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渐明。
寂静无声。
青衫人看着手中湛卢剑,摇了摇头。他没有想到竟是这么一个狗血的结局。但他这一生,见过的生老病死,悲欢离合,不知凡几,自是不把眼前的事情发在心上。
轻轻抖掉剑锋上的血珠,他转头望向黑衣女子,等待她发号施令。
黑衣女子,怔怔看着高适,一脸茫然。
虽然她知道,眼前的人儿不是当年的他。但一看见他们亲昵的样子,她就忍不住怒从心生,不可抑制。
三千年前,三千年前的往事,在脑中又起。那日他抱着玉陨香销的那人,也是这般悲痛欲绝地看着自己,眼中死寂一片。自己是如此爱他,可偏偏一次又一次地伤害他。自己到底喜欢看他开怀大笑,还是钟爱的他悲伤痛哭呢……
怀中呻吟声断断续续,玫瑰一般嫣红,从白色丝质长裙上,绽放开来,娇艳异常。
“你这是为何?”高适道,热泪冲出眼眶。
“呆子!”苍月凄凉一笑,抬手擦去高适眼角的泪水,“难道你死去了,我便能独活么?从那日,你把血液灌进我的嘴里,我便知道今生自己再也不能离开你了。”
“原来你都知道啊……”高适道。
“如何不知。我又不像你那般猪头猪脑,被人灌了那多血,还不知晓。”她浅浅一笑,“这几日,你为我挡了这么许多危险,这一剑就当是我还给你的。”声音转低。眼睛望向天空,那一轮明月渐渐坠下。十九年来,别人直羡慕她众星拱月,惊才绝艳,可有谁知道她的孤寂呢?可如今终于有人没有把她高高供起,却又作别离。记得九岁那年,她在王宫后花园,也是这么静静看着天空,看着看着,竟然泪流满面。父王问她为什么哭?她说:“月亮虽然得到了星星所没有的光辉,可却是用万年的孤独换来的,你看,这满天星星都远离了她……”
“可我不需要你还的!”高适大声道。
“是的。”苍月轻轻一笑,点了点头,“我们原是血脉相连的,我的便是你的,我原是不需还的……”
她轻咳了两下,“呆子,把头低下。”
高适不明其意,但不忍忤逆她的意思,依言低下了头。从天狼星出发,他本是一头短发。在沙漠里流浪两个月,这一头板寸发,已长到脖颈等起,再加上长时间没有打理,此刻显得凌乱不堪。
她把纤细手指,插入高适的乱发的缝隙,仔细地梳理起来,一脸柔情蜜意。此刻,高适哪里不知其心理,心中蓦地一酸,暗自悔恨那几日,自己为何不早早与她说个清楚。
乱发被一一屡直,最后在后脑勺处盘成了一团。她从白裙上,撕下一道布片,在发髻处,盘了两圈,扎了结。
“呆子,看不出你还挺俊的。”她笑道,乱发被梳理妥帖的高适,现出了本来的面目,那如刀削脸庞,自有一股迷人的英气。
“嗯,如果这把胡渣刮一刮,不知要迷死多少女子。”她抚摸着高适下巴上,如刚丝一般坚硬的胡渣,叹了一口气,似乎颇有遗憾,“可惜,刻下没有刀子……”
甬道之中一片寂静,只闻喃喃低语。
渐渐地,声音慢慢消失不见了。
高适蓦地里觉得怀中的玉人身子一颤,脑袋垂了下来,一动也不动了。心中顿时悲愤难抑,陡然仰天大叫了起来,如同一只受了伤的孤狼,说不出骇人。
“今日之仇,他日必当十倍相还……”他怒喝道。
甬道二人,心中蓦地一惊。高适这等身手,他们原是不放在心上,可不知为何,被他这么一喝,心中竟有一股凉意陡然升起。
“你鬼叫什么?”黑衣女子冷笑道,“你有功夫鬼叫,还不如看看她的伤势。她不过失血过多,昏死过去而已。”
不知为何,看着癫狂的高适,她满脑子的恨意,竟突然消失不见了。
“你若要报仇,我等你自是了。”她冷冷道,抬头望向甬道上方的孔洞。“不见合欢花,空倚相思树”,别人成双入对,而我依旧形影孤单。
高适怔了一下,俯首一探鼻息,果真如此。喜从悲来,不禁暗骂自己失去理智,关心则乱。当下运指如飞,连点苍月身上数出穴道,为她止血。
“仙子,还要杀他么?”青衫人道。
“不必了。”黑衣女子瞪了他一眼,冷声道。
“那么,这个星辰之怒呢?”
“哼!”黑衣女子,冷哼一声,竟是不答,转头大步而去。
“莫非仙子要爽约不成么?”他追了上去,大声道,语气中微有怒意。
“我就是要爽约,那又如何?”她头也不回。
“嘿嘿,那只好得罪了。”他冷笑道。
话未出口,手中湛卢剑也已递出,等到声音落地,剑锋已到了黑衣女子的身后。
“小辈,尔敢!”
黑衣女子没有想到他竟真的敢跟自己动手,并没有多加防备,是以他这么一偷袭,竟落得个措手不及。湛卢剑擦着她黑衣,滑了过去。那三千年以来,都未曾被岁月服饰黑衣裳,竟被刮开了一道口子,剑锋在她白皙的皮肤划出一道血痕。
“你在剑上喂毒了。”她转过身来,怒道。
“那是自然。既然知道了仙子名号,在下哪里敢不给自己留点后手。”青衫人哈哈大笑,“这剑上不但有毒,这毒还有个名号,叫作仙凡坠!”
黑衣女子冷笑连连。
仙凡坠乃天下十大奇毒之一。不过此毒倒也古怪,普通人即便是灌上那一壶半壶,却也无害,唯独这气修者,若是沾上了一星半点,全身真元立时便会消失不见。
“既然知我名号,你还敢对我用毒?”黑衣女子冷笑道:“难道不知我已经入魔了么?既然是魔不是仙,我何惧坠落凡尘?”
“什么?”青衫人脸色一片惨白。他没有想到自己机关算尽,却独独漏了这一步。仙子变魔女,这是当初他怎么也料想不到的事情。
“你想要这星辰之怒,那只好拿性命来换了。只要你杀得了我,便自行从我尸体上将它取去吧。”
黑衣冷笑一声,一挽衣袖,也不多说,遥遥向他拍出一掌。
这一掌看似平常,可青衫人却分明感觉到它的惊涛骇浪。当下,忙凝神出剑。若在平时,他是万万不敢与她动手。他虽然自负,可也没有自大到认为凭一己之力,就可以挑战那些活了数千年的怪物。好在这“仙凡坠”虽然对魔道之中不足以致命,但若说没有半点效果,却也未必。如果能够削弱对方泰半真元,这一战未必不能取胜。
二人在甬道之中,皆是以快打快。黑衣女子形如鬼魅,飘忽不定。青衫人脚踏奇步,进退有踞。
只闻乒乒乓乓的声音,不绝于耳,就如同雨打芭蕉一般的清脆。
只见黑衣女子十指挥舞不停,数以百记切金裂石的指风向青衫人泼去。
指风袭来,青衫人面色凝重,却也不惧怕,斜斜跨出一步,湛卢大剑泛起苍苍之气,,眨眼功夫便连出了十三剑。这十三剑,一正一奇,端得玄妙无比,只见杀机中巍巍然而有古意,竟尽数化解了指风。
“好一个,奇正十三剑。没想到那老不死,连他保命功夫都传给你了。”黑衣女子笑道。
“多谢仙子缪赞!”青衫人哈哈大笑,可脸上的汗珠却直下不停。
“赞什么赞!你这十三剑,可比那老不死差远了。若不是你姑奶奶我,嘿……”黑女冷哼了一声,手中指风不断弹出。
甬道开始摇摆了起来,石粉竟簌簌而下。当初建造这“画地为牢”,本是以囚室为根据,如今囚室已然被黑衣女子破去,是以这“画地为牢”便经受不住这等强度的打击了。
眼看甬道有坍塌的迹象。高适忙一把抱起苍月,快步而出。这二人谁胜,自然不关他的事情。按他想法,最后二人同归于尽,免得日后找自己麻烦,弄那些杀人灭口的勾当,让自己不胜其烦。
然而,中 文首发二人斗法所产生的气场是何等强大。他连冲了三次,竟都被反弹_38605.html了回来,不但没有冲出甬道,反倒被指风剑气,割出数道伤口。
正要提气,做第四次冲击,却觉一只玉手隔空抓来,顿时把他制得不能动荡。
“出去,省得在这里妨碍姑奶奶发挥。”
只听黑衣女子娇斥一声,高适便觉自己腾云驾雾般飞了起来,被扔出甬道。
高适不知黑衣女子为何前番哭着喊着要杀自己,现在又要放自己出去。可眼下甬道坍塌近在咫尺,也想了那么许多。双脚甫一着地,便轻轻一点,飞奔而出。
黑暗中,只听青衫人哈哈大笑声和黑衣女子的怒斥声。
“仙子,情根深种啊!家师曾说,仙子情毒入髓,看来果真不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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