴眼泪。朱凤凰倒是哭昏了三次,甚至当婆婆爷爷的棺材落了井,开始掀土时,她忍不住哭着往井里奔着,在几双手的拉扯下,才被按伏在井沿上。
拢坟了,杨端正带着妻儿,跪在坟头上,还是没流一滴眼泪。朱凤凰抱着小乾坤,让他给婆婆爷爷磕头,小乾坤不明究里,指着新坟旁燃着的香碗、新栽的小柏树和一些纸扎的花,一一说着它们的名字。这些事物对他而言非常新奇。所以,无论大人怎么悲伤,他始终只能用最简单的语言,表达着他对这个世界的认识:碗碗、石头、花花、竹竹、树树……。
朱凤凰见他如此这般,心里开始烦处在蒙昧状态里的儿子了,她指着新坟墓说:“儿子,那是婆婆爷爷。”
小乾坤说:“那是石头,不是婆婆爷爷。”
朱凤凰说:“婆婆爷爷睡在石头下面。”
小乾坤说:“婆婆爷爷睡在屋里,树睡在石头下面。”
朱凤凰更烦了,一巴掌打在小乾坤的脸上,小乾坤“哇”地哭了起来,朱凤凰也跟着哭起来,惟独杨端正始终没有一滴眼泪。在小乾坤和朱凤凰的哭声里,回煞的锣鼓响了起来,鞭炮也点燃了,杨端正始终铁青着脸。
埋葬了父母的第二天,杨端正就让朱凤凰把儿子送到了岳母家,然后他带着朱凤凰回到了落步塘的神兵队。棒匪自从腊八节受到了重创,黄莽就一直蛰伏在白银山,一点儿也不敢动弹,加上外面传说神兵里面来了一个快刀手杨端正,刘缺巴就是他杀掉的,黄莽更是如丧家之犬,不敢有丝毫动弹.一直到第二年春天,落步塘一带的老百姓都相安无事。
春天来了,神兵就容易生病。杨端正从小跟着父亲上山采药,对常见的中药也精通一些,这样,他就顺理成章地当上了队医。他上山采药,朱凤凰在队上按杨端正配好的药方熬药,照顾伤病了的神兵。过去,杨端正只对云雾山上的药草熟悉,对白银山的地形不是很熟悉。自从父母惨死之后,杨端正就变得不爱说话。他每天早早就出了门,很晚才回来,早上空着背篓出门,晚上背一背篓药草回来,就这样,神兵们在他的药草预防和治疗下,一个个身体被养得棒棒的,精气神十足。
春暖花开时节,鸟语花香,天气也暖得让人感觉到血管里的血像一种痒在流动着。杨端正早上起来,破例没有出去采药。他来到大队长朱化之的房间里,说:“我要一百个神兵”。朱化之见他来了,没头没脑,开口就要一百个神兵,就知道他有了紧要事情,便让人通知万连直、张天化火速前来议事,然后在房间摆好八仙桌,备了鸡鸭肉鱼,上了二壶上好的苞谷酒,和杨端正一起等待张开化和万连直。
人全部到齐了,坐上八仙桌,杨端正迫不及待地说:“我要一百个神兵。”
朱化之端起酒杯笑着说:“先喝上一杯春酒再说,端正呀,看来我们是树大招风啊,不光棒匪要打,还得提防官兵哪。鸡山县的县长杨凤弱已经给我下了三道指令了,让我们为驻在鸡山的第五师筹集军粮五百石,军饷二万块,还有烟酒杂税一万块,落步塘也好,紫草坪也好,都是高寒山区,山多田少,人穷粮缺,叫我们从哪里去弄这么多粮食和大洋?这分明就是在逼命。”
杨端正抬起杯子,一饮而尽,抹了一下嘴巴说:“朱队长,官府的事,我看是要钱要粮没有,要命倒是有几百条,我想说的是有关打棒匪的事。”
朱化之说:“好,那我们先把官府的事放一放,先说打棒匪的事。不过,今天的春酒可得喝好。”
张开化捏了捏自己的手脚,也说了一声“好”,一口气喝干了杯中酒。万连直给杨端正又酌上了一满杯酒,端起酒杯敬杨端正道:“端正老弟,后生可畏呀,在下这杯酒,敬杀刘英雄!”
杨端正说:“哪里呀,都是哥哥们搭的台子,让小弟唱了一出小戏,哪算得上英雄,哥哥们才是真正的英雄。”
万连直和机端正说话间,张开化也端了酒敬朱化之:“大哥,你一招我们来喝酒,肯定是咱们神兵队又有行动了。”
朱化之说:“先喝三大盅酒之后再说中 文首发事儿,我们落步塘雾多水气重,多喝点儿酒对身体有好处。来,干。”
三杯酒下肚,朱化之一抹下巴,笑着对杨端下说:“端正,现在说你的事。”
杨端正端起酒,已经是泪流满面。他往后退了半步,一膝跪在地上,举起杯中的酒说:“三位大哥,小弟本是为救父母而来,没想进了神兵,结识了三位义重情深的大哥和众多神兵兄弟。先让小弟敬上一杯!”
万连直手脚快,一把把杨端正扯了起来,然后说:“杨老弟,都穷苦人出身,不必这样。有事说事,你的事也就是我们的事情。”
杨端正将盅子里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将杯底朝下,双手作揖说:“我求三位大哥,给我一百个神兵。”
朱化之指指他面前的板凳说:“端正老弟,坐下来慢慢说,把你的想法先说出来,让哥哥们帮你当当参谋。”
杨端正说:“这一向以来,小弟以采药为名,对白银山和白云观进行了明察暗访,发现了一条无人知晓的小路可以直达白云观后面。小弟只需带领一百神兵,趁天黑上山埋伏,然后包围白云观里的棒匪,天亮时可一举全歼。”
张天化说:“好。老弟说说这条路的情况。”
杨端正说:“这条路,是我带弟兄们去寻找我父母遗体时发现的,当时由于沉浸在悲痛之中,没能深入。后来,清明前后,我去凤凰崖下面父母丧命的地方采药,再次看到了深草丛里的路痕,整个路基有一丈余宽,沿着凤凰崖一直向白银山伸延过去,我就顺着这条野路采药,一直采到白银山脚下,路在一个洞口前面没有了踪影。”
万连直说:“洞?这个洞通向白银山?”
杨端正说:“洞很大,不仅有水,而且有风和蝙蝠飞舞。我后来问附近的老乡,他们说这个洞叫蟾洞。”张天化说:“真有这么巧的好事吗?黄莽驻扎的白云观后面也有一个蟾坑。”杨端正接着说:“后来我问一位八十岁的老爷爷,老爷爷回忆说,这个蟾洞可能连着白银山上的蟾坑。这位老爷爷还说,凤凰崖下的这条古道,是清朝咸丰年间通往三斗坪暮阳的一条古盐道。有了乡亲们的这些说法,我就打着火把,一次次到蟾洞里往前探,直到前天,我终于走通了这个洞。”
朱化之站起身,拈着胡须问:“蟾洞真的连着蟾坑?”
杨端正点点头说:“正如那位老爷爷所说的,蟾洞的出口就是蟾坑,而且,站在蟾坑口,整个棒匪的活动,全部在眼皮子底下。”
张天化一拍大腿:“他娘的,真是天助我也。”
朱化之拈须沉吟了片刻,站起身说:“好,这回我看黄莽是插翅难逃了。这样吧,为了保险起见,今天晚上,我带一百神兵在棒匪正面碑坪设下埋伏。杨端正全权负责、朱老师和万老师协助,带一百神兵沿蟾洞古道直插白云观,现在山下已经是春天了,山上还是冬季,所以,棒匪睡得最沉的时间是早上五六点钟,天亮之前你们开始行动。记住,这次行动,每个神兵的右臂上必须系上白手巾作为标志,以免又造成误会。”
“好。”杨端正、张天化和万连真齐声承诺。
天亮之前,蟾坑内外突然一片漆黑,外面的树木也变成了一片片黑影,白云观的轮廓也消失了。到了发起攻击的最佳时刻,张天化和万连直已经第三次要求开打了,可是,杨端正一直稳着不动。当白云观天井中间那棵又高又大的木梓树和树下的水井露出身影时,杨端正问张天化:“你不是会飞檐走壁吗?”
“不打仗怎么用得上?你快下令打呀。”张天化说。
杨端正从怀里掏出一个纸袋,递给张天化说:“这是一包蒙汉药,你马上给我丢到那个水井里去,我们的进攻推迟到早饭后。”
张天化明白了杨端正的意图,接过药袋,一猫身子消失在晨雾里面。张天化一个百步长,飞身上屋,越过厢房,然后飞落到木梓树上,顺着木梓树滑了下去,正要将药投入井中,突然感觉到内急,他跳到地上朝厢房角上的茅坑跑去。当他在里面痛快时,黄莽提着裤子也跑了进来,两人并驾齐驱蹲在茅坑板上。黄莽受不住茅坑里的臭气薰天,捂着鼻子问道:“格老子,臭得要死人哦,给根纸烟,老汉儿。”
张天化用川话回答道:“忽其陡然要上茅坑,哪里来得及带哟。”
黄莽转过头,看了张天化一眼,说:“老汉儿,你啷个看着眼生嗦?”
张天化说:“老汉儿是新来的。”
黄莽人年轻,拉了一阵子,提着裤子先出去了,他边走边骂道:“他妈的,大清早就让老子饿烟,你这个该死的老龟儿子。”他骂着,还顺脚踢了粪桶一脚,打了个哈欠,又去闷他的觉去了。
张天化回到蟾坑里时,天已经大亮了,夜雾也从蟾坑里外褪尽了,杨端正仍然没有一点想发起攻击的意思,他伏在蟾坑口前,脸不变色心不跳,眼睛死死盯着下面观内的动静。棒老二们真能睡,一直睡到寡白寡白的太阳升到了半空上了,他们还没有丝毫动静,时间在他们的睡眠里,好像停滞不前了。
就在杨端正打了一个哈欠之后,三五个棒老二出现在木梓树下,他们提着桶,一桶桶往屋里打水。一会儿,天井通向左厢房的石板湿了一路,人走在上面,脚与石板发出的“叽叽”声,连杨端正都听得见。
棒老二打完了水,一股湿气很重的炊烟窜了起来,一会儿就爬到了白银山的半山腰上。半个时辰过后,人影多起来,那些刚刚从梦乡里回转来的棒匪们,有的半眯着眼,有的伸着懒腰,有的打着哈欠,有的披挂着衣服,走路歪歪倒倒的,一一来到井口前,打水洗脸,只有非常稀疏的几个女人,站在右厢房边上洗着自己的衣服。
一切都在杨端正的预谋中进行着,早饭的香气也很快传来了,敲碗磕盆的声音也传来了,然后是伙食房里做饭的棒匪吆喝开饭的喊声,那些收拾好了自己的棒匪们又纷纷向伙房里涌去…………。
下午三时,朱化之才从碑坪的树木缝隙里,看见杨端正押着一百个神兵,人人身上背着几杆枪,押着一队被捆得结结实实的棒匪,从白银山脉上的小山脊上走下来。朱化之见了,在心里说:“他娘的,杨端正真是个奇才呀,没费一枪一弹,活捉了全部棒匪,真是奇迹。”
两队汇合,杨端正走到朱化之跟前说:“报告队长,我们捉住了匪首黄莽,活捉棒匪292人,除了36个体弱多病的老棒匪死掉了,其余一个不少,缴获步枪一百零三枝,手枪一支。神兵队除了一个人扭了脚脖子,其他无一人死伤,也没动用一颗子弹。”
朱化之笑着说:“后生真是可畏呀,神兵队有了你这个足智多谋的杨端正,不愁打不了胜仗啊。”
杨端正说:“哪里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呀,全是队长你用兵有方,用兵神勇。”
朱化之说:“端正,谦虚话就不说了,现在打道回府,回去后一定认真论功行赏!”
神兵沿凤凰岭返回。朱化之带着队伍刚刚到达落步塘时,钱牌九就气喘吁吁地跑上来,将一封带有三个“十O”的公文递给朱化之。钱牌九说:“这是杨风弱与朱大麻子派人送来的。”
朱化之已经是第二次接到这种公文了。他读完信,将信交给杨端正看,脸上露出了忧愁之色。万连真问:“官兵又来催钱粮了?”
朱化之说:“看来,他们催款催粮是假,催我们的命是真。”
张天化说:“他们要是敢,老子就与他们拼个鱼死网破。”
杨端正说:“小小落步塘,他们竟然要这么多钱粮,这杨凤弱、朱大麻子,简直就是在要人的命。”
朱化之说:“自古就说,官匪一家,这白银山的棒匪,做的多是打家劫舍,奸人妻女的事,这官府干的却处处是取人性命的活儿。钱牌九,你迅速回到朱小麻子那儿,让他捎信给人哥哥,就说,我们神兵队和落步塘人,一无钱二无粮,要命有几百条,他们若想要,叫他们来拿好了。”
钱牌九领命下去。
张天化说:“这个钱牌九人怎么样?可靠吗?”
万连直说:“依我看是可靠的,我们神兵队这么大阵侯杀棒匪,官兵没出来干涉,全部靠他在那边周旋。”
杨端正问:“他也是神兵?”
朱化之说:“他可是最早的神兵了。他本人在鸡山开布匹铺子,一家老小都在落步塘,娶了二个老婆,闹起棒匪,他的小老婆被十几个棒匪轮奸了。他就加入了首批神兵大道会。不过,他的主要任务不是打仗,而是利用他的铺子,在鸡山掌握动向,尽力与县长杨凤弱和保安团朱大麻子搞好关系。”
杨端正说:“那他是个十分关键的人物了。”
神兵杀掉黄莽,是三天之后的事情。
三天之后杀黄莽刑场,朱化之选在落步塘的青池口。青池口是遭棒匪殃祸最甚的村庄。黄莽曾经带着一百多个棒老二,在青池口一口气杀掉了三户人家,抢走了这三户人家里所有女人。而且,青池口出来的当神兵的也最多。用张天化的话说,青池口是落步塘的神兵之乡。所以,杀黄莽的刑场,很自然就选在了青池口。
在杀黄莽之前,朱化之安排杨端正对他进行了审讯。审讯地点就设在杨端正和朱凤凰居住的那间土坯房子里。张天化、万连直陪杨端正审,朱凤凰做记录。杨端正找了一把太师椅给黄莽坐着,自己一干人却坐在一条被砍了一千刀的板凳上面。这是一条木匠做过木活儿的板凳,结实耐用,用一百年也不会坏。
黄莽被押进了屋子,推到太师椅面前,杨端正示意他坐下。他却仰着头,对杨端正怒目而视。
杨端正说:“松绑。”
张天化一晃身子,一道影子在眼前一闪,黄莽身上的绳子就掉到了他脚上的铁链子上面。
万连直说:“黄莽,让你给老子坐下来,你就是不听,你能不能担保,砍掉了你的狗头,你还能这么一直站着?”
黄莽说:“你们鸡山人小老汉儿,就是一个阴险本色,抓到了老子,你们要砍要杀,悉听尊便,在老子面前还摆啥子龙门阵??”
张天化点燃一枝纸烟,递给黄莽说:“你的嘴像茅坑,光说臭屁话,是条汉子的话,把做过的事情说出来,就是死也死得安逸些。”
黄莽接过张天化的烟,放到嘴里使劲吸了几口,脸色才柔和了一些,缓了一会儿,他看着张天化说:“你们鸡山男人哪里算男人,打不赢我们,就往我们的水井里下药,这哪里算真本事哟?说到死,我看哪,要不了几天,是我死,还是你亡,很难说呢。”
张天化说:“黄莽,你死到临头了,还嘴硬!”
黄莽说:“格老子,人死都要死了,老子早就不怕么事了,要砍要杀,随你们的便好了,你以为老子还怕死不成?”
杨端正站起来,走到黄莽面前,盯着他的眼睛说:“黄莽,你听着,我们神兵队可是从来不做赶尽杀绝的事情,这回打你,你也看到了,只是把你们全部药倒了抓了起来,除了罪大恶极的必杀之外,其余那些把情况说清楚了的人,我们都给了路费,让他们回四川老家去了,就凭我们对你这些弟兄的不杀之恩,你也应该看得出来,我们对你,同样是有诚意的。”
黄莽斜盯了一眼杨端正,说:“你娃儿花言巧语就不要说了,我既然落到你们手里,也就只有死路一条了,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做的事情,没什么好说的,在落步塘没有哪件事不是我主使干的,我没什么话说了。”
杨端正说:“我看你还是一条汉子,你做的事情,当然已经很明了了,我想问的是,你们和官府的事情。你也知道,我们不知道这些事情,是绝不会问你的,我们如果想杀你,也完全不必与你多说这些话。”
黄莽抬眼看了看杨端正,没有说话。
杨端正感觉到黄莽的心在动摇,人是没有不怕死的,这个五大三粗的棒匪头子黄莽同样不会例外。杨端正接着说:“说与不说,是好是坏,我想你是想得最清楚的。”
黄莽沉默了一会儿,再次抬起头来时,语气软了下来,他问:“你就是杀刘缺巴的杨端正?”
杨端正点点头。
黄莽说:“只是,这种事关你们生死的情况,不知道我说给你们了,你们会不会饶我一死,给我一条生路?”
杨端正说:“给。”
黄莽眼睛里露出了一丝亮光,马上追问道:“真的?”
杨端正说:“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万连直碰碰杨端正,小声说:“你真的不杀他了?”
杨端正点点头说:“万老师,我当面答应黄莽了,就一定要做到。”
万连直说:“端正,这可不行哟,就是我们答应不杀,朱队长也不会同意的,就是朱队长同意了,落步塘的老百姓也不会同意的。”
杨端正说:“万老师,这些都好说,如果黄莽为落步塘的老百姓和神兵队做了一件功大于过的事情,就不能杀他了。”
张天化对黄莽说:“我同意端正的话。不过,黄莽,如果你对我们耍了花腔,你就是逃到天边,我也会要你的命的。”
黄莽说:“只要你们承诺不杀我,给我一条生路,我绝不耍滑。”
杨端正说:“快说吧,我们保证给你一条活路。”
黄莽说:“杨凤弱和朱大麻子与我约定,四月初九凌晨,我从白银山向下,第五师孙和鼎派丁营向上,合力剿灭落步塘神兵。”
万连直问:“初九凌晨,不正是明天早晨的事情吗?”
杨端正说:“正是,现在已经正午了,时间紧迫,快快将情报报告朱队长。”
朱化之装了一锅叶子烟,吸了一口,说:“丁营要来打我们,现在我们消灭了黄莽,免除了后患,但是,他们来得这么急,我们的人都散落在各家各户,一时很难收齐。看来,只能凭我们打黄莽的这一二百人和他们一决死战了。再就是,我们也没时间造一下声势,想贴个标语,拉个横幅都来不及了。”
杨端正说:“队长,还是打埋伏吧。我们在雷劈口埋伏下来,丁营来了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万连直说:“打埋伏是不行的,我们是神兵,埋伏起来就不能一起念咒语,不能念咒语,我们还叫什么神兵,丁营的子弹,丁营的刀枪,便可以轻易射杀我们。我们一定要排阵念咒语,这样才会刀枪不入,才会打败丁营。”
朱化之说:“埋伏可以出其不意,但是,真正干起来,还是要靠刀枪致胜。现在我们缺少了宣传优势,再缺掉了刀枪不入的法术,战胜丁营就会很困难。我的想法是,我们在雷劈口布阵,等丁营一出现,我们就跪下念咒语,丁营没见过我们的布法施咒的阵式,一定会受到惊吓,等我们念完咒语,待丁营近身后突然杀上去。”
杨端正说:“如果丁营不靠近我们就开枪呢?那我们不是白白去送死吗?”
万连直说:“我们念咒语时,一律把刀枪就近放到地上,方便神灯和刀枪两用。”
杨端正说:“这样太冒险了。”
朱化之听了,慢慢闭上眼睛,缓缓地说:“孩子,不要多说了,你的话已经说得很多了,再说多了,你就会让我失望了。”
张天化拍拍杨端正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朱化之闭着眼睛说:“神兵从成立那一天起,就意味着要冒险,打棒匪要冒险,现在打丁营同样要冒险。好吧,大家去准备吧。子时准时到操练场上集合出发。万连直和张天化留下来。”
待杨端正出去之后,朱化之吸了一口烟,睁开眼睛说:“没看出来这小子还蛮狂妄的。”
万连直淡淡地说:“打了胜仗嘛,居功自傲,历来是少年的秉性。”
张天化说:“话虽这么说,可是从军事上看,他这些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朱化之把烟往地上一扔,说:“天无绝人之路,我就不相信,小小的丁营还能灭了我们神兵?”
张天化闭嘴不吭声了。他想,我也会“百步长”呀,如果我再多话,未必他们不会说我狂妄。会议就这样,在沉闷里面不欢而散。
杨端正回自己房里时,已经快到掌灯时分,朱凤凰正在给儿子杨乾坤纳鞋。天气开始变暖之后,除了到神兵队的菜地里劳动,朱凤凰没事就是在家纳鞋。杨端正一回家,她就给他端茶递水,做饭做菜地侍候他。每次杨端正走进屋,脸上都会带着笑容,浑身像有使不完的劲儿,可是今天,杨端正走进屋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火急火燎地走到朱凤凰跟前说:“丁营来打我们了,你马上动身回紫草坪去。”
朱凤凰站起身,看着杨端正没有颜色的脸,知道事情变得非常严重,她第一个感觉就是杨端正可能会死掉,一想到杨端正可能会死掉,她的眼泪就滚了出来。杨端正上前把她搂在怀里,拍拍她的背,然后给她擦干眼泪。杨端正说:“你回去吧,回去和儿子在一起,万一我有个三长两短,你好好养大儿子,让他长大了为报仇。”
朱凤凰说:“我不。要死我们一块死。”
见朱凤凰这么说,杨端正的眼睛也红了,杨端正说:“我怕丁营把你抓去,让你吃苦头。万一不行,你就到后面的树林子里躲起来,我不来找你,你不要轻易回来。”
朱凤凰点点头。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咣咣”的打锣声,杨端正操起刀,看见朱梦周提着锣,边打边喊:“丁营打神兵喽,关门闭户,小心流弹――”
落步塘的老百姓听到了朱梦周的喊声,纷纷熄灯闭门,有些怕死怕得厉害的,锁好了门户,带着家小往后面的老山林钻去。
杨端正喊住朱梦周:“梦周舅爹。”
因为朱梦周与朱凤凰都是朱姓本家,所以杨端正自从与他熟悉之后,就跟着儿子杨乾坤叫他舅爹。朱梦周停下了脚步。杨端正问:“您打锣是朱队长安排的吗?”
朱梦周说:“是。”
杨端正说:“您这样就不怕泄露了天机?要是我们去打丁营了,关着的棒匪不造反?”
朱梦周说:“我也说了,不要打锣,让我挨家挨户去通知就行了,可朱队长执意要我打锣。”
杨端正说:“梦周舅爹,听我一句话,再往上去就离关棒匪的屋子很近了,不要再打锣了,悄悄去通知老百姓吧。”
朱梦周看着杨端正,握着杨端正的手说:“好,我这就去。端正,说句不知天高地厚的话,你才是搞大事的人。这次打丁营,你可要保重。回来后还有大事等着我们做。”
杨端正突然觉得眼前的朱梦周又变了一个人似的。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