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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后来,我的同伴们相继死去,都是“短命的”人。肖捷,“老钟”,“大海”……其中肖捷是得了白血病走的;“老钟”是意外死亡,所有人都不愿意提及他的死,故而我知之甚少,一个“意外死亡”便将其代过;“大海”就像大海那样,瞬息变化,他是猝死的,在操场上。而没有人说小风的死比他们更惨,因为有人看见小风了,看见了小风的死有多么不光彩,就在他从那个悬崖上跳下去的那天。人们都说这样的人不干净,死后还净想拖累活着的人。以前小孩子们在一块玩的时候大家都骂小风说“没爹没娘的短命仔”,我和小风玩得最好,小风就和他们拼命,捡起石头砸人,或者是以一敌众。他叫我助他一臂之力,我是一个安静的人,看不惯这些,我怎么能和他一起闹呢。于是我拉着他的手跑,他实在生气而我又拉不动的时候我就去叫他的爷爷奶奶来。他们来了,总是不停的流泪,泪水洗着脸庞,污油到黝黑的脸被泪水划成一条条灰白的泪痕。不甘的小风被他爷爷奶奶带走的时候恨恨地看着那些骂他的人,嘴里不停的叫骂着“够娘养的,有娘养没娘教的”,而没有骂“短命仔”。这样,他就真如其他人的诅咒的那样,在他十九岁,在我大学录取通知书来之前的一个星期证明了他们的预言——成了短命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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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生了那件事情之后,爸爸不再说我什么,他也不再叫我“小肥”,而是直呼我的名字。妈妈就更心疼我了,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有一件事情是亘古难变的:我永远不会独处!那些和爸爸谈生意的人也对我家退避三舍了,我不知道是我爸妈要求他们这么做的还是他们自己的意愿。

    很多人,包括父母在内,都不知道我为什么突然就向自己的手腕切去。很好的一个人,莫名其妙地就想结束自己的生命,连我自己也不尽知其所以然。倘若真像他们说的那样,是小风来生事了,那么我会很乐意的,可当时我是清醒的。听着这些话后,爸爸妈妈就打来一种草,用梭钉在房子的木柱子上,嘴里嘀咕着什么。以前我也见过不少这样的。

    有一次,妈妈生病生得比较厉害,无论用什么药都不起作用,爸爸就请来村里的巫师,巫师说奶奶生前和妈妈积怨太多,一个人死后若牵挂太多就会还魂,而最能令其发生就是积怨。这是去世了的奶奶在作怪,她想跟妈妈来个了断。巫师无意冒犯奶奶,只是这种说法在村里延续到了现在,而且更为称奇的是,它还屡试不爽。要想治好妈妈的病,除了一大堆钱物给巫师做“压阵”(和鬼魂斡旋叫“压阵”)之外,还要用一种草,将其钉在柱子上,这种草是专有的,不可替代,此为一物降一物之意。做了这些之后,妈妈真就好了起来。

    所以,这一次爸爸妈妈就照本宣科,按部就班地将其复制。我没有不舒服,也就不会有“好转”的镜像。我明白父母的苦心,装作前后有所殊别。然他们仍然不放心,每天都守着我。只有我自己知道,有很多事情来得突然,走得突然,来过了就不会发生。所以我对自己很放心。

    来念大学的时候,爸爸用一种请求的语气说要跟我来,被我回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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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静了这许久,她就陪我安静。最后,她深深地叹一口气,拉着我往门诊走去。我也忘了挣扎,随着她的脚步,麻木地蹀躞,她也不急,陪着我浪费时间。五十多米的路程走了好久好久。蟋蟀开始吟唱起来,在墙角里,在草堆里,然后遍地都是它们的叫声,相互应和着,不似孤独的人那般。声音此起彼伏,将我俩的脚步声掩盖住,我也不知走得有多慢。她牵着我的手,在虫声响起的时候才被我甩开,对于两个陌生人来说这有多么唐突。

    走到了病房里,我就直接躺下,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想,甚至也没跟她打招呼。至于为什么会安心地在这里,那是因为宿舍与这里没有什么差别,都只是一个陌生的地方而已。她出去的时候我看了看表已经九点多了。糊糊涂涂就这样过了一个多小时,我该是有多么想有那么多个这样的一个半小时,毫无知觉的就过去,不会有一丝挂记。

    “我就在左边的值班室。”她走的时候对我说,唯恐我惧怕。我不去理她,没有不高兴也没有高兴,侧过身,往窗外看。

    蟋蟀声依旧,外面灯光点点,更显得夜的安静和黑暗。而房内三张床,清一色的白透着寒森,小小的空间压缩了这种寒气,逼着向窗外流去。本无惧怕的,但这些并非想象中的那样,惧怕也油然而生。不过也无关紧要,是不是想象中的那样都无关紧要,只要能换了一个环境,换了一堆人,换一些空气,我就能满足了。

    大学的第一个夜晚竟是在门诊里度过,不能不说有戏剧性。都还不知道同宿舍的陌生室友们是什么样的呢,不知道他们看到我的行李后是否想起有一个人还有这个人的故事,然后还评判着他们所想像的这些故事?

    夜太可怕,一入夜我就不停地想,所以我很怕夜,就算能有个鬼来交谈亦可。这个想法扩大着房里的寒气,我不自觉的拉了拉被子盖上,溶了九月的热腾腾的空气才将笼罩在我周身的寒气逼尽。我想着想着,眼睛慢慢地疲倦了,眼皮不知道什么时候合上,就什么也感受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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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醒来,桌上放着一个一次性餐盒,我想也不想就去打开,看着里面躺着的水饺才想起来昨天晚上饭只吃了一半,现在肚子凶猛地闹腾。于是我扒开胶袋,用手将水饺送进嘴里,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吃完了,我看了看窗外,门诊外几棵紫荆树和远处那些参天古木一点也不搭调,就像一个人置身于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什么都是尴尬的。想起这些就想起那些紫荆花来,想起紫荆花就想起昨天晚上的梦来。昨晚睡得不好,毕竟不是在家里,就算在家里有时也会失眠或者是被无休无止的梦充斥着的,而昨晚我的睡眠的表现已经超乎我的想象了,原以为会彻夜难眠的,不想只有一个梦而已。

    在梦里,小风拼命地向我招手,他隐藏在大片大片的红里,被浓缩了的紫荆花,肆意开放的映山红,缠缠绕绕的红布条,忽而有秩地排列,忽而纷乱,最后都化成浓浓的血波涛汹涌的流向我,小风就渐渐的逝去,口里不断的叫喊,我听不清楚,隐隐约约听到最后一句是:“给我揍他们够娘养的,有娘养没娘教的!”我看着血水向我涌来,我顾不得小风的叫喊,只是拼命地乱跑,我和血流的距离永远拉不开,血流也永远追不上我,但是我跑的很累,小风的声音也就消失殆尽了。换之而来的是血潮的声音,“哗——哗——”我霍地坐起来,看着中 文首发空荡的病房,木讷地又躺下,实在太累,然后真就沉沉地睡去。

    直到早上,我一直在想他为什么会叫我这样做,而我在梦里为什么又跑的那么不要命,若真是不要命为何又不应答他,小风,他去了哪儿呢?

    想了一会,我凭着模糊的记忆,找到缴费处,拿出账单准备交钱,收银员说有人已经付过了。我轻击脑门,自言自语道:“切,我都忘了,昨晚我把钱交给她了,肯定是她帮我交了。”然后向外走去。

    白天很热,但我不讨厌,只要是白天我都喜欢。这时已经是日上三竿,刺眼的阳光敲着我的眼睛,一阵刺痛。有时需要适应黑,有时却要适应亮,如此反复无常,我已经有些措手不及了。白天我很清醒,昨晚走过的路记忆犹新。往左转去的时候又想起昨晚去拿钱时那一个熟悉的红的身影来,但既然是白天,那么毋需顾忌太多。将这些东西统统忘掉,开开心心地开始我的新起点,我努力地在做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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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寝室,室友们都在——我认为他们应该都是我的室友。大家礼貌性地打了招呼,道了籍贯。

    大个子_38605.html,自称为“恶霸”的东北“汉子”,其实他一点也不“恶霸”,无论长相还是言语都不像,他说:“兄弟,你咋来这么早啊?我们大伙都是今天刚到的呢,大伙都离不开家,呵呵。诶,对了,你不是昨天也到了嘛,怎么不在寝室里睡啊?”

    我往自己的床位一望,发现我的床垫、竹席和被子等都还没有铺,想来他是通过这一点判断我不在寝室睡的。我不知道如何作答,双手伸进裤袋,支支唔唔道:“呃——呵——我——”“恶霸”抢着道:“兄弟,没什么的,虽然大家都是男人,但是毕竟是出远门,父母来了肯定要陪他们的嘛。”然后向我挤挤眼睛,我很喜欢他挤眼睛时的那种神情,充满了信任和亲切。我也释然,在心里暗暗地高兴,能有这样的室友我真是很幸运,虽然我不知道他的真正为人,至少他给我的第一印象是好的。

    我实难解释,在他这样大大咧咧的人面前我也不免忆起某些事来,然后又奋力地抛开。虽说爸妈没有跟来全都归咎于我,但此时听了他的“解释”知道,他们的父母势必在学校里,由独自一人带来的些微淡淡的忧伤侵袭心头。但我习惯了一个人,就算是忧伤那也是我一个人的事,与他人无干,偶尔忧伤一两次没有什么不可的。

    我转而微笑,说:“呵呵,是,是。你们都是今天刚来吗?”刚认识,彼此不熟悉,唯有重复着话题来无话找话。谢幕,不是“谢幕”,是室友谢幕说道:“嗯,是的,这不,还忙着理行李,待会还要去注册啊什么的呢。可能这一个下午你就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在寝室唱‘当你孤单你会想起谁’咯。”然后轻轻地推一下我的肩膀。谢幕说他的名字是他爷爷给起的,老爷子是读私塾的人,五经四书无一不通,老爷子就是想让谢幕像其名字一样完美地“谢幕”,总比毫无结果的要好。我说:“真好,你这名字真好,要不我俩换个名字?”这么说的时候我是认真的,就像以前那些事情那么认真。一个宿舍四个人,除了我和这两位,还有一位仁兄,他的名字是到了一个星期以后才知道的。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