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镇里当年和肖克一起入伍的二十多个农村兵,只有三个人在三年服役期满后仍然还留在部队。一个汽车连的兵,一个考上了军校,另外一个就是超期服役的肖克。
在当地的百姓和父母官们的眼中,最值得他们骄傲的还是特警部队的班长肖克。肖克在部队立功受奖和英勇无畏的事迹早已经深入人心,他们都坚定地认为肖克才是一个真正的军人,肯定会留在部队大有作为。
当地很多学校的老师,甚至将肖克和那些教课书中的英模们相提并论,教导自己的学生将来要成长为像肖克这样的英雄。
所以,当肖克突然退役回来后,很多乡邻都不相信,虽然关于肖克在部队受了处分的谣言四起,但多数人都对这个英雄充满了同情。只要他犯了罪不该死的错误,都可以被谅解。这就是善良的百姓,他们有自己的价值观,但永远不会丧失原则。
镇长在得知肖克退役后,还专门跑到县人武部了解情况。官方的解释模棱两可。毕竟,肖克并没有受处分,档案里也没有污点记录。部队的事,老百姓永远没办法弄通弄透,虽然镇长一头雾水,但他还是在回来后,自作主张地要求属下们统一口径,一律对外说肖克是因为在战斗中负伤,才主动要求退役的。
为了给肖克安排工作,镇里还专门开了党委扩大会。中国的很多事情就是这样,一旦政府重视了,并且摆上了议事日程,再难的事都好办。更何况这种既积德,又能上下讨巧的事情。
镇里的“七站八所”除了税务、工商和民政等几个单位人员编制已经满额外,其他单位都对安排这个英雄有着强烈的意愿。会场上,甚至出现了计生办主任、林业站和农技推广站的站长为了争抢这个名额相互攻击的事。
村支书更是想近水楼台先得月,副镇长宣布决定前的头两天,他就和村主任内定了让肖克接村民兵连长的班,并且得到了肖克父亲的强烈支持。
也正因为如此,最后思虑再三,决定接收战友的邀请外出闯荡的肖克,才会感动得泪水长流,并暗下决心,有朝一日要回报这里的乡亲。拿到第一笔十万块钱脏款后,肖克就将其中的一半捐给了村里修缮小学。
肖克第二次离家的那天,离农历年只有不到一个月时间,投奔了先他一年退役的战友江小狼。
肖克做梦也没想到,把自己吹得神乎其神的战友江小狼,会骗他去苏北的一座小城做传销。
军人的本能,让肖克对这种以拉人头赢利的变象犯罪的传销团伙深恶痛绝。他花了两天时间,说服了江小狼和另外三个同样被骗来的战友,然后联合起来将这个传销团伙大小十多个头目挨个暴揍了一顿,并且砸了这个“公司”的所有办公设备,抢回了各自的“保证金”后,成功脱身。
如果,这一次肖克选择了利用合法手段,和本身的军事技能,配合当地公安部门来维护自己的权益,也许,他的人生就会是另外一番景象。至少,当地政府会为他请功,凭他过人的胆识在当地谋一份体面的工作,或者再次回到家乡去政府上班,都是非常有可能的。
人生很多的起伏都缘起一念之间,肖克选择了以暴制暴,然后亡命天涯。
当地政府没有追究这起多少有点正义意味的群发事件责任人,被打成重伤的传销团伙头目也没有勇气将此事付诸于法律。所以,肖克和几个战友在浙江的一个工地上躲了几天后,各奔前程。单枪匹马的肖克,选择了回到自己熟悉的那座曾经生活与战斗过的北方大都市。
肖克很快就在这座城市的富人区谋了一个小区保安的工作。一天八小时守在大门口,看着出入小区的那些衣着光鲜的红男绿女和他们开着的豪华汽车,肖克无时无刻不在感叹命运对自己的不公。这个时候,他一边在怀念部队,一边又庆幸自己回到了这个灯红酒绿的世界。如果还在部队,就是干到大队长又能怎样呢?永远都没有发财的机会,更不可能肆无顾忌地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肖克觉得,自己需要的是一个机会,但如此卑微的身份,机会又在哪里呢?
正月十五,元宵节。肖克一个人守在小区门口的岗亭里,百无聊赖地翻看着一本军事小说。凌晨一点多,一辆加长的林肯车,摇摇晃晃地撞向了小区门口用来区分人行与车行的隔离墩。肖克认识这辆几乎每天都要出入小区的豪华车,并且无数次想像过,有朝一日自己也能拥有一辆,可以在外环线上随心所欲地,恣意地狂飚。
林肯车的主人是一个满嘴酒气的胖子,身高足有一米九。他艰难地挪出车外,骂骂咧咧地一脚狠命地踢向隔离墩。
肖克一边用对讲机联络其他保安,一边上前扶住胖子准备送他回家。没想到这个酒醉的胖子反手就是一巴掌,嘴里还骂道:“他妈地个巴子,想害死老子啊?”
肖克猝不及防,左边脸颊上结结实实地挨了胖子一巴掌。肖克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凶光,但他很快笑道:“杨总,我扶您回家吧?一会儿我把您车子开到车库!”
“你他妈滚到一边去!“胖子醉眼朦胧地盯着肖克看了半响,突然又抬起右手抡向肖克。
这次肖克有了防备,右手迅速抓住胖子的右手腕。力大无穷的胖子憋了一股劲,在和肖克缰持了几十秒钟后,终于无力地垂下手臂。
肖克几乎将胖子扛回了家中,就在他转身欲离去的时候,躺在沙发上的胖子叫住了他:“当兵的,你叫什么名字?”
“肖克!”肖克转过身子,轻声地回答道。
胖子艰难地撑起了身子问道:“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
“不知道!”肖克回答。
胖子显然有点失望,接着仰起脖子干笑一声,语无伦次地说道:“你信不信……老子……明天就能让你从这里滚蛋?”
肖克一字一句地回道:“我相信!但我更相信您这么大一个老板,肯定不会跟我一个小保安计较。”
“哈!”胖子再次仰起脖子大笑一声,手指肖克说道:“你是第一个敢这么跟老子说话的!”
“谢谢抬举!”肖克微皱眉目,强压住心里升腾的怒火,平声静气地说道。
“车子交给你了,明天给老子找个地方修修,以后给老子开车。”胖子扔过车钥匙,用不容置疑地语气说道。
过了好几天以后肖克才知道,胖子的司机和几个贴身的保镖那天晚上被他开除了,接着,胖子酒后亲自驾车,才出现了他们狭路相逢的一幕。肖克庆幸自己当天没有冲动,如果按照他的脾气,那天胖子第一次出手后,他就应该让胖子躺在地上了。
一次不该有的冲动加上一次异乎寻常的冷静,彻底地改变了肖克本该波澜不惊地一生。“这就是命运,命里注定,逃无可逃!”这是几年以后,罪大恶极的肖克在生命弥留之际,留给战友杜超的最后一句话。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