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开了口:“是不是很高兴?”
“高兴?我为什么要高兴?因为你挨了顿暴打?”许北杰冷笑着望向我,“我一点都不高兴,真的。你就是活该。你挨打是活该,你被打死也是活该,因为你不识时务,你只是个热血的笨蛋而已。”
“我只是随便问问,那么激动干吗?”我若无其事地换了个话题,“其实我有些事情想问问你。在宿舍里人太多,问起来不方便。”
“你还是怕我的回答让你在众人面前丢脸吧?”许北杰的嘴一丝一毫都不肯放松。他猥亵地眨眨眼睛:“不知道你要问我什么?如果要问我泡过多少姑娘,就算了吧,我自己都不清楚。”
我做了个深呼吸,把心底蹿上来的那股火苗压了压:“我只想问你泡过的其中一个。陈雯雯的事。你肯告诉我吗?”
“多大的事儿?我还以为抢鸡蛋呢。操,原来是那个小*子。”许北杰掏出一根烟点上,满不在乎地看着我,“行,看在你挨了顿打的份上,我就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不过你得有心理准备。像你这么纯洁的孩子——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还是处男,可能会根本受不了我说的话而崩溃的,哈哈哈……”
我的拳头已经开始不知不觉地捏紧了:“你最好对死者放尊重一点。”
“尊重?操,什么尊重?*子就是*子,活着是*子,死了还是*子。罢了,看在你这么痴心的份上,我就告诉你。”许北杰点起支烟狠狠地吸了一口,完全不理我愤怒的眼神,继续说道:
“我在学生会办公室做秘书那阵儿,她还只是个普通的文学社社员。当时她和郑拓刚分手不久,整天灰头土脸的,情绪低落。我看这小妞感觉还不错,就偶尔关怀关怀她,给她几句鼓励,慢慢地一来二去就把她的胃口给钓起来了。当时我对郑拓还不了解,以为他们也就是纯洁的男女关系,结果等到她大二的时候我终于把她弄上床,你猜怎么着?操!不是处女!算了,不是也就不是吧,反正还挺嫩的,能解解馋也行了。可是这小*子雄心壮志还不小,非要做什么文学社社长。当时我在学生会里也算能说得上话的人了,所以就上下活动了活动,让她如了这个愿。”
大概快九点了吧,黑夜从大地上升起,完全遮住了黯淡的天空。我身体里的火焰烧得越来越旺,胸腔胀得仿佛要裂开了:“那后来呢?”
许北杰的面孔已经变得有些模糊不清了:“嗬,看不出你还听得挺上瘾,接着听吧。后来她还想继续向上爬,做学生会主席。但是她也不想想,我自己做副主席都是勉强,还能把她举到主席的位置上么?所谓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就是这个道理。后来我实在是烦透了,就对她说:‘要是有本事,你就去找比我更牛B的人,我懒得趟这浑水,你已经快把我烦死了。’你猜怎么着?人也真有本事,就抱上团委李正梁的粗腿了!而且呢,还脚踏两条船,天天跑团委,我这边也不想放。学校里那么多小姑娘等着我去泡,我哪有工夫多搭理她?上学期期末,我们就算正式分开了。全部经过大致上就是这样。”
“哦。”我强自按捺着扑过去把他撕裂的冲动,“简单地评价你一下:你他*的真是个畜生。”
“畜生?你说我?”许北杰又点起一根烟,很夸张地指着自己的鼻子,“别开玩笑了!我如果算畜生的话,那天下就没有多少两只脚走路的人了!傻B孩子,你知道什么叫社会吗?社会就是在尔虞我诈之中谋取平衡的一种人群结构!会牟利的爬上去,傻呵呵的掉下来,就这样,在循环之中构成平衡。总有在最上面的,也总有在最低层的。如果你不想吃人的话,就只能被人吃掉,这是你改变不了的事实!我怎么了?我只不过是在学校里依照社会上的规律做事而已!郑拓你知道吗?如果他不是死了的话,他毕业就可以和路小佳一起出国,然后继承她爹的家业,舒舒服服地过一辈子!这样的好事,谁不想着?做梦都会笑醒!你听过这句话么?没听过就掏掏耳朵给我听好: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王八蛋越变越混蛋!哈哈,哈哈哈哈……”
我眼睁睁地瞪着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许北杰,感到自己全身的毛孔都在向外喷出火苗: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肮脏无耻卑鄙下流淫*可悲的生物存在?这世界怎么了?
“陈雯雯死了是吧?死了就死了吧。谁让她想不开,非得走这条不归路?我说她是个*子,她就是个*子!妈的被郑拓干过了,让我给他刷锅底,然后又去找别人,这不是个下*胚子是什么?女人就是这种东西,只要你给她她想要的,她就会乖乖地听你的任何命令,你要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我对陈雯雯试过几次,效果不错呢,嘿嘿嘿……你知道什么叫SM吗?我用鞭子抽她的时候,她还直喊爽!这就是女人!”许北杰完全失去了对自己情绪的控制力,手舞足蹈,唾沫横飞地叫喊着。他忽然停下来,冲着我狞笑了一下:“你那个心肝宝贝郭莹莹,前天刚被我……”他用双手做了个摹拟v行的下流手势,又仰天狂笑起来。
我再也听不下去了。趁着许北杰还在哈哈大笑的当儿,我大步走过去一个扫堂腿轻易地将他放倒。许北杰重重地摔倒在地上,楞了一下,又接着狞笑起来:“来啊,你牛B啊,接着打我啊!我告诉你,只要你再敢碰我一手指头,你就不只是住院这么简单了!你爸你妈身体怎么样?如果他们知道自己的宝贝儿子再也不能走路,又会怎样?是心脏病还是脑溢血?我告诉你,你根本没有证据,你永远也斗不过我,无论是女人还是别的!”
我几乎把牙齿咬成粉末,一伸左手拽起了他的小腿,右手从裤兜里掏出了“旅行者”。雪亮的刃锋晃了许北杰的眼睛,他这才有些惊惶起来:“你……你想干什么?”
我根本不屑于搭理他,挥手哧地一下将他的裤腿割开,一个完整的牙印深深地镶嵌在他的小腿上,已经变成了紫黑色。
“这就足够了!”我抡起胳膊一个正手刀砍在他的脖子上,他的脑袋软垂下去没了声息。我看不见自己的脸,但我想,我此时的表情一定比恶魔还要可怕。我随时想把这个家伙开膛破肚,看看他的心肝是不是黑的。
但是还不到时候。我告诫自己,就快到了,一定要忍耐,忍耐。
惩戒
灰暗的乌云在天空中翻卷,残破的月亮早就不知道被冲到哪里去了。我扛着昏迷中的许北杰在空荡荡的校园大路上慢慢地前行。在空地上我一直耐心地等到所有的路灯全部熄灭才出来,这期间许北杰曾经醒转过一次,但还没等清醒就又被我一拳打昏。复仇的火焰烧红了我的眼睛,使我几乎分辨不出前进的方向。很快,我眼前就出现了依然高大幽深的主楼。
许北杰在我上楼的时候又被颠醒了。他迷迷糊糊地在我肩膀上哼唧着:“这……这是他*的哪儿……”我没搭理他,继续一步步地顺着楼梯向上攀登。
经过狭长昏暗的走廊,熟悉的教室又出现在眼前,我一脚踹开403的门,走进屋里像丢口袋似的把许北杰狠狠地掼在地上,摔得他“嗷”地一声,在地上有气无力地扭动着。我四下里看看,发现角落里放着一桶水,便拎过来对准他猛泼下去。许北杰顷刻间就变成了一只落水狗,他躺在地上拼命地胡噜着脸上的水,大声地咳嗽着。
我静静地等他把脸上的水擦得差不多了,然后走过去一脚踩住他的喉咙:“你知道这是哪里么?”
许北杰从喉管里挤出难以分辨的嘶哑的声音。我稍微把脚放松了一下,他这才勉强说成了句:“我哪知道你他*的在做什么……”
“死*种,还嘴硬!”我俯身扯住他的脖领将他从地上揪起来,把他摆成一个站立的姿势,然后故伎重施,左右开弓地对准他的肠胃轰击,最后干脆一只手抓住他的头发,另一只手连续地重击他的腹下神经丛。许北杰的肚子里一定已经翻江倒海了罢,我不知道,但我松开手之后他立刻就像一滩烂泥似的歪倒在地上。过了几秒钟,他翻身扑倒,开始大口呕吐,地上被搞得一片狼籍。
我看他吐着吐着就趴在地上没了声息,于是拎起刚才泼剩下的半桶水对着他的头又倒了下去。许北杰打了个激灵,双手紧紧地捂着肚子,翻着白眼,望向我平静的脸:“你——你想怎么样……”
“怎么样?”我轻轻地笑了笑,“旅行者”的寒光在手里绽开,“你还不明白吗?也许从世俗的眼光来看,你只不过是一个随波逐流的杂碎。但在我眼里,你就是一条罪大恶极的蛆虫。你的时间不多了,向死者祈祷吧!”
“你……你疯了?”许北杰恐惧地狂叫起来,“你他*的傻吗?为了一个千人骑万人干的臭*子,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人,你敢杀了我?如果你杀了我,你也会完蛋!你不去想想后果吗?”
“后果?什么后果?”我飞起一脚踢在他的肚子上,然后抓起他的头发,将他的脑袋死死地按在面前的一张课桌上:“在社会中,约束人的是法律,然而法律最有效的地方,就是对付没有话语权和暴力权的底层百姓。他们受到了侮辱,被剥夺了权利,却连呼号的声音都发不出!而我和他们不一样……”我带着悲悯的表情,将军刀伸到他的眼前,缓缓地说:“你以为你可以像以前一样,作威作福之后仍然肆无忌惮?你以为你还可以逍遥法外么?很遗憾,你找错人了。我告诉你我的行事准则:我不管什么他*的法律,惹怒了我的就一定是错的,一定会遭到报应。你错得已经太多了……”
随着手腕轻微的抖动,冰冷的刃锋从他的脸颊上掠过,一根根细软的汗毛无声地掉落下来。许北杰的脸上已经分不清哪里是我泼的水,哪里是他流出的冷汗了,然而他还没有死心:“我劝你再仔细想想:也许你我是生活在不同世界的人,那么,何必让彼此的准则互相干涉呢?我们完全可以各走各的路,我们根本就是两条平行线,犯不着因为一个*子撞成这样……”
课桌的桌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我手上加劲,几乎把他的脸按进桌子里:“你再说一遍*子试试看!是的,她出卖了自己的肉体,她卑微,她可怜,她不值一提。但是你们这些王八蛋有没有想过,是谁玷污了她原本纯洁的灵魂?是谁把她逼上自杀的绝路?”我忽然在桌子上发现了什么,将许北杰的头颅稍微拽高了一点:“认识这行字吧,给我念!”
“从生向死易,由死往生难。向死而生,我所欲也;因生而死,我所痛也。”窗外骤然间电闪雷鸣,滂沱大雨从天而降,将世界笼罩在一片绚烂的花朵中。许北杰颤抖着读完,声音已经无法连续了:“是……是她写的……是她写的么?”
“DEATHisthebeginningofPAIN……为了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你就给我乖乖地到黄泉路上去找郑拓做伴吧!”我高高地扬起了“旅行者”,对准了他的后颈,“害得一尸两命,你这个臭杂碎,见鬼去吧!”
“等等!等等!”许北杰狂吼着,奋力扭动着身体,“什么孩子,什么孩子?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你听我解释,听我解释!”
“你他*的还想骗我……”“天地良心啊!如果我这辈子只说一句真话,就是这句:绝对不会有孩子,我跟她干都是戴了套的!”
我抓住他的上衣将他翻了个身,让他能够看到我喷射着寒光的双眼:“你这个混帐王八蛋死到临头还敢抵赖么?我已经调查过了,她肚子里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不是你的杰作又会是谁的?”
“不是我的,不是我的!我从去年十二月和她分手之后就再也没碰过她一根指头!她是今年三月末死的,我怎么可能在寒假里和她弄出个孩子?”许北杰拼命地晃着脑袋,“如果知道她有孩子,我一定会去让她打掉的,我不会这么傻的!”
我犹豫了:他的解释确实合情合理,但是……我再度把他揪起来,锋利的刀尖压在他的鼻子上:“你用什么来证明?”
“天哪,天哪,我说的真的是实话!陈雯雯已经死了,我怎么来证明我的清白?”
一串强烈的闪电掠过,霹雳般的炸雷从天而降,轰得人耳朵嗡嗡作响。我突然间听到了一阵微弱的哭声与脚步声。那声音虽然十分细微,却清晰无比地钻进我的脑子里。我怀疑是自己的幻觉,用力摇了摇头,发现许北杰也正在恐惧地瞪着眼睛,寻找着声音的来源。伴随着如同瀑布奔流的雨声,那哭声越来越明显,越来越高亢,屋子里充斥着诡异而疯狂的气息。我手心里不知何时已经沁满了汗水,许北杰则完全陷入了失神的状态,身体像滩烂泥似的不停往地上溜着。他不住地喃喃自语着:“难道是她……难道是她……不可能的……这是绝对不可能的……这世界上没有鬼……她要来找我了……”
在下一个瞬间,403的门无声无息地打开了。一个湿淋淋的白色身影仿佛没有实体似地飘荡在教室门口。她身上泛起氤氲的水雾,惨白的面孔上黑洞洞的双眼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一道粗大的闪电将教室里照耀得如同白昼一般,可以清晰地看见她毫无血色的嘴唇在微微翕动着:
“我可以证明,那孩子不是他的。”
我全身的毛孔在一瞬间全部张开了,手里的刀无声地落地。许北杰撕心裂肺地长长嗥叫了一声,疯了似的一把推开我向门口扑去:“不要缠着我……别过来,别过来!!”
那个白色的身影在许北杰冲过时稍稍一晃,又伸直了身体。许北杰的惨叫声一路绵延不绝,很快地在走廊尽头消失了。我强打起十二分的勇气,定睛向那个白影望去,不禁失声道:“是你!”
她不是陈雯雯的鬼魂,而是被大雨淋得透湿的果蝇。
暗伤
我的呼吸几乎被雨声淹没了。绵延不绝的闷雷在窗外隆隆地滚过,果蝇雪白的身影在电光中显得如此缥缈而遥远。我弯腰拾起地上的军刀折好装进裤兜,在身上左摸右掏最后终于找出半盒揉得皱巴巴的烟卷,挑出一支相对顺眼的叼进嘴里:“你怎么会跑到这里来的?”
果蝇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慢慢地走上两步:“你嘴里的烟反了。”
我一楞神——果然舌尖尝到的是苦涩的烟草,而不是细密的过滤嘴。我连忙将烟掉了个个儿,又摸出打火机开始点火,却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几乎连小小的火机都拿不住。好容易点着了火,我深深地吸饱了一口烟,让它在由于紧张而扩张过度的肺里转了几圈才吐了出来。活着真好,可以抽烟,我想。
“你们宿舍的田末末给我打了电话,说你和许北杰出去好长一段时间了,到现在也没有回来。他们到处也找不到你,已经快急疯了。我想,你们也许会在这里,就自己跑来了。”果蝇缓慢而清晰地说道。她身上湿漉漉的衣服还在向下滴着水珠,在地面上洇出一块小小的圆圈。
“哦。带手机了吗?借我先。”我拿过果蝇递来的手机,熟练地拨通了寝室的号码。接电话的人是瞎刘:“喂,您好,找哪位?”
“我是阿K。我在没有雨的地方,明天早上回去。谁还在外面?”
“大家找了你两小时,没有成果就都回来了,你……”电话另一头一片嘈杂,然后我听见丁炮的声音:“阿K,你个小B跑哪去了?我们快担心死了!你没事吧?那个王八蛋许……”
“一切安好。你们睡你们的,早上见。”我不理丁炮焦急的“喂喂”,挂断电话交还果蝇,又深吸了一口烟:“好了,你可以走了。我建议你最好去找找许北杰,好好照顾照顾他。他可能会出现精神失常的症状。”
果蝇像一尊大理石的雕像那样一动不动。她的眼睛在刺目的闪电下泛起微光:“我想把你不知道的事情告诉你。如果你愿意听的话。”
“喔?这样也好。”我大模大样地一屁股坐在身边的桌子上,“请坐,有什么话请尽管说吧。如果我还能听进去的话。”
果蝇没有坐,仍然站在原地:“你们刚才的对话我在楼梯口基本都听到了。关于那个孩子,许北杰没有骗你,他确实从去年十二月之后就再没找过陈雯雯。事实上,他们曾经吵得很凶。那时陈雯雯曾经说过,她恨那些禽兽不如的男人,她再也不会让那些人碰她一指头,她恨不得他们马上被碾成粉末。而我发现陈雯雯怀孕时,已经是三月初了。从这一点上来说,这个孩子确实不是他的。”
烟头几乎灼痛了我的手指。我丢了烟头甩甩手,用怀疑的眼光看着果蝇:“就这些?刚才在走廊里哭的人是你吗?怎么突然一下变得这么坚强?”
果蝇似乎在下着什么决心。良久,她终于抬起头来,眼神无比坚定地看着我:“这以后所说的事情,我从来没有跟人提起过,你是第一个。”“洗耳恭听。”我满不在乎地看着她,“说吧,我不介意。我也没兴趣把你的隐私外传。”
“我是个讨厌男人的女孩子,因为我上高中时曾经差点被一个远房长辈强暴。虽然我竭力反抗加上亲人发现及时导致他没有得逞,但是从那以后,和男人相处时,我经常会出现记忆缺失的情况。而当我回到现实中时,目击的人总会说我做出了很冷酷,很让人寒心的事情。于是我就更加害怕与男人接触,这是一个恶性循环,可能永远也无法解脱。”
我漫不经心的表情凝固了。果蝇没有搭理我,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上了大学之后,更多地与同龄人相处,我的毛病好了很多。但是我与陈雯雯的交流使我对男人的恐惧感再度加深了。她把所有的男人都说成是不堪的渣滓,是这世间最丑恶的东西,这使我只想建筑起属于自己的世界。我想,一个纯粹的世界该是多么美好啊。”
“傻瓜。”我嘟哝了一句。果蝇看了我一眼,继续说道:“后来陈雯雯死了,莫名其妙地死掉了。这里变得人迹罕至,我就把403当成了我最好的精神根据地。我不愿意再去碰触外界的人和事,我认为那很脏,脏得无法想像。我甚至不能容忍男人碰我一下,那是多么可怕的事情。我以为,只要男人和女人单独呆在一起,就必然会做出……就会做出那种原始而丑陋的事情,那是我绝对不能容忍的。直到……直到我遇见了你。”
我掏出一根烟,稍微捋了捋,叼在嘴里点着,听着果蝇接着说下去:“那天晚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把陈雯雯的事情说给你听,也许你是一个天生就能让人信任的人吧。我打你打得很厉害,而你却什么都没对我做,还把外套给我盖上,在这里陪我到天亮。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男生,我很奇怪,我甚至怀疑你是不是另外一个物种。你承诺会调查陈雯雯的事情,更使我惊讶,因为这几乎就是与你不相关的一件事,你却接受得那么自然。你真是个奇怪的动物。”
我不自觉地挠了挠后脑勺,脸上似乎有些发烧:“其实我只是好奇心强烈罢了,我……”果蝇打断了我的话头:“让我说完。后来,你在车祸里救了我。我几乎要疯了:你和我印象中的男人完全不一样,是你改变了我对男人的看法。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所谓的爱,但在医院里的那一个月,我每天一想到你,就觉得很快乐,很幸福。可是我很快就发现了你的弱点:傲慢,自负,大男子主义。很多时候你从来就不在意别人的想法,也不顾他人的感受。从医院回来,你根本就没有找过我,你有没有想过我是什么滋味?你是为了我去调查陈雯雯事件的,可你却在我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跑到这里来和雷铃见面,第二天又说了那么过分的话,你究竟把我当成了什么?你的战斗口号喊得倒是很响亮,但你的心里有没有一个女孩子哪怕是微不足道的位置?你把我从一个枷锁里解脱出来,却又让我背上了更沉重的负担。”
我的脑子像开了锅似的乱成一团:我自己看来天经地义的事情难道会带给别人这么多的感受?我做错了吗?我真的是这样的人吗?果蝇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淡淡一笑:“是的,事实就是这样。我失望了,我彻底地失望了,我想这世界上没有任何的美好,当我不再想拒绝别人时,别人却无情地拒绝了我。就在这时,许北杰又出现了。我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样的方法,使我们宿舍的每个人几乎都对他赞不绝口。他寻找各种方式和我接触,他陪我聊天,他给我讲笑话,他每天给我打电话,不管我的心情好不好,总是想方设法地让我开心。他关心我的一切,用他的话说‘就像关心他自己那样’。我很迷惑:这就是陈雯雯口中的禽兽么?这就是陈雯雯所拥有过的痛苦经历么?我不知道,但我明白我希望别人对我好,希望别人能够体贴我,安慰我,让我感到自己确实是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着的。”
“那天他主动来找我去散步,结果你在树林里放出那么恐怖的声音,我几乎以为是陈雯雯在警告我,让我不要重蹈覆辙。后来我本来已经跑出了很远,却想到你是不是还在那里难过,于是又想回去看看你。在半路上,我遇见了浑身肮脏的许北杰,他很痛苦地说你打了他,还威胁他说我是你的,叫他不要再*近你一步。他的可怜让我相信了他的话。再后来,在这里你又打了许北杰,我当时没有多想别的,只是希望你不要在语言上输给他,却没想到你的性格决定了你的行动。我只想阻止你不要再冲动下去,可你却又没有理睬我扬长而去,你有没有想过,你多少次地伤了我?”
果蝇停下来喘了口气,抹掉一滴挂在额前的水珠,看了看我的反映。我泥雕木塑似的坐在桌子上,烟灰掉得满身都是。果蝇无奈地摇了摇头:“但是,许北杰那段关于爱情的阐述打动了我:是的,爱情就是需要自己去争取的,可我几乎从没争取过就认定我已经失去了它,我是不是要重新考虑呢?所以,我一直在你与他之间徘徊。你拥有的是真诚,而他则能给我甜蜜,鱼与熊掌,我不知该取哪一个。当你被打住院时,我第一反应就是许北杰干的,但当我问起时他却轻描淡写地将这个话题回避开了,还说他没有时间去应付你这样的人。我想去医院看你,但走到病房的门口却怎么也迈不动脚步:我怕你对我视若无物,我怕你再跟我吵起来,我怕你把我看成人尽可夫的女孩。最终,我还是没有进去,可我却一直在想着你究竟会怎样。”
“最后,就是今天了。田末末告诉我的时候我首先就想到了这里。外面下着大雨,我拼命地跑,害怕你们出事。你们吼叫的声音那么大,整个主楼都能听见。我听见你的激愤,还有他那种可悲的猥琐。我忽然想起陈雯雯,我哭了,哭得很厉害,我很难过,非常难过。我一路走来想阻止你们,我不想让你们两个都毁灭,就像那个曾经活泼可爱、拥有美丽幻想的陈雯雯那样无声无息地在这个世界上消失。可是当走到403门前的时候,我突然明白了:我只需要把我该说的话说出来就行了。其实从开始到结束,我一直都是最关键的人物,只是我没有意识到罢了。”
早就不再有闪电了。雨已经小了很多,像筛子筛过那样绵绵密密。我呆呆地盯着果蝇,确认她已经不再说话了之后才勉强开了口:“有许多事情是我太独断了,对不起。我确实从来没有认真考虑过其他人的感受,即使是对女生。我没有想过这些,我很自私……”
“你不要再自责了。我是一个几乎没有与他人进行过感情交流的女生,我很坚强,也很脆弱。我可能走过许多弯路,但我希望能够像别人一样自由地说笑,拥有普通的快乐。也许,是我没有这个命吧。看到你之后,我开始相信这个世界是存在着美好的,可我不知道会不会得到它。”果蝇的声音越来越低落,最后近于消失了。我下意识地摸了摸鬓角边的伤痕,自嘲似的说:“也许你会得到吧。不过,下次一定要记住选对人才行。”
我简要地将许北杰的光辉事迹向果蝇介绍了一下,包括他和我的对话以及他是如何设计我的。我一边说一边看着她的眼睛瞪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圆。当然,我只是简单地提了一下许北杰对陈雯雯的各种形容,在描述他们之间发生的事情时也很费了一番周折。关于许北杰所说的果蝇与他的事情,我干脆就略过了——虽然我心乱如麻,但对于这件事情我想我最好保持沉默。
果蝇在我讲到许北杰如何抛弃陈雯雯的时候捂住了双眼,慢慢蹲下去,呜呜地哭出了声。我硬起心肠把全部经历讲完,才说道:“别再哭了。我希望你能相信我所说的话,也希望你以后在与人交往的时候不要只被表面迷惑。我承认许北杰在外面是个溜光水滑、一表人才的家伙,他可以用华丽的语言给自己带上眩目的光环,但他内里的思想就不是你能轻易想像得到的了。你该记住,任何事情都不提供道德担保,即便是人们眼中的圣人也是如此。无论如何,取舍的权力在你,我只是把我所见到的事实说出来而已。”
果蝇没有回答我。她哭了一会儿,忽然间打了个冷战。她将衣服紧紧地拽了拽,又接二连三地打起哆嗦来。我跳下桌子,刚解开衬衫上的几个纽扣,又赶紧收住手:我*……我在干什么?这样……这样面对她是不是有点太露骨了?虽然……那个但是……
想了几秒钟,我向她叫道:“喂。”果蝇抬起苍白的小脸,不解地望着我。我转身背对着她脱下衬衫,反手将衣服递向她:“把这个换上。会冻感冒的。”
好长时间没有回应,我不耐烦地晃了晃胳膊:“快点。真的会得病的喔。”又过了一会儿,我才听见背后轻微的声音。手上的衬衫被拿去了,换上一团湿漉漉的T恤。我将T恤展开又叠上,用力地拧干里面的水,然后把它挂在一扇窗户的挂钩上。
身后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我换好了。”我还没等完全回过身来,一个温软的身体就猛地扑进我的怀里,差点把我撞倒在地。她的胳膊狠狠地勒住我的腰,脸颊完全埋进了我的胸口,我可以透过背心感觉到她冰冷的泪水。她呜咽着使劲收紧手臂,口中含糊地念着:“你这个混蛋、白痴、傻瓜……”
我轻轻捧起她的脸,她的眼睛里还盛着晶莹的水珠,脸蛋上却已经展开了一层朦胧的笑意。我还打算斟酌一番,忽然间被感情的洪流冲垮了理智的堤坝,搂住她对准她的小嘴深吻下去。她的嘴唇温暖而富有弹性,舌头生涩却又甘甜,充满少女的芳香。
过了几亿年之后,我松开了她,后退一步闭上眼等待着人生中的第六记大耳光。等了很久却没有动静,我睁开眼睛,发现她还傻呵呵地站在那里,似乎在回味着什么。我不禁问道:“你在干吗?”
果蝇痴痴地望着我:“原来接吻是这么美好的事情……我还要。”她再度扑进我的怀里,用力地搂着我的脖子和我吻在一起。我的心跳开始加快了,头脑中的恶魔与天使壁垒分明地对打起来,天翻地覆难分难解。我怀里的姑娘的体温似乎也在上升,直到热得发烫……
恶魔胜利了。他把天使打得丢盔卸甲抱头鼠窜,顺便放了一把大火。我解开了她衬衫上的第一粒扣子,她没有反抗,而是在静静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
…………
…………
“怎么会这样?你……你……”烈火燃尽之后,我发现了什么,抱着果蝇几乎说不出话来。
果蝇的脸仍然潮红一片,好像还沉浸在余韵中不可自拔。听到我惊讶的口气,她慵懒地抬起眼睛:“什么?怎么了?”
我看着自己被染红的牛仔裤,变得张口结舌:“你……你还……可是……许……他说……那个……”
果蝇懒懒地闭上眼睛,继续紧紧地搂着我:“对于男人,我最有效的反抗方式就是打耳光。两天前在树林里,他挨了我一下呆住了,我就趁机跑掉了。”
我的喉头被什么塞住了,咕噜了好半天才冒出一句话来:“今天的事……你确定自己没有选错人?”
果蝇连眼睛都没睁开,只是在嘴唇边绽开一丝微笑:“即使选错了我也不后悔。”
我的心里充满了各种奇怪的滋味,这是我毕生从未体验过的情感。我没再说什么,只是把她抱得更紧了。
旭日东升的早晨,乌云已经从天空中完全消失了。我把果蝇送到她的宿舍门口:“好好休息一下。”她红着脸没有说话,突然飞快地亲了我一下,就飞也似的跑掉了,留下我一个人站在宿舍门口发愣。
我把衬衫搭在肩膀上,溜溜达达地往回走,几个月来心情头一次像今天这样畅快。但遗憾的是,这种好心情并没有维持多久。我刚走进宿舍楼,就一头撞上慌慌张张向外跑的老大。我抓住他的肩膀:“老大,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老大用一种古怪的眼神打量了我好半天,才说道:“你一点也不知道么?刚来的电话,许北杰死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