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实为之,谓之何哉(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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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尤嫂念在碧瑶年纪尚小,又未十分熟悉段家人情事物,吩咐她的事情也通常是些轻巧的细活。每到中午,厨房的佣人盛好饭菜,盖上青花瓷碗,装进竹篾匣里,让碧瑶给段家古董店的掌柜送过去。

    送饭也是门艺术,走的时间长了饭菜就会凉掉,偏偏古董店的掌柜乌泽声是位懂得养生之道的人士,颇讲究饭菜的热度,太热烫口,太凉伤胃。他对碧瑶说_38605.html过最多的一句话就是:米饭要热,菜要温,这样吃着才舒服。

    古董店中 文首发不远,绕过一条繁华的大马路,左边第二个路口进去就是。天气好的时候,会有个白发苍苍的阿婆提着篮子在路口叫卖煮好的茶叶蛋。

    风漱着玉兰树油亮的叶子,沙沙声清晰入耳。玉兰花瓣虽硕大仍是精致,顶端一抹晕染的紫红,遥望过去,如胭脂洇于初雪,空灵中捎过曼妙的妩媚。春日晴好,碧瑶的心情也跟着快乐起来,她挎着篾匣出了花香蕴溢的庭园,一缕柔和的风拂过她粉嫩的脸颊,脚步越发轻盈。

    脚刚踏出门,迎面撞上了走来的一个人。碧瑶灵活地闪身,和那人擦肩而过,手臂一拐,篾匣里的汤碗顺势倾了,篾匣下面湿漉漉地渗出点滴汤汁。那人顾自走过,头都不回,仿佛刚才是刻意为之。碧瑶认得她,是段家的女佣小素。小素性格孤僻乖戾,彼此年纪差不多,却从没有和她说过话,人长得又黑又瘦,尖得过分的下颚使碧瑶联想到柳家村的孙寡妇。

    她曾不经意间发现小素偷吃段小姐的胡桃松糕,一大把一大把地往嘴里塞,瘦腮帮撑得鼓囊囊的,样子非常执著。

    这并不能破坏碧瑶的好心情,她正了正细篾匣,继续赶路。

    一截碧绿的胡柚木掠过墙外,雀鸟啾啾栖于枝头,繁茂的枝叶挡住了正午热烈充实的阳光,只露出远处教堂的尖顶。有女子披着微水涟漪的长发,袅娜多姿地从段家门口经过。

    碧瑶抽了条抹布擦干净匣底的汤汁,怕乌掌柜又唠叨,脚底生风地绕过围墙,车辆来来往往穿梭如织,她等到空暇就穿过马路。碧瑶回头瞄了眼段家高耸的外墙,见一个人攥着一只大麻袋,绕着墙走来走去,不时伸长脖子瞅着墙内的洋房,像是在找寻着什么。

    好事心一起,碧瑶又折回去,三两步来到那人的身边,严肃地问道:“你找什么?”

    那人扭转过脸,一脸憨实的模样。天气已转暖,他的身上仍裹着一件厚实的土棉袄,脸上就更是汗水淋漓,他见了碧瑶,憨厚地笑笑:“俺,俺找俺舅公。”

    “你舅公是谁?”

    “俺舅公姓段,俺托人打听了,他就住在这里。”年轻人到底憨愚,说多了话就紧张,他抹了把脸上的汗水,面色绯红。

    大概是乡下来的亲戚。碧瑶这么想着,对年轻人说道:“那你等等。”

    她重新绕到大门口,年轻人也背着大麻袋跟过来。段老爷子正在园里拨花弄草,还没等碧瑶开口,年轻人甩下麻袋,兴冲冲地喊着:“舅公,舅公!”

    段鸿晟直起身,脸上架着一副小圆眼镜。他低着头,透过眼镜的上方辨认着喊他舅公的年轻人,缓缓的,开了口:“是阿瞒啊。”

    “是俺,舅公!”叫阿瞒的年轻人难掩兴奋,眼里甚至现了泪花,仿佛路途艰辛,终归找到了亲人的踪影。

    段鸿晟背着只手,又弯下腰去。一朵白兰枯了半截,丝蕊瑟瑟垂挂。他剪掉枯苞败叶,背着身问阿瞒:“你奶奶身体还好吗?”

    “好,好!”

    段鸿晟把剪子交付给佣人,辫子垂落至腰际:“先进屋再说吧。”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