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 文首发 佛光村吉大宽家,这时可真算是天塌了地陷了,日头被狗吃了。
吹手们与娶亲的人送回了信,吉大宽的爹立即晕到地上,吉大宽的娘一口气没上来,就死去了。本家自己人一边扶起大宽爹,一边去救大宽娘,可他们也许就是这见不到儿媳妇的命,从此再也没有活转过来。
吉大宽回来了,浑身象被抽了筋,强迈步走进屋内,准备做新房的上房屋就停着两具尸体。左边是爹,右边是娘,亲朋们就着大锅吃茄子菜黄白两掺馍,吹鼓手们一边吃一边往外面看,等吉大宽到来拿了吹手钱回家。
吉大宽见爹娘停丧在地,一下子晕倒了。亲朋们赶紧上来有掐人中,有往脸上喷水,鼓捣半天总算弄醒来。可他刚睁开眼,吹手头儿就张了口:“哎,新郎官,这吹手钱……”
吉大宽没有说话,坐起来定定神走入屋内,打开钱匣拿了十块钱给吹手们。吹手们得了钱,飞快地把碗里的菜扒到肚里,伸手又拿起个两掺馍,吃着就走了。然后那抬轿的,牵马的都来要钱,吉大宽一句话也没有说,只管按约定的数儿把钱给人家,然后把空钱匣放好,匍伏到爹娘的尸体上哭了起来。这时,他怨不得天,天叫他娶了个绝色美女。他也怨不得地,地叫他骑着马抬着轿走过,把美女接上花轿。更怨不得父母,父母给他倾尽家资娶上了媳妇。只能愿世道不公,豺狼挡道,土匪恶霸弱肉强食。于是泪珠子象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滚下,哭了几个没气儿。
吉大宽兄弟两个,兄弟吉大容很早就到外边学木匠了,几年来吃着百家饭很少回家,直到八月十五和春节回来几天,把挣的几个钱交给父母,然后看看家人,吃几顿淡饭就回去了。由于他在外地,这次家里娶嫂子也就没跟他说。可现在大宽媳妇没娶上却死了爹娘,无论如何得找大容回来料理后事了,大宽就叫本家兄弟吉大江借了辆破自行车骑上,带上两掺馍,去汤阴找大容了。
汤阴一带的人娶儿嫁女喜欢打制一种立柜,本地叫竖柜,外面两扇门,里边分上下两格,中间还有两个小抽屉藏储贵重物品,几乎家家都打。这样,吉大容的活儿就特别多。特别是这二年谢师自立后,带了徒弟在乡里转悠,人们听说吉大容来了都把家里的活儿交给他干,就是凳子少了条腿,椅子少了个撑也都找他,于是他就成了远近闻名的吉木匠。
可是,吉大江骑着车在白营、古贤、胡营一带转了几天,都没能找到吉大容,还是跑到高村桥才打听到他的下落。原来吉大容已不当木匠了,到了一个叫山泉的局子里当兵吃粮了。吉大江二话没说,骑着破自行车就转道山泉局所。
吉大容正跟着队长背着枪在查过往人群,吉大江见了他把破自行车一扔,扑上去拉住他就哭,吉大容问了好久他才讲了家里的遭遇,吉大容听了马上愣了,拄着那根八斤半步枪好久没有说话。
这山泉局所的队长叫余清泉,他结婚时吉大容给他打了家俱,他看吉大容家俱打得好,就着意多给了一块银元。吉大容说价钱早议好了,决不多收一分钱。余清泉看他为人厚道就想把他弄到局子里当兵。吉大容年轻少壮,也想尝尝扛枪的滋味,就跟余清泉去了山泉局所。余清泉把吉大容当作自己的亲兄弟,吉大容到了山泉局所后在生活上照顾他,技术上帮助他,没几个月吉大容就对武器的性能弄了个滚瓜烂熟。什么六轮子,八音子,二十响,汉阳造,手提司,捷克式,大盖板,毛瑟枪,一摸就会,一看就懂。拿起枪来举手就打,说打脑袋绝对打不到胳膊上。虽说他在局子里只是个不起眼的局兵,但余清泉却把他当成了亲兄弟。
吉大江把吉大容家的情况一说,余清泉就皱着眉头想主意。突然他一把拽过吉大容手中的步枪,伸手把自己的八音子抽出来递过去,说:“兄弟,拿上这个,回趟家,把这仇给报了。”
吉大容虽然吃百家饭串百家门六七年,从小青年变成人高马大的一个小伙子,但他从没有遇见过这爹死娘亡,新嫂子被人抢的事。余清泉把枪往他手中一放,心中一股酸楚涌了上来,不由得蹲在地上哭了起来:“我的爹呀,我的娘呀,孩儿只想长大挣个钱让你们过好日子,可没想到你们就这样去了啊。”
吉大容一哭,那些局兵们也都流泪了,有的低下头,有的随之抽泣。这时余清泉喊到:“都不要哭,把头抬起来。”
大家见队长这样喊,都抬起头看着余清泉,连吉大容都站起来看着余清泉的脸。
余清泉说:“人死不能复生,父母停丧在地咱们光哭也办不成事。现在大家都掏光兜儿,把钱都给了大容,让他回去奔丧。”说过从兜里掏出十来块光洋,又搜遍口袋弄了几个零票,一并交到吉大容手中,“兄弟,拿着,算我的一份心意。”
局兵们见班长这样,也都掏光了口袋,把钱送了过去,总共也有三十来块光洋。吉大容收下钱,双腿跪在了局兵们面前,深深的低下头去:“兄弟谢了。”
余清泉一把把他拉起来:“大容兄弟,上路吧。要记着用好手中的枪。”说过把口袋里的子弹夹也掏出来拍在大容手中。
吉大容抹一下泪:“清泉哥,我走了。”
余清泉点点头,吉大容奔向吉大江骑来的自行车,扶起车来跟吉大江说了声:“兄弟,你在后面慢些走,我先走一步了。”骑上车就飞快地朝岭坡下奔去。
吉大江看他在岭下消失,饿得一头栽到地上。余清泉见了把手中的枪交给一个局兵,蹲下来扶起他,摸一下脉说道:“饿的,快到伙房弄点吃的。”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