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目处,是新娘子那一身耀眼的红嫁衣,以及嫁衣上那烫金丝线织就的金凤。
而那身着嫁衣,头盖红巾的之人,正臻首轻垂,玉手微握,就连双脚也并的齐齐,看样子,竟似所有出嫁之新娘子般,紧张至极。
然,这只是一般人的看法,稍稍了解一点儿苏清歌的人都知道,在她的认知里,恐怕从不知“紧张”一词如何写法。
望着正襟危坐在那里的人,紫朔眉头轻挑,一抹似嘲似讽又似看到极有趣事情的笑缓缓爬上他那双慵懒而魔魅的黑眸。
若他所料不错,在他掀开帘子的那一刻,他看到她将一个咬了几口的苹果隔窗掷了出去,而轿子的一侧好似也传来一声闷喝。
她……呵呵,是目前为止,唯一一个没有让他感到无趣的女人,即使,她在他眼中依然是一个丑女人。
仿若是感受到轿前人的视线,清歌缓缓抬首,红盖头随之上扬,再垂眉,看到一双明黄色的镂金靴停在轿前。
这种靴子,只有皇室子嗣在成亲之日才能穿起,所以,不用猜,她已知道此时站在轿子前的人是谁。
“请————”内侍尖细的嗓音拖长响起,“太子、九王爷分别将太子妃、九王妃自轿内牵出。”
牵出?
他以为是牵马吗?
苏清歌暗自在心中嘀咕着,再回神时,却见眼前多了一双美丽的手。
呃?
苏清歌微微一怔,想要伸手将头上盖头揭下,看看这双手的主人真的是那个不喜别人碰触的人吗?
“若不想被我扔下,就握住。”紫朔身子一弯,头微微向轿内一倾,用着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到的声音,低声说道。
明明是威胁的话,却被他用那样轻轻柔柔的嗓音发出,而更奇怪的是,她竟很清楚,他说出的话,一定能做到,所以,没有丝毫犹豫,她快速出手,拉住他,钻出轿子,然后又似十分乖巧的站在他的身边。
随着她的靠近,一股清甜的水果香伴着她身上独有的清香,让他暂时压下因为她的碰触而想要皱起的眉头。
果然还是不喜欢!
感受着在刚刚碰触到他时,他手下那轻微的抗拒,清歌不由偷偷抿起唇,坏坏的将他的手抓的更紧!
嘻————是他威胁她,要她拉住他的,所以,不怪她哦!
不过,他的手又暖又软,以前总是听人说女人的手摸起来柔弱无骨,而她也因好奇摸过不少美人的手,却没有一个人的手有他的手这般令她不想放开,想要一直摸下去。
“丑女人,不要得寸进尺。”低低的警告,隔着红红的盖头,一字一句的飘进她的耳中。
“嘻嘻————不要这么小气嘛,我的也借你好了。”轻轻的笑着,苏清歌并未将他的警告听进去。
“……”
不知是无奈,还是放弃,他竟然未再出声,而被红红的盖头遮住的她也无法看到他眼中闪过的那道令人胆寒的狐光。
“众臣恭迎,起乐!”内侍再呼。
“恭喜太子、太子妃,恭喜九王、九王妃,愿天佑我朝,愿我朝千秋万世,百子千孙!”
红盖之下,苏清歌的全部心思已经被耳边响起的那一阵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与锣鼓声夺去。
透过眼前大片的红,朦胧间,她好似看到与他们只有两步之遥的太子与姐姐。
姐姐,她终于可以如愿了!
想着姐姐脸上会有的笑颜,清歌也不由的勾起唇,抬起来的步子亦变得轻盈。
这一刻,众人的欢呼声,鼓乐的敲击声,两对新人齐声落下的脚步声,汇集成了此时此刻最动人的风景。
长长的锦缎,徐徐的微风,清清的花香,将这两对新人送到了早已在迎凤宫等侯多时的紫乾帝面前。
而整个迎凤宫,除了紫乾帝,还有当今皇后,即太子的亲生母亲,以及一些后宫嫔妃、皇子、公主。
“儿臣拜见父皇、母后!”为身边的人揭下头上的盖头,太子拉着苏曼舞齐齐跪下。
“皇儿免礼。”紫乾帝与皇后双双伸手示意,两人的脸上都是掩藏不住的笑意。而其他的后宫嫔妃以及众家皇子、公主则似恨、似嫉、似怨、似羡的瞪向今日的四名主角。
青亟皇朝礼法有云:皇室娶亲,新郎要在父母面前为新娘揭去盖头,然后再双双向皇室长辈问安,而问安过后,再由皇室小辈向新人问安。
总之,一切繁文缛节,一个都不得落下,而到紫乾帝执政时,因他素喜热闹,所以又增加了不少新的东西,所以听着太子与姐姐一一问候过迎凤宫内的所有人,再听着宫内所有人一一问候过太子与姐姐,苏清歌的头越来越大,遮在盖头下的面色也越来越僵硬,握住他的手,也渐渐凉了起来。
她是个喜欢简单的人,越是简单的事情越好,所以,眼前这一宗又一宗错综复杂的礼节,让她想要逃离这里的心越来越强,她真怕自己一个忍不住,就放弃一切,甩手逃掉。
而就在此时,紫乾帝的声音响起:“朔儿,该你们夫妻了。”
逃吧,心中有个声音在轻声蛊惑道。
不可以,苏清歌,你不能如此不负责任的逃掉!另外一个颇有正义感的声音警告道。
逃?还是不逃?
就在她暗自在心中做着天人交战时,眼前却豁然一亮,盖在她头上许久的红盖头,终于被一只美丽的手掀起。
而在她抬眸的第一眼,逃与不逃的念头已经被她抛掷脑后,眼中装下的只有这个让她忍不住想要大叫一声“好美”的人————紫朔!
宽大而柔软的红袍,似披似挂的穿在他的身上,微敞的红袍内,是一袭蓝衫,腰间一条宽宽的镶金玉带,随风飘出长长的一角与他外面的红色软袍相缠相绕,让他整个人由上到下,由衣到角都散发出一种说不出来的慵懒、妩媚。而在他眸光微闪的霎那,他又优雅如天边清月,清与魅、雅与妖在他身上竟是如此完美的融合,让人只看一眼就再也移不开视线,更何况,他脸上那抹缓缓升起的浅笑,那笑……那笑……咦,竟闪过狐光?
眨眨眼,不等清歌看的更清,眼前的“美人”竟对她来了个投怀送抱,双眸一闭,他的身子竟毫无预期的倒向她。
“呃?”微微一怔,她的身子已经比她的头脑更快的做出反应————张开双臂,揽住了他的腰。
“朔儿?”刚刚还含笑的紫乾帝也微微一怔,急忙自龙椅上跑了下来。
“皇上?”
“父皇?”
皇上激动而不稳的步伐,让众人一片惊呼。
“紫朔,你没事吧?”轻轻的拍拍搁在她肩膀上的俊脸,苏清歌不由轻声叫道,她不知道刚刚还好端端的人,为什么此时却双目紧闭,而刚刚他身上那仿若幻觉般的魔魅已经消失殆尽,他脸上留下的只有苍白而惹人心怜的脆弱,以及那如琉璃般易碎的清澈。
“朔儿?”只跑了几步即已气喘吁吁的紫乾帝颤抖着双手,似惊似惧的将手放到他的鼻下探了探,直到感觉到一股微弱的鼻息,他才抬首,吩咐,“来人,送九王回府,并宣太医过府诊治。”
“皇上,今日的大典……”看着紫乾帝焦虑的眼神,负责典礼的那名内侍小心翼翼的问道。
“继续举行,但,朔儿与他的王妃可以不用参加。”说完,紫乾帝将一双锐利的眸子射向面带担忧的清歌,“回府后,好好照顾朔儿,他的身子不是很好,你……唉,去吧!”紫乾帝神情疲倦的抬抬手,示意清歌与侯在一边待命的王府侍卫道。
身子不好?
她知道,但是,她不知道他身子竟不好到随时晕过去的地步。
扶住他羸弱的身子,她没有任何犹豫,无论怎样,先离开这里比较好。
而她不知道,在她身后,是一道道惊艳的目光,不是为昏倒的他,而是为精心装扮的她!
而她更不知道,这样清雅绝俗的她,让那一颗颗嫉妒的心,更深深的扎根、萌芽、生长。
九王府,霁月楼,定闲居,是九王爷紫朔居住的卧房。
房间面积不大,摆设也很简单,但一桌一椅,一丝一线都向外人显示出了其主人高雅、脱俗的品位。
明白他不喜别人碰触的怪癖,她接过他,示意侍卫留守在门外,而就在她转身想要将他背起时,却发现,刚刚还虚弱无比的他已经优雅的越过她,踱步走入房间。
“你……你……”错愕的指着他,她已经不知道她是该怒气冲冲的指责他骗她,还是该神经兮兮的过去帮他把把脉,看看此时的他是否回光返照。
而门外的几名侍卫就象未曾看到如此异景般,直直的立在门边,尽职尽责的做着守卫的工作。
“你没事么?”看到这里,她心中已经明白七八分,但想到霁月楼内总是淡淡飘散的草药香,她还是不放心的跳到他的身边,左瞧瞧,右看看。
“有事。”看着她眨动的双眸,他懒懒的回道。
“哪里?”抬起手,她想要摸摸他的头,但想到他不喜人碰触的怪癖,又硬生生的改变手的路线,指指自己的头,“你这里会疼吗?”
“不,”带着一丝浅笑,他慵懒的看了一眼她的手,缓缓的摇了摇头。
“那……”
“我只是今日起的太早,困了而已。”说完,他不再看她,而是缓步移到床榻边,和衣躺下。
“呃?困了?”
直到此时,她才知道,自己竟然被他耍了,也直到此时,她才知道,也许,他比她想象中的要狡猾许多。
“女人,你的房间在隔壁,想睡就去睡。”懒懒的抬手指了指房间东侧,紫朔优雅的将脸转向床的内侧。
“呃?嗯!”眼睛一亮,她忽然明了了他为何会佯装晕厥,于是轻笑着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啊哈————我也去补眠,不过————谢啦!”潇洒的挥挥手,她推门走了出去。
听着房门打开又合上,床上的人依然没有回首,但一道既轻且淡声音在房间内轻轻响起,“丑女人,今日的你————不丑。”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