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七岁那年,有一天我看见邻居家和我同龄的一个男孩子,手里捧着一本用牛皮纸包装得非常精致的课本。他一会儿把双脚站稳在自家门前宽敞的土地上,一会儿迈开轻盈的步伐悠闲地摇晃着脑袋,静心朗诵课文。他那一双有力的眼睛直勾勾地紧盯着手中的课本,嘴边潇洒地溜出一连串的普通话。我躲闪在一个矮小的墙角里悄悄观赏他神气十足的样子,他把脚步漂移到左边,我就把眼睛转动到左边......这天晚上,我回家后躺到炕上,思绪万千。夜,渐渐深了,中文首发窗口处射进来一束微弱的月光,我慢慢的抬起头来,把嘴唇凑到冒着黑烟的煤油灯前,准备吹灭煤油灯睡觉的时候,突然又想想到了什么,深吸了一口气的嘴唇在旁边停了下来,半响,我在半空中故意从嘴皮之间使出微小的力气反复不停地吹灯,煤油灯便乍暗又亮,忽闪忽闪地前后游移着微弱的火炬,奄奄一息,却始终燃烧在小屋子里照亮着黑洞洞的夜晚。如此做,是因为我不想轻易就这样让黑夜里唯一的一盏煤油灯熄灭,我不愿意面对黑暗的小屋子,不愿意一个人躺在炕上,透过土匡圈成的窗子遥望天上闪闪烁烁的星星。
我什么时候才能够上学,拥有自己的可爱的书本啊?记得那是在一个晴朗的日子里,我悄悄地从垃圾堆里捡来了一张废旧的书页,折叠成方块装在了裤兜里。回就后,我连饭都没顾上吃,靠在土炕边上小声“念”了起来:“叽里咕噜...叽里咕噜...马米马米...马米马米......”
“咦嘻嘻...咦嘻嘻...大家看我们的禄宝在做什么啊!”直到伯父身边的女儿、我的姐姐胡胡,在院子里暴笑着将身体前翻后仰,把手指向“念书”的我,激情般地给家里人宣扬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点搞笑了。我把那张捡来的废旧书页如同宝贝一样用心呵护着,小心地叠了一遍又一遍。晚上睡觉的时候,我把它压在自己炕铺的席子下面珍藏了起来。
“上学了,我终于可以读书了!”我的姐姐胡胡(伯父的女儿)告知我,天亮后她带我走出山沟,到平川里的一所村办学校去报名读书的时候,我激动得彻夜未眠。我所在的学校里没有设立学前班,我直接进入了一年级。有一个镜头,从我七周岁那年上学的第一天起就播放到了今天,依然跟昨天一样,没有丝毫的模糊感:在另一所学校读大概是五年级的姐姐,她把同班女同学送给自己的一个大红苹果,保存在书包里一直没舍得吃,中午从老远的地方跑来递给我吃。在姐姐的当场“监督”下,我没用多少时间就连苹果心都吃掉了。姐姐微笑着请求我身边邻村个头大一点的同学不要欺负我......很快,下午上课的铃铛声响了,姐姐匆匆忙忙地赶去她的学校上课了,透过玻璃窗子,我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姐姐渐渐远去的身影,两行泪水无法阻挡地淌了下来。
我读书的学校距离家有十多里的路程,背着书包徒步行走需要一个多小时。“身在山里的孩子上学,早晨和晚上都见不着太阳。”这是家乡老人们由衷的感叹。的确,我上学的时候,早晨,迎接我的是满天的星星,晚上,放学走在回家的路上,通常也是伴随着弯弯的月亮和眨着眼睛的星星同行。回家匆匆忙忙吃过晚饭后,我就开始收拾白天所需的干粮,用塑料袋把馍馍包起来装进书包,才去上炕睡觉。每天早晨,奶奶通过观察月亮的影子,听公鸡的鸣叫声来判断时辰,四点左右的时候,她就把我从酣睡中掀起来穿衣服了。有一天凌晨,天色处于一片灰暗的阴影状态,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了几声公鸡的鸣叫声,从梦中突然惊醒过来的奶奶,误以为该喊我起来上学的时候了,她急急忙忙把我推醒来,帮我穿衣服、递鞋子。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迷迷糊糊中,已经慌忙地走出了家门,天色还处在一片灰暗之中,村子里的土路上,连一个新脚印都没有,附近也没有学生出家门上学的迹象。黑夜里,我独自站在阴冷的天空下面,望着远方模糊的山峰发呆。我连任何一块可以看时间的表都没有,从哪里知道准确的时间啊!想到邻居家婶子每天五点起身给她家的孩子烧饭,我就放开嗓门喊醒她打听具体时间,原来,还不到三点钟。返回家里,我再次倒头大睡了起来。从此以后,我干脆睡到半夜十二点左右的时候,从炕上爬起来,把衣服穿好后再继续睡下去,有的时候甚至连鞋子一起穿在脚上睡觉,早晨该上学的时间到了便“呼哧”一下从炕上爬起来,拎上书包就上路。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