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钟知道儿子心里并不服气,再次告诫阿虎:“那个海枫来头很大,不是咱们奴隶可以招惹的。便是整个伯爵府也没放在人家眼里。若是惹恼了他,宰了你个兔崽子不打紧,怕要连累咱整个伯爵家的人。”
阿虎想到那海枫的神秘,心中一悸,不敢再说什么。老钟见他低了头,微微叹了口气,伸手从床头取出了一份文契递给阿虎。
阿虎接过来一看,却是自己的良人契书。
那日,田艺因为田毓的挤兑,当场说要除去阿虎的奴隶籍。后来,田艺将此事交待给文先生办理。这几天,文先生抽时间将一应文书写好,做了阿虎的良人契书。有了这个契书,阿虎就不再是奴隶,而是一个良人。
大郑朝律法规定了四个等级:奴隶、良人、武者、贵族。对于各个等级的晋级有着严苛的规则划分。不过大郑朝实行的是分封制,封建领主们权利很大,在自己的领地上拥有绝对领导权。特别是近些年,朝廷王权暗弱,对领主们的控制更为松散,各地领主们都愈发放肆,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是为所欲为。在这个时候,左丘伯虽然破落了,但给自家奴隶赐个良人身份,还是很方便的。
阿虎拿着契书,心中微微发愣。其实在他心里,并没有明白这一纸文书所代表的意义。所以,他不但没有解脱自由的喜悦,反而有一种被宗主抛弃的落寞。
老钟看着阿虎,轻轻说道:“这个东西对你,也不知道是好事福还是坏事。若是世道没有变,我是不会把这个给你的,可现在……唉!虎子,爹老了,你长大了。从今往后,路就要你自己走了。”
老钟是个忠诚的奴隶,对伯爵家的感情很深。可他同时还是一个父亲,他虽然不知道天下的变乱纷争,却知道伯爵府这些年越来越窘迫。几次陪田艺外出,道听途说,也知道这世道跟以往不同了。所以对阿虎他存了点私心,若是伯爵府过不下去了,阿虎凭着一个良人的身份,总还有些出路。所以,当田艺提出给阿虎一个良人身份的时候,他稍微推辞了一下就答应了。
当然,这点心思只能放在他心里,永远放在他心里。此刻,看着阿虎茫然的样子,老钟心里又有些不舍,最终却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
于田艺来说,给阿虎良人身份,他也存了份小心思。阿虎人是不错的,这点人所共知。可就这点还不至于除了他的奴籍。阿毓喜欢阿虎,这是一个原因,可如果伯爵府还有早些年的实力,怕早打断了阿虎的腿。
现在伯爵府落魄了,田艺作为一家之主,并不想就这样听天由命。他也曾想过,把妹妹嫁给海枫,靠上海家这个大树。可一来不忍伤妹妹的心;再一来,左丘伯的自尊让他不甘心就此寄人篱下。他很年轻,他也有热血。
前些日子,田艺在沙州的时候听人说,北方燕平公起兵作乱,一直打到都城了。天子诏令,威泽公海家发兵勤王。一场大战之后,大郑朝虽然没有灭,却也只剩下了半壁江山。便是这半壁江山也在风雨飘摇中。
这个时候田艺便想:机会来了,乱世出英雄,自己若是好好谋划,筹措得当,未必不能在这纷乱的天下打出一片天地,从而恢复祖先的荣光,甚至是发扬光大。想到这里,顿时血脉喷张,他也可以有所作为。
可英雄不是那么容易当的。现在的伯爵府缺钱缺人,只能一步一步来。他曾想在沙洲城豪赌一局,_38605.html赚点资本,可惜计划失败了,还差点把祖宗的基业输出去。后来他把主意打到了阿虎身上。
在西岭镇年轻一辈人里,阿虎在方方面面都是出类拔萃。箭射的好,还跟文先生学过字,可以说是允文允武。为人又重感情,把田毓嫁给他,那就成一家人了。他还不死心塌地的给伯爵卖命么?这样既遂了妹妹的心意,自己也笼络住了一个得力的人才,当真是两全其美。田艺很为自己的聪明才智感到得意。
当然,伯爵的妹妹绝对不能嫁给一个奴隶。非但不能嫁给奴隶,也不能嫁给良人。给阿虎除了奴籍,提为良人,只是田艺计划中的一步,他还有后手。只不过阿虎和田毓都蒙在鼓里,毫不知情。
且说阿虎看了良人契书,心里虽然有些失落,可想到这是伯爵中 文首发在提升自己的身份,好配得上阿毓,心里又转忧为喜了。满脑子里想着美事,沉沉的睡了过去。
由于连续几天没有好好休息,阿虎这一觉睡的极为香甜。睡梦中,阿虎看到一只火红的鸟儿,落在他身上不停的蹦跳。那鸟儿的脚上似乎带了火,落到哪里,那里就有一股热流,烫的他直哆嗦,却又感觉很舒服。那热流从身体各个部位透进来,在他身体里横冲直撞,纵横交错,最后全部汇集到他胸口了。
天蒙蒙亮的时候,老钟就醒了,他要下床去方便。老爹心疼孩子,知道阿虎这些天很辛苦,就没有舍得叫醒阿虎来搀扶,自己挣扎着起了身。方便完了,回来走过阿虎房间的时候,老钟掀开门帘,往阿虎屋里看了一眼,却发现阿虎躺在地上睡。
老钟很纳闷,这孩子咋在地上睡呢?他一步一步的挪进去一看,发觉了一件奇怪的事:阿虎的床没有了!阿虎躺的地方就是放床的地方,可现在阿虎躺在地上,床却没了。
老钟仔细一看,床没有了,在阿虎身下却多了一层薄薄的黑灰。阿虎翻身的时候,不少黑灰都擦到了身上,脸上也有一些,黑一道、白一道的。老钟实在放心不下,叫道:“虎子,虎子!你醒醒。”
阿虎使劲挣开了眼,他实在是困,感觉眼睛发涩,他伸手揉了揉,抬头一看,老爹满脸焦急的站在自家面前。他哑声问道:“怎么了爹?出了什麽事?”
老钟问道:“你怎麽睡在地上?你的床呢?”
阿虎听了一楞:自己是在床上睡啊!低头一看,咦?怎么回事!自己怎么躺在地上?他抬头傻傻的看着老爹:“是啊,床哪去了?”
老钟吓得脸色都变了,他怕儿子进山撞了邪,被什麽山精鬼魅缠上了,当催促让阿虎赶快起来。阿虎一起身,顿时腾起一身木灰,屋里灰蒙蒙一片。
老钟战战兢兢的扯着儿子来到院子里,严厉的问阿虎,在山里到底碰到了什么?
阿虎以为说的是仙人的事,心想:昨晚不是解释了嘛?不能说啊。
结果父子两人就杠上了。老钟认为阿虎故意瞒着他的事很要紧,可阿虎咬定了不能说。阿虎自小听话,从来没有悖逆过老爹,所以老钟见他这么忤逆,更加认定阿虎撞邪了。
老钟一着急,头就有点晕,摇晃着要倒下去。阿虎一看不好,不敢辩解了,赶快扶着老爹进了屋。老钟往床上一躺,就让阿虎快去把城北马六姑叫来。阿虎不敢违抗,乖乖的去了。
其实阿虎也很纳闷,头天晚上自己明明是躺在床上,怎么床就不见了?自己还躺到地上去了?
由于天色尚早,一路上也没有遇到什麽人,阿虎一溜儿来到了马六姑家。这马六姑非同凡人,在西岭镇鼎鼎有名。她年逾五十,一生未嫁。据说年轻的时候被大仙上了身,具有无上灵通。平时撮合个姻缘,诊治个疑难杂症,望天打卦,指点前程,都不在话下。特别是捉鬼驱邪,最为拿手。西岭镇的有一帮妇人很信服她,称她为马仙姑。
由于文先生曾经跟田毓说过,这个马六姑是个骗子,借着一点医术把戏,装神弄鬼,哄骗世人,所以阿虎心里很厌恶马六姑。现在老爹晕在床上,张嘴要找马六姑,阿虎还以为老爹的病有用着马六姑的地方。不得已,只好来寻她。
站在马六姑家门口,冲着鼻子就闻见一股烧纸燃香的气味。阿虎拧了一把鼻子,伸手敲了敲门。
一大早,马六姑起来刚给仙姑的灵位敬上一炷香,心里寻思着自家的事。昨天孙老二的儿子邪病发作死了,只怕孙老二不会善罢甘休。算算病的时间有一个多月了,自己也看了三四回,应该给他治好了。怪只怪孙老二出手太阔绰了,真是舍得,前前后后大约送了自己有十多两银子,百十斤谷子,五张鼠兔皮,算不清的活竹鸡。所以就一直犹豫着没有下猛药去治,不曾料到这小子竟然一命呜呼了。他这一死,断了一条财路倒不打紧,影响自己的一世英名才是麻烦。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