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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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都的春到得早,前些日子还是一片寒风雪落;某个清晨被鸟啼声唤起,就会惊讶地发现空气中已经带着一丝丝淡淡的青草泥土的芳香了。

    再过几日,便觉云雾渐淡,日色微明,各处也花香鸟语,颇可盘桓了。

    魏行云右手扶刀而立,目光却紧紧地盯着背对他正在赏花的流萤。

    “小主。”他浓眉紧蹙,出声唤她。

    流萤大病初愈,连站立都有困难,只得坐在丫鬟特备的藤椅上,而膝盖尚且畏冷,她又挣扎着要坐到花园里去,便权且盖上条薄薄的绒毛毯御寒,只是目光一直看向远处,不知究竟在想着什么。

    “小主。”魏行云见流萤不答,双眸也失了往昔神采,心中焦灼。

    流萤淡淡地别过头,道:“嗯。”

    魏行云看着流萤被毒病折磨得失去光彩的脸庞,哀伤道:“恭喜小主成功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流萤淡淡道,“或是流萤早已是无用棋子,杀与不杀都无所谓。行云,倒让你操心了。”

    天香洱海是她的家,怎么可能说背叛就背叛。况且洱海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又怎会轻易怀疑养育多年的流萤?

    玉梳带毒是真,流萤险些丧命也是真。

    如果做得不真又怎么瞒得过霍完悔与怀箴的眼睛。

    这是一招险棋,为了取得霍完悔的信任,在皇帝面前据理力争,甚至放弃了贞洁。

    现在信任已得,毒已解除,一步一步完全按照最初的计划全然实现。可流萤却始终欢乐不起来,郁郁寡欢,不见笑颜。

    霍完悔为博她一笑,想尽办法。而流萤却始终默默。有什么东西好像一下子在她心中崩塌了,自那个晚上之后。

    流萤知道,是信念。

    到底为了谁,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国仇家恨与她一介弱小女子又有何关系。谁对她好,她就该对谁好,这难道不是真理?

    天香洱海见她取得霍完悔信任,大悦。而霍完悔以为她真心皈依,更是宠溺。夹在中间的流萤坚持十余年的信念,轰然倒塌。

    “流萤,怎么又出来吹风。”霍完悔远远地就看到桃树下的流萤,走近才看到魏行云,顿时眉头不自觉地一拧。

    魏行云一见霍完悔,退了一步,恭敬道:“世子。”

    “你怎么在这里。”霍完悔也不看他,却伸手替流萤轻轻地拉紧膝上的毯子。

    魏行云见霍完悔如此呵护流萤,心中不免担忧,略略知道流萤为何如此愁眉不展了,只得掩饰道:“属下替郡主采花,恰巧碰见夫人独坐风下,正要劝说夫人进房,世子便来了。”

    “霍舒儿?”霍完悔打消疑窦,道,“你是王府的侍卫,今后不必替霍舒儿做这做那。你下去吧。”

    魏行云也不再看流萤,淡淡作揖便告退了。

    流萤始终不曾开口,神色一如既往地平静。

    事情纷纭复杂,流萤已经措手不及,在面对洱海老主的夸奖的时候,她无法分辨那究竟是出自对目的的追寻,还是出自真心。

    甚至不能面对霍完悔,借口余毒未尽而一再地逃避。

    霍完悔蹲下身,替流萤拾去发丝上掉落的花瓣,道:“好些了吗?”

    “嗯。”流萤淡淡地开口,眼神依旧没有焦距。

    霍完悔不明白为何流萤转醒之后就对自己如此冷淡,几次问她,她却笑得云淡风清,让他看不出端倪,却怪自己多心。

    “流萤,你究竟怎么了?”霍完悔见流萤始终不正眼看自己,心中也很烦闷,多日来的耐性已经悉数告罄,硬是扳过她的身子,逼迫流萤直视自己。

    流萤的肩被他抓得生疼,却咬紧牙关只字不提,在看着霍完悔双眸的一瞬间,心下了然。

    那一个夜晚的温柔缱绻,霍完悔在她心中早已不能用简单的‘敌人’二字概括。

    天香洱海是她无法摆脱的宿命。也许这一生,注定要与天朝,与霍完悔为敌。只有慢慢地疏远霍完悔,慢慢地学会平静而淡漠,等到霍完悔对自己也厌倦疏远的那一天。两人的情分断绝,她才能不再矛盾。

    就算他的国家覆灭,他真的要死在天香洱海下,也不是流萤亲手屠杀。

    霍完悔见流萤眼眸中逐渐浮起的水汽,以为自己弄疼了她,心中自我气恼不已,松开手道:“流萤,我做错什么了吗?”

    她那夜的温柔依旧残留,可伊人却转眼冷漠。

    流萤终于开口道:“没有,我有点累,吹了许久的风,想休息了。”

    霍完悔叹了一口气,扶起她回房。看着她躺在床榻上,微微地闭上眼睛的样子,兀自呆立。

    她用冷漠,树立起了一道他无法逾越的篱。也只有用冷漠,才能斩断无法摆脱的宿命。

    那夜的亲近已经是设好局的伤害,如今流萤就算是‘翻然醒悟’也好像来得太迟。

    她如果继续亲近他,对他才是最大的伤害......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