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婚礼的闹剧(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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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张氏决定独断专行一次,这是她有生以来的第一次。没出嫁时,一切由父母兄长说了算,就连嫁给张乐天也是父母安排的,她只是服从罢了。因为她认为听父母的没什么不好,她们不会害自己;嫁给张乐天后她一切唯丈夫前首是瞻,对丈夫言听计从,她认为丈夫做什么都是为了这个家。丈夫在外边乱搞女人,她认为那钱是丈夫挣的,丈夫花也应该,何况古时还有三妻四妾呢,现在法变了,不时兴了,那丈夫只有搞不固定的女人。那皇帝可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可有的女人一生也没闻到皇帝的腥味。这不是害人家姑娘吗?回头一想,她觉得自己比那皇宫里的女人好多了,而丈夫也决没那皇帝坏。

    丈夫成了植物人,这个家的顶梁柱倒了,自己虽然是女流,但也要强撑,要不还不树倒猴子散。俗话说,家有千口,主事一人,如果没个主事的人,那还不一窝蚂蜂似的乱了套。

    赵张氏不能让这个家乱了套,她要当家作主人,那怕就一次。只要能把张乐天这根大柱子立起来,她愿意再退二线当顺民。所以既然冲喜能让张乐天立起来,那么给女儿办个红红火火的结婚大典也就势在必行。

    第二天一早,赵张氏就命人在集市上买了十几只芦花大公鸡,傍晚时分,由一骠型大汉执刀,让那些芦花大公鸡血溅老宅。在这之前赵张氏还让人在老宅各个墙角阴处撒满生石灰,说是能盖住妖气,并且在院正中支起一熊熊燃烧大火堆。待傍晚时分,让那阳刚鸡血在火光的照耀下一举吸附害她丈夫成植物人的妖孽。

    做完这些,赵张氏顿感精神百倍,一种从未有过的当家作主的支配感激活了她生命体内的生命本原的权力意志,尽管她没意识到也不理解这些,但她现实的活力足以让她镇摄全家,尽管不是有意的。是的,无形的力量最可怕。

    赵张氏有一传统观念:女人就是服从。她虽觉得女儿读书识字比她有文化、有见识,她也不愿委曲了女儿,那毕竟是她身上掉下的肉啊,扎着那一块都痛。但祖上传下来的规矩却是不能丢,于是她在女儿并不明就里的情况下,为女儿筹办起了红红火火、风风光光、驱鬼避邪治百病,盛旷空前的婚礼大典。

    那天在赌船上张翠与黑哥做好计划,当晚就回了家。当然,陈明对她更是百般温爱,因为张翠肚子里有他下的那么一小粒在慢慢、有条不紊的,茁壮成长的种子,他要精心呵护争取有个好的收成。

    张翠的脸色有点憔悴,陈明以为怀孕的缘故,所以给她饨了补品哄着她吃下。面对丈夫的体贴,张翠心中充满了幸福感,但她脑子中有计划中的事,一夜睡的并不安稳,陈明也没勉强她那个,她也没想那个,因为心中没有那个的冲动渴望。

    张翠起床以后,陈明准备好的早点也没吃,就匆匆出了门,害得陈明追的直跺脚。到了公司,直奔财务部。时间还早,员工还没到,她在走廊内踯躅了一阵,脑子中似疑惑点什么,她感到员工们对她都很客气,但却无亲近感,似乎客气中渗出了丝丝冷气,让她不时打个激凌。是的,人们的眼神动态中没有对她的热情亲近感,连个拍点小马屁的也没有。她有种失落感,但随着一个个激凌的刺激,她又感到人们根本没把她这个老板的女儿当根葱,只是把她当作需要浪费点表情应承一下的多余人。再看他们对王金忠的态度,他们的一笑一颦似乎都隐现着讨好的意蕴。这是为什么呢?张翠想,再看他们呈给她的财务表册,全是龙飞凤舞天文一样的符号,让她看一眼就头痛。是的,他们制了个游戏软件,她似乎看懂了,但那些附在动漫人物身上的数字却显不出资金的动态流向。他们为什么这样呢?张翠有点警觉地在猜测。

    在她慢悠悠无声音地走到财务部长办公室门口不远时,她似乎听到里边有人对话,好像是王金忠的声音。于是她灵机一动,放缓脚步贴着墙摸到门边,把耳朵贴在墙上听了起来。

    “王总,这样不好吧,我可是有家的人。这样我会坐牢的。”财务部长的声音。

    “有我呢,怕什么?”王金忠的声音,“再说我已给你两百万,大不了事完后你离开这公司。”

    “你那两百万我一文未动。我真想还给你。”财务部长。

    “你们有文化的人呀,就是胆小。这样怎么能成大事呢。再说上边有金融游戏厅厅长照着我们,他可是我们省的金融权威。”王金忠声音。

    “那国家可是有法度呀!”财务部长声音。

    “哈哈——”王金忠的声音:“那一对兄妹,还不如刘阿斗,简单的财务报表就看不懂,能成什么气候。你放心,没有原告哪有被告,再说检方早被我打点好了。”

    “我还是怕——”

    “你只管照我的话做,有事我担着!”王金忠有点不耐烦了。

    这时张翠听到上楼的脚步声。她轻轻后退几步,然后迈开步子哼着小曲向自己办公室走去:

    我家住在黄土高坡

    大风从我门前跑过

    ……

    王金忠肯定听到她的歌声了,还以为她傻而窃笑呢。张翠心想,干脆把傻装到底。

    张翠已经明白,王金忠在掏空她爸的公司,搞不好留给她们的也许是一个空壳,甚至资不抵债破产。她想真的该好好和哥谈谈怎么对付王金忠,但想到哥哥纨绔子弟混世的状态,她的心不由的又是一阵发凉。

    到了办公室张翠打开电脑,再次审视一遍财神一点通游戏软件,心中立时判定,这是一个糊弄她的阴谋软件!

    正在张翠看着那个软件沉思时,有人推门进来了。张翠回头一看,是现金会计小绍。这个软件就是小绍设计的。

    “翠姐?”小绍看电脑荧屏上她设计的软件,有点得意地说:“你还没玩够呀?”

    “我觉得挺好玩的!”张翠转回头笑咪咪的样子。

    “翠姐,光玩电脑也挺烦的。我不如陪你去做美容,我看你近日脸色不太好,小心男友移情别恋。”小绍道。

    “是吗?”张翠嫣然一笑:“我怎么没感觉呀?”

    “那是你心里有事——”小绍说着,还叹了口气。

    “我能有什么事,这么大个公司,全是我们家的——”张翠停顿了一下,有点怅然的又道:“只是,只是我爸现在这个样子。”

    “是啊,翠姐,你爸创下这么大的家业确实不容易呀,只是,只是……千万……”小绍突地一凌,止住了话头。

    “只是什么,说话没头没尾的。”张翠似无意的问。

    “没什么,翠姐,我带你去美容。”说着,就伸胳膊拉张翠,“我保证把你变成个大美人,让你男友爱也爱不够。”

    张翠站了起来,看着小绍道:“你没有工作上的事呀?”

    “没!”小绍道:“反正财务主管叫怎么做我就怎么做,出了事全是他的,我才不为他……”说到这,小绍突地止住了话头。

    “听你的话就是不干脆,别说了!”张翠站起身,“我还真害怕男友嫌弃我呢。——哎,现在的男人,净关心女人的表面。”说着,二人往外走,还没到门口,就看王金忠走了出来。

    “翠儿,有事要和你商量一下——”王金忠堵在门口道。

    “什么事呀,二叔?”张翠似无城府的道:“小绍要带我去美容呢,有什么事你作主好了。”说着侧着身从王金忠身边走过,临到门口又嘟哝了句:“和数字打交道真不好玩。”

    第二天一上班,张翠不见了天天向她吵吵闹闹玩耍的小绍,她也似乎觉得少了点什么,就到小绍的会计室去找,小绍的办公桌收拾得干干净净,电脑死机一般呈个大黑脸。

    “小绍呢?”张翠问现金室主任。

    “走了!”主任有点苦丧的脸。

    “去那了?”

    “回家!”

    “什么时候回来?”

    “不回来了!”

    “什么?”

    “辞职了!”

    “为什么?”

    “不知道!”

    张翠噢了声,没再说什么就退了出来。

    张翠到了人事部,查到了小绍的家庭住址,好在不远,就在城西。她明白是王金忠偷听了她和小绍的对话,把小绍辞了。她想小绍一定掌握了王金忠的一些秘密。

    张翠很快就找到了小绍的家。小绍家的大门敞开着,张翠一眼看到了正洗衣服的小绍。

    “怎么,专职做家务呀?”张翠话中有话的。

    小绍一惊,回头看到了张翠,有点无措地往身上擦沾满泡沫的手。

    “翠姐呀,你怎么找到我家了?”小绍愕然着问。

    “咱俩玩那么好,为什么不打个招呼就辞职了,太不够哥们了吧?”张翠很平和的道。

    “哎——”小绍叹了声,拉了张椅子放到张翠面前。“家家都有难念的经,说也说不清。”

    “难道好朋友也不相信吗?”张翠看着小绍。

    “不是不相信——”小绍欲言又止。

    “是什么?”张翠追问。

    “别问了,翠姐。”小绍很干脆地也拉了把椅子坐在了张翠对面:“你还是快点回去和你哥一起把现有的流动资金冻结,否则——”小绍又止住了话头。

    “否则什么?”张翠脸色也凝重了下来。

    “翠姐,你别问了。看你人还不坏,对我也好,我才和你说这些。你快走吧,干你的正事去吧!”说着,小绍站起做个送客的样子。

    张翠下意识的站了起来往外走。她感到小绍有难言之隐,她也不想太难为小绍。于是就和小绍告了声别,向门外走。待小绍关上门,突地又拉开一条门缝,小绍对着已走出门外几步张翠的背影说:

    “翠姐,你以后会明白的!”说完咚的一声关上了门。

    张翠决定找她哥好好谈谈。她想兄妹之间内斗,必为他人利用,她想这也许就是王金忠设计好的圈套,兄妹全被王金忠耍了。

    要想说服她哥,她想必须和母亲沟通好。于是她先驾车到了医院。医院病房冷冷清清,只有鹦鹉和父亲,父亲还是老样子。她看后摇摇头,神情有点黯然。心说如此这样熬着,父亲还不如走了呢。

    从医院出来,她往家赶。离家不远,车堵了,只见有几辆皮卡装满像是新婚的货物。她不知是谁家筹办婚事。因前边在卸货,一时过不去,她下了车想看个究竟。刚伫在车门,就见王金忠的女儿大妞头上扎朵大红花手舞足蹈一蹦三跳地奔她而来,口中还不停地叫着:“新娘子、新娘子!”

    到了张翠近前,张翠打趣似的道:“大妞要做新娘子呀?”

    “新娘子,新娘子,翠姐要做新娘子。”大妞围着张翠乱转。

    张翠只当大妞在闹,也没当回事。可伸长脖子往前仔细看,皮卡不正是往自家院内卸货吗?她心中一咯噔,立时产生了一股不好的豫感。她不再犹疑,进车内把车往边靠了靠,锁好,就下车往家赶。快到家门口时,有看热闹的认识的人向她打招呼:

    “阿翠,做新娘子了,恭喜你呀!”

    张翠只是苦笑着咧咧嘴,也没说什么。

    刚走到门口,张翠突感眼前红光一闪,有点眩晕似的眨眨眼。再仔细定情一看,我的妈呀,她呆住了,全院一片红色的海洋,红灯笼、大喜字、中国结,房门、窗户、墙壁,院内树上,全是红的饰品。可让她不解的是,院中还支着个大香炉,燃着红红的火光,有一挺古怪的道士打扮的人带着一帮小鬼在跳大神。张翠不知是哭好笑好,心真有点乱了。

    这时她哥张华看见了她,迎着向里走的张翠有点尴尬脸的道:

    “阿翠,对不起,事先没和你商量。”

    张翠停住脚步,冷冷一笑道:“这全是你导演的?”

    张华在挠头。

    “不,是我安排的。”说着,赵张氏坐在了房子正中门口的太师椅上,一幅大户人家掌门人的气派。

    “妈!”张翠急忙赶到母亲面前,伏在母亲膝前。“您也该和我先商量一下呀。”

    “孩子。”赵张氏缓了口气,这毕竟是自己的骨肉,女儿一难受她也就心软了。“并不是妈非要这样做,看你爸这个样子,他也希望你有个归宿呀,不然他就是死了也不瞑目呀。”

    “我不嫁!”张翠堵气道。

    “那可由不得你!”赵张氏又变脸了。“女儿大了,总要嫁人,父母做主,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何况你和陈明在一起已两年多了。这样拖着也不是回事。”

    “那也不能这么快说办就办呀?”张翠心说母亲铁了心,拗不过母亲,自己只有采取拖的办法。

    “孩子——”赵张氏又语重心长的摩挲着伏在她膝下张翠的头:“不是我要这么快,是你爸要这样。你看你爸躺在医院死不了活不过来的样子,你心里好受吗?”

    张翠想到爸的样子还真有点伤感,不自主的抹了几下眼角。只是不明白她结婚与爸的生死有什么关系,难道自己结了婚爸就能活过来。她怅然的脸看着母亲。

    赵张氏平静了下情绪,看着脸色有点发黄的女儿,一字一字的道:

    “乌龙山乌龙庙的乌龙大法师发现了我们家老宅有妖气,你爸被妖魔缠身,失了魂魄。老宅的妖气已被镇住了,只是你爸中妖毒太深,一时难解,于是指点个冲喜的法子。咱们家你又没出嫁,所以只有借你的新婚之喜让你爸还魂了。”

    张翠气晕了,脑袋大了。她明白这是搞鬼,这个鬼搞的真让她脱不了身,因为利用了救父的名义,她不同意出嫁就是忤逆、不孝,张家祠堂里那些遗老遗少们也不会饶恕她,弄不好还会采用强力手段让她出嫁。张翠回头看了一眼正有点得意地恍眼的张华,心中偶地生出一种对张华可怜的感觉。她想这就是她的兄长,正事办不了,歪点子倒有一堆,也算没出息到家了。即便张家财产都给了他,用不多久他也会败光,何况王金忠说不定不久就会掏空她们家的财产。张翠想到这,打了个激凌,一种家道败落的悲哀感油然而生。和着她的妊娠反应,不由一阵反呕。

    “翠儿,你,你不是有了吧?”母亲看着她腊黄的脸,快挤出眼泪的样子问。

    张翠摆了摆手,擦擦眼泪,站起身,向母亲苦笑一下,也没说什么。

    “你同意啦,翠儿?”赵张氏怅着脸问。

    张翠回头看着母亲先摇摇头又点点头,弄得赵张氏脸更怅然了……

    “妈,你们先忙,我还有事要办!”张翠说着就往外走。

    “你同意与否,总要说个准话呀?”赵张氏有点急了。

    “你们不是都安排好了吗,我还能说什么呢?”张翠回头看着有点苦恼无奈的母亲,心中油然生出一丝悲悯。

    “那你是同意了?”赵张氏似乎铁了心。

    “你们看着办吧!”张翠说着,头也不回地走了。

    公司财务部,员工都已下班走了。在财务部长的办公室,张翠坐在了他办公桌的主位置上,一副居高临下发号施令的样子,然而张翠没发号施令,而是似乎和财务部长聊起了天:

    “陈部长今年多大了?”张翠放松表情带着笑意问。

    “五十二。”财务部长不明白张翠把自己留下做什么,只得小心回答他的问题。

    “你大女儿出嫁了,听说不理想,又离了——”

    “是呀,那男人不是个东西。在外国人的公司里还敢贪污公款,蹲监狱也活该。”

    “只是苦了你女儿。”张翠说。

    “她还带个三岁的女儿,平时都是我接济她。”

    “噢——”张翠吁了口气,“听说你妻子身体也不是多好!”

    “椎间盘突出,干不了重活。”

    “你小儿子还在读大学?”

    “大二!”

    “那你的负担很重啊——”

    “是啊。”他停顿一下:“公司对我不薄,平时你爸还给我发点红包……”

    “可是我爸——”张翠叹了口气。

    “真希望他快点醒过来。”

    “是呀,我们的心思是一样。”张翠缓了下口气道:“可我爸一时还醒不了,公司的事还要靠你们这些元老多照应。”

    “那是,那是!应该,应该!”

    “你看我二叔,整天忙成什么样子了,我还真怕他累跨下了,这样公司就没了顶梁柱,我们兄妹又小,镇不住众人。”

    “那没什么,公司是你家的,啥事还不是你们说了算,没人敢不听,没人敢不听——”财务部长有点讨好的神态。

    “那好!”说着,张翠从椅子上站起,扶着办公桌绕到财务部长正对面,眼睛紧盯着财务部长:“从今天开始,为了减少我二叔的工作负担,财务部的事你只向我汇报!”说着,张翠又给了他个背转身。

    “这——”财务部长在吱唔。

    张翠又突地来个急转身,眼睛盯着他没说什么。他感到张翠的眼神针扎似的,急忙下意识地说了两个是字。

    “另外从今天开始,冰结公司的所有资金,对公司财务状况,你给我做个我能看懂的报告,不要绕弯子。”

    “那王总他——”

    张翠哈哈一笑:“我二叔呀,我自会去说。”

    “那好!”

    “你如果忙不过来,我请会计师事务所的人来帮忙。”

    “忙得过来,忙得过来——”他急忙应承。他明白会计师事务所会审查他,那样他做的花样就会露馅。王金忠转移公司资金一亿多了,那样自己会坐牢的。虽然是王金忠主谋,他仅得二百万,但账面上是他留下的文字数字,证据确凿,他懂刑法。

    张翠还是晚了一步,第二天到公司,不见了财务部长,有人告诉她辞职走了。王金忠又安排了个新的财务部长。

    张翠什么也没问,离开了公司。因为她明白王金忠已控制了整个公司。她有点悲凉的感觉,但又有点不服气,那是她张家的家业呀,何况国家还有法度。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