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冬季农闲时节,小村里年轻的妇女们就会不约而同地上山割野草。银发奶奶尽管年逾七十了,但她没有丝毫退缩下来养老的迹象,跟年轻人一样手持镰刀,肩上拴根长长的麻绳,在深山沟渠里爬上跪下地割野草。一根、两根,一堆、两堆,随着一颗颗汗珠跟着奶奶布满皱纹的脸上滑落下来,深山沟里也随之堆积起了许许多多被奶奶割倒的野草。奶奶将这些野草晒干后捆绑在一起背回家中烧饭。为此,奶奶的手指头上布满着层层叠叠的老茧,手心里磨起了大大小小的血泡。
在众多割草的村民当中,七十高龄的银发奶奶算是一位“老革命”了。大家都劝告她不要去深山沟里冒险割草了,呆在家里休息一下,让年轻人去上山砍柴。奶奶死活不听,她说:“我自己砍柴自己烧,心里塌实。”
由于经常手持镰刀用力割草,奶奶本来就瘦如干柴的双手,和老榆树皮一样粗糙,看上去仅有一层皮包裹在骨头上,两双手指头上密密麻麻排列着血口子,就像一个婴儿哭喊中张开的嘴巴一样,破裂开来的缝隙里不断地往外渗血水。
遇到指头流血的时候,奶奶会习惯性地将手指头塞进自己的嘴里,把血水从伤口里吸进嘴里又迅速吐到土地上,就这样断断续续的为自己“疗伤”,最后抓一把黄土撒到伤口上面,算整个“治疗”过程结束。奶奶告诉我,口水是最好的“消毒液”,黄土有助于伤口早日愈合,比在医生那里抓药还“管用”。后来,我的手偶尔也遇到过撞伤,也学着奶奶的样子吸血消毒,往伤口上撒土。
奶奶说,六零年那阵子,农民的田地还没有承包到户,由大队集中管制。在这种干活中不见人吃饭时人满堂的年代里,农活处在半“瘫痪”状态,庄稼收成十分微薄,年轻时的奶奶不幸赶上了饥慌。
在连一碗面汤都难以喝到的艰难岁月当中,奶奶吃遍了荒野上生长的野菜、树叶、菜、树皮。不久,邻村附近遍地的野菜和树叶,只要是牲口能食用的野菜,很快都被饿着肚子的人们一抢而空。
荒野上仅有的“命根子”被吃光了,奶奶在饥饿得万般无奈的情况下,将辗成堆的麦签渣子拿火烧成灰后,用凉水调成黑糊糊喝。奶奶说,麦签渣子烧成灰后焦味刺鼻,难以下咽,感觉就像始终被卡在喉咙里一样......有一次,奶奶饿极了,乘着夜色前往大队的苜蓿地中文首发,偷偷割了一脸盆嫩苜蓿牙,不料被大队的管理员抓了个正着,凶恶的管理员一把夺过奶奶手中的脸盆,连同苜蓿牙狠狠地抛到了远处。紧接着,那个管理员恶毒的拳脚像雨点子一般数落在了奶奶的身上。
从我记事起,家里有了属于自己的田地,奶奶也由吃野菜树皮换成了吃玉米和谷子面。逢年过节,偶尔吃上一顿白面做的馒头和面条,奶奶都认为已经是很丰盛的家宴了。
奶奶喜欢吃用菜油烫熟的辣椒面,我时常会小心翼翼地撮一筷子,放进她碗中的面条里,“扑哧扑哧......”不一会儿功夫,一碗白面条下肚,奶奶伸手摸一把嘴唇,露出憨憨的笑容,紫青色的脸庞上一道道岁月刻写下的皱纹,好像是在奔走相告,这,就是幸福。
我才恍然大悟,原来,回头常念过去的痛苦,也是一种无形的幸福。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