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阔的大江上,数百艘艨艟战舰,排成数列,向南岸一座巍峨大城冲去。城头无数士卒刀枪并举,严阵以待。
江北岸,旌旗招展,长枪林立,并列四个骑兵方阵,气势萧杀,直冲霄汉。数十黑甲铁骑排成一线,列于阵前,默默的望着江中的战舰。再前方,一根旗杆直刺苍穹,杆上黑旗猎猎做响,咔嚓一道闪电劈下,耀出旗帜正中一个大大的“燕”字。
大旗下站了孤零零一骑,白马银铠,与那数万铁骑的黑色铠甲对比,显的分外醒目。马上之人带了个恶鬼面具,青面獠牙,宛如地狱修罗现于人间。
北风劲吹,战舰千帆鼓起,霎那间冲过江心。轰隆隆!一声闷雷滚过天际,开战的牛角号也呜呜吹响,大城上下数万战士齐发了一声呐喊。顿时机括吱吱,炮声隆隆,从城头飞出无数的炮石、檑木,火油,砸向战舰。当先一艘战船的桅杆咔嚓一声断为两截,甲板上惨叫连连,数个战士被巨石砸的血肉模糊。旁边几艘战舰上也冒起大火,有人影在火中不住滚动,呼号不绝。
城头角楼下站着一名青衣秀士,衣带起伏,飘逸出尘,默默的看着江面上的杀戮。在他头顶,炮石如雨般往城外砸去。
片刻之后,战舰前冲,虽然伤亡惨重,却也到了城下。不知是谁一声令下:放箭!嗡的一声,千万弓弦同时鸣叫,从那战舰上乌压压的飞出一轮箭矢,遮天蔽日,射向城来。顿时城头城中也死伤无数,呼喊声中,有战士不断的跌下城去,数缕鲜血顺着城墙缓缓流下。
四个精甲护卫手持巨盾,站在青衣秀士四周,为他抵挡箭矢。只听叮叮当当如击金石,一时间,不知多少箭射在铁盾上。青衣秀士面色如常,众侍卫也默默无言。
过了片刻,更多战舰冲了过来,那箭矢越发急密。嗤的一声,一支弩箭从盾角钻入,没入一名侍卫的肩头。那侍卫身子一晃,盾阵露出些许间隙,霎时又有三支箭射了进来。其中一支正射向青衣秀士的胸口。
嘡啷一声,一道银光划过,三支弓箭同时被拦腰斩断。却是另一名侍卫,拔出了长剑截住了箭矢。可他身形暴露,小臂登时也中了一箭。
两名中箭侍卫,都咬牙坚持,哼也不哼一声。青衣秀士脸色却变了变,微微叹了口气。便再此时,不远处一名军士举盾躬身,朝这里边跑边喊:“叛军攻势太猛,大将军请大司徒暂且退避。啊!”却是盾牌庇护不周,一支长箭透颈而过,当场毙命。
青衣秀士眉角跳动,叹道:“我们退下吧。”当即四人团团护卫他,往城下退去。临下城时,青衣秀士回头仰望,此时乌云更低,一声声的巨雷,便如打在城头一般,一杆金色大旗矗立城头,正中一个大大的“郑”字,金光闪烁,随风飘摇。
江北那戴恶鬼面具的银铠骑士,遥遥的看着江中厮杀,依旧不动如山。忽然自黑暗刺啦啦跑来一骑,数十丈之外便大喊:“军情呈报!西二十里,有骑兵两万,旗号不明。”鬼面骑士不为所动,黑甲铁骑也波澜不惊。
片刻之后,又一骑奔来,遥遥喊道:“军情呈报!西十里,有骑兵两万,旗号海连天。”鬼面骑士依然静默无语。
少顷,又一骑来报:“军情呈报!西五里,有骑兵两万,旗号海连天。”
他话音未落,身后便有一骑跟来:“军情呈报!西三里,有骑兵两万,旗号、旗号……”话未说完,噗的摔下马来,背后插了三支长箭。
此时便不用侦骑禀报,众人也听到隆隆马蹄声,由远及近,初如一线幽曲,瞬间便江潮奔涌,大地也为之颤抖。
鬼面骑士忽然动了,手中一杆丈二铁枪高高举起,往西斜斜一指,喝道:“伯皋,出战!”
那一列黑甲铁骑中应声站出一员猛将,只见他黑面虬髯,状如铁塔。举起手中长刀,暴喝:“崔嵬铁骑,随我出战!”其声如滚滚巨雷,从那几个骑兵方阵头上略过。其中一个骑兵方阵随声而动,“呛……”便如地狱的恶鬼嘶鸣,无数长刀举了起来。刹那间如大江决堤,五千崔嵬精骑汇成一股铁流,风起云涌,向西杀去。
奔出一箭之地,战马逐渐提速,蹄声遽尔不散,如擂铜鼓。对面蹄声也如狂风暴雨,连绵不绝,只见无数赤甲骑兵迎面冲来,红潮与黑流轰然撞到一起。
伯皋一声怒吼“杀!”当先冲入敌阵之中,长刀劈出,似闪电划过,两名敌骑应刀落马。同时间,两柄马刀、一支长枪也向他刺来。伯皋侧身闪过长枪,两柄马刀却不及躲闪,一刀劈中肩膀,一刀划过腰肋。伯皋身上陡然发出白色毫光,铮铮两声,那两刀居然砍不进去,再一道华光闪过,伯皋长刀劈出,三名赤甲骑兵已经身首异处。
伯皋长刀挥舞,劈砍兵甲如切割朽腐,别人砍他却是不伤分毫,真是当者披靡,无一合之将。崔嵬铁骑跟随他,尖刺一般插入赤甲军中,只见刀光枪影,血肉横飞。
赤甲骑兵阵势微沮,一众战士却前赴后继,无惧生死。如海涌大潮,一浪高似一浪,无休无止。崔嵬铁骑人数虽少,但悍勇凶狠,在伯皋的带领下,便似大江入海,劈波斩浪,奔腾汹涌。一时间两军接战处,悲喝怒吼,战马嘶鸣,杀声震天。
鬼面骑士静静的看着两处战场,看着那无边杀戮,依然沉静如冰。此时一阵狂风肆虐,一个巨雷在众将士头顶炸响,咔嚓一声,暴雨倾头而至。鬼面骑士任那风疾雨骤,亦自岿然不动。
司徒府,青衣秀士静静的坐在椅子上,手中一盏香茗轻雾袅袅。屋外风雷声、厮杀声,时轻时重,他却嘬一口香茗,微闭了双眼,细细品味,恍若出世。
江上城头犹自鏖战,赤甲崔嵬难分轩轾,这天下究竟会属于谁?
“砰!”房门大开,一名威武老者带了风雨和喊杀声闯入。他直趋青衣秀士跟前,沉声说道:“杜大人,此战已经到了紧要关头,二路伏兵中海连天已至,为何东海援军却迟迟不到?”
那青衣秀士轻轻放下茶盏,悠悠道:“钟离大人,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已经倾心谋划,该来的总归会来,不该来的……”顿了一顿,“便来了也是无用。”
威武老者面色一紧,刚欲说话,屋外面忽然一静,跟着是山崩海啸般喧哗,一时厮杀声反倒低了。他心中牵挂,快步出门去看,远远一望顿时呆了。
但见空中乌云翻滚,形成一个碗形漩涡,足足有半座城大。其中雷声隐隐,闪电吞吐,威势惊人。漩涡中心有一道白柱,扭曲旋转,接天连地,却是飞一般自东向西,由江上而来。
“是龙吸水?”青衣秀士在后面喃喃说中 文首发道。
“当真是龙吸水!”鬼面骑士望着那道白线,心中暗暗叹息。他面对千军万马,神色自若,此刻见了这龙吸水,终于色变,铁枪高举,喝道:“全军听令!撤!”
令行禁止,那队黑甲铁骑中立刻奔出数骑,喝呼传令,三个骑兵方阵躁动起来,逐渐往北撤离。片刻之后便只剩下十余骑,昂然列于鬼面骑士身后。其中一骑行至他身侧,道:“大王,伯皋和任千钧如何是好?”
鬼面骑士盯着那龙吸水,一字一顿道:“听天由命!”一提缰绳,喝了一声走,催马而去。十余黑甲铁蹄随即跟上,刹那间如风卷残云,一路北去。
那数百艨艟战舰和伯皋正与_38605.html敌接战,怎能说退便退?片刻功夫,龙吸水已经到了近前,不少士卒停住厮杀,眼睁睁看着,那扭曲旋转的白柱,足足有半条江宽,一瞬间便将百艘战舰,数万战士卷入空中。江水被它一吸,也顿时矮了数尺。
龙吸水速度极快,一路飞沙走石,瞬间又掠过骑兵战场,将大半骑兵席卷一空。所幸有些骑士距离较远,躲过了一劫,眼睁睁看着那龙吸水一路肆虐,往西去了。
此时这数万人鏖战的沙场,已经肢零破碎,千疮百孔,江中残肢断臂,折桅破板,随波起伏;岸边黑血污泥,伤病残马,一片狼藉。幸存战士再也无丝毫杀意,崔嵬铁骑呼朋唤友,结伴离去。赤甲骑兵也寻亲找伴,救治伤残。
城中战士劫后余生,眼见天显异象,强敌退却,亦自欢欣鼓舞。不料欢呼声刚起,空中忽然风雷呼啸,众将士抬头,只见一方巨石从天而降,轰然一声,天崩地裂,却将北面城墙砸塌了一大半,数百名士兵被埋在城下,城中房舍楼阁亦震毁无数。
众人惊魂方定,再看那巨石,高出城墙数丈,颜色青黑,状如卧虎,朝北临江一面却平滑如壁,上面刻了四行大字:白虎萧萧降修罗,青龙赫赫万民泽。炎炎朱鸟焚千古,一统龟蛇洗天河。
那青衣秀士不知何时来到巨石前,凝望这四行字,久久无语。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