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则如云,匪我思存(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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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后落了几滴晴空雨,积在树柖的水滴被风一扇就坠落,簌簌掉下,淋得碧瑶一脸的沁凉。段睿看了她一眼,不言不语地过去了。碧瑶有些奇怪段家少爷的沉默,要在平时,见她鲁莽的样子肯定要嬉笑一番:“梧桐妹,爬树被警察逮到了?这么急!”

    里堂,尤嫂在喊他:“阿睿,吃饭了。”

    段睿慢吞吞地转过身,有气无力的:“你们先吃,我不饿。”

    “不吃饭怎么行!你去哪里?”

    “逛逛。”

    碧瑶贴墙站着,她在猜想段家少爷无精打采的原因。碧瑶想到了林静影,他的女朋友。林小姐自从说了“闻不了酱鸭的味道”后就再也没来过这里,段少爷晚上爬墙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他们不会出了什么问题吧?

    碧瑶这么想着,没注意自己的目光正死死地盯着段少爷。段睿敏锐地发觉身后异样的眼神,转过身没好气地问道:“梧桐妹,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碧瑶回了神,她最不愿意惹心情不好的人,段睿这么一问她就有些紧张,支吾着:“没什么。”

    或许是这罕见的乖巧态度撩起了段睿的玩心,他三两步来到碧瑶面前,脸上恢复了平常的轻松,故意大了声问:“去哪里了?”

    “女校。”

    “去那里干什么?”

    “给段小姐送书包。”

    惯常的对话,段睿也觉得自己有些无聊了,他的眼神又变得松弛散漫。在他准备转移视线时,又像突然发现了某样新奇的事物,一瞬不瞬地盯着碧瑶的脸。碧瑶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想脱身进屋,段睿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等等。”

    段睿敛去了散漫的神情,倏地焕发认真的态度,张口想说什么,先浮漾上来的却是自嘲的神色。他挑了下眉,还是说了:“你们长得真像。”

    到底是夏季了,空气粘腻着人的肌肤,晚膳过后,被冗长白昼阻隔的夜幕便一如既往地拉开,几缕清风,几点星子。临街的弄堂里有女子放浪的笑声,乘了风,丝丝缕缕飘进阁楼,清脆得近乎轻薄。

    碧瑶的生活是简单的,无书无伴,每天晚上能赋点风雅的,只有潘惠英留给她的那幅画,尽管无人同她一起欣赏,尽管同样的画面看了无数次,这幅简单的古画却成了她在灰暗夜幕下独自流连的一道最旖旎的风景。也许在碧瑶的心里,它承载的还有早wWw.已模糊的亲娘的身影。

    使碧瑶真正开始关注这画的,是几天后发生的一件事情。

    这日的中午,日影高了一蒿,阳光失了温和的脾气,放射出条条令人视觉张惶的光线,照得门前的水门汀路起了层亮眼的白光。和往常一样,碧瑶挎着饭匣子给乌掌柜送午饭。

    她吸了口灼热的空气,路边的景致如海市蜃楼般摇摆着涨满了她的眼帘。早熟的梅子挡在翠叶遮蔽的柳条筐里,汗水条条爬过小贩们精壮黝黑的身子,刺目的阳光下他们竭力吆喝着过往的行人。卦摊边擦鞋的洋人改了行,手摇着砂器给WWW.soudu.org人磨刀。

    温度在小巷口骤然下降,阴凉瞬间裹卷过碧瑶赤红的双颊,被热浪击得发晕的她惬意地接受了这份舒坦。巷角的葱兰过了花期,绿枝愈发浓密,只有地上积蓄的一汪水面还浮着几片艳丽单薄的花瓣。

    巷内缓缓走过来一个僧人,戴着圆顶斗笠,看不清他的面貌,通体密封的青色长僧衣,裹在他身上不见一丝汗意。僧人个子不高,体格清瘦,走路的样子板正而轻巧。他脚上是双木屐,碧瑶认得,前段日子段依玲就应潮流买了双东洋彩绘木屐,没两天失了兴趣,说硬硬的磕脚不好走路。

    僧人很有技巧地不让木屐和地面碰触出大的声响,行处,脚步便轻盈得没了份量。犹如他出入古董店时,知道如何避过恼人的铜铃。僧人出店的时候,碧瑶没听到一丝铜铃妙脆的响音。

    热气和声音仿佛都被他轻易地抹去,擦身而过时,连碰触的气息都是神秘而清凉的。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