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婐躲藏在暗处不与于相见,待于过去了她的泪水一下子夺眶而出。她真想奔过去告诉于自己就在这里,可理智又告诉她如果自己追过去了就将后悔终生。于是她在一片荆丛中的绒草中间躺下了,要让春阳安慰她那颗又在滴血的心。
山下传来了嘈杂的声音,甘盘带着官兵来找子婐了,一声声的呼唤传遍了山间的棱坎沟壑,传入了子婐的耳鼓,子婐一下子从树丛后坐了起来,急剧地思索一番,而后朝身旁的弯树奔去。
子婐将准备好的绳子从腰下解下来,挽了个扣子,一头系到树枝上,而后爬上树干拴住自己的腿,猛一下从树上吊下来,而后大喊:“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
然而,子婐当后妃的心情也太急了点,人也太聪明了点,她是看到官兵才将自己吊上去的,但隔山观景看似很近实则很远,就在士兵看到她时离她最近也有七八里远,士兵在朝这里奔的途程中她已经昏了过去。她是头朝下脚朝上吊着呀,她这场戏只怕人家看出破绽来,只怕人家将她的假话揭穿,所以才演这么场苦肉计。
甘盘带人来了,一见她这样立刻呆住了。这老尖巨滑的卿士也被她这场面给糊住了,自问:莫非羌人真的抓了她,见带不去了才将她吊在这里吗?不然仅凭她自己可吊不成这个样子啊。事情紧迫,不容他多想,只好让人割断绳索,将她放下来再说。
子婐仍在昏迷着,甘盘与人一声声地呼唤她:“四王妃,四王妃……”呼唤许久她终于醒来了,睁开了眼睛看到了甘盘立刻又开始了演戏。道:“甘盘卿士,羌人真不是个东西,把我弄到了这里吊了起来。你快让人抓他们给我报仇啊。”
甘盘道:“好好好。”点了几个兵丁往那边追去了。反正他们彼此知道各自的心,虽在演唱着双簧仍然装得一本正经。不过,既是各怀鬼胎这双簧就不会演得十分彻底。那意外的插曲儿就得让他们动一番脑筋。这时,那个现在是子婐丈夫的于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抱住子婐就喊了起来:“子婐,你怎么了?”
甘盘见了于,已明白了子婐在这感情发生危机的时候是怎么样过来的。但即便是知道了内情这双簧戏还得演下去,就装得不认识这个情种,喝道:“什么人,干什么,干什么,来这里捣什么乱?”
于并不知趣,更不怕这卿士老爷,道:“什么,我捣乱?你们才捣乱的。这是我老婆,你们凭什么搂她抱他?”
甘盘只怕于再闹下去会毁了自己的大计,喝道:“这家伙怎么这样疯狂。人家明明是武丁王的妃子,你却说是你的老婆!”他换上一幅面容又面对子婐,道“子婐王妃,你看这家伙想老婆想疯了,竟认你来作老婆,你认识他吗?”
子婐知道甘盘的用意,他是抓住了于这件事要挟自己。但自己现在正处在危谷之中,一切都还必须靠甘盘来打点,所以也对人家无可奈何,只好睁着眼睛说瞎话了:“我根本不认识他。”
于没想到子婐竟会说这样的话。一时间目瞪口呆。象一个木偶似的站在了那里。甘盘的目的达到了,知道也该到收场的时候了,就道:“什么东西也敢骚扰武丁王的妃子,把他扔河中。”
士兵们当然听得是这卿士老爷的,抬起了于就扔到了山下湍急的河水中。
子婐这一下可心疼的落泪了。她知道自己否认了与于的关系于的死期就要到了。想起人家的诸多好处她不能不落泪,可又知道泪不应该在这样的时候流,就装作伤口疼痛叫道:“该死的羌人,害死我了。”
甘盘知道她在为谁落泪,就凑过去道:“啊,王妃,伤很疼吗?”
子婐道:“甘盘卿士,多亏了你呀,要不是你我就落羌贼的手中了。他们把我架到了这里,我死搂着这棵树不放,他们见到了你们就要吊死我。哎哟,真疼。”
甘盘明白她仍在演戏,就随着她的词儿往下编。道:“我知道,这些我都知道。子婐王妃,你吃了许多苦,武丁王惦记着。这不,让我来接你回宫了。咱们走吧。当了司母可别忘了赏我老甘一杯酒呀。”
子婐听说是武丁让甘盘来接自己的,心中十分高兴,道:“甘盘卿士,我忘不了你的救命之恩。将来我一定会全力报答的。走,咱们走。”子婐挣扎着要站起来,可腿又疼的利害。就又道:“甘盘卿士,你看我这腿。走不了路哇。”
甘盘道:“来人,绑个担架,把王妃抬回去。”
士兵们用戈柄作担架,解下腰上的带子缠在上面,而后扶子婐躺在上面,把她抬下了山。可他们到了子婐栖息的那个山洞边子婐又来了主意,对甘盘道:“甘盘卿士,甘盘卿士……”
甘盘来到了她的身边,道:“王妃有何吩咐?”
子婐道:“甘盘卿士,让士兵送我回山洞中吧。”
甘盘道:“王妃,可武丁王是让我接你回王宫的呀。”
子婐道:“甘盘卿士,四王爷已经成了国王了。我也要到王宫作天下人的司母了。怎么能让人抬着入宫呢?司母是要母仪天下的。我怎么能让人第一眼看到我时是一个病残之躯?待我好了再见武丁王吧。”
甘盘知道这子婐又在卖关子了,她要让武丁王来接她,要向世人宣告她这王妃是武丁王娶来的而不是自己聘入王宫的,好提高自己的身价。就道:“好,好,那王妃就先回洞中休息几日,等我禀报了武丁王再来接你。”
子婐就这样的又回到了山洞。红果早在洞中等她了。甘盘看了红果虽然心中痒痒的也不敢再办越轨的事了。只好向子婐告别,悻悻地回到了京畿。
红果看甘盘走了,不由得发出了一阵大笑。子婐也随之笑了起来。她们庆幸她们的图谋又一次获得了成功。不过,红果却多了个心眼,当姐妹俩笑过后她说:姐姐呀,这事看来好象瞒过武丁王了,可谁知这甘盘回去后会不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呢?”
子婐想了想道:“武丁并不比我聪明多少,他会来接我的。”
红果信赖的是姐姐,姐姐这样说了,她也就信了。见姐姐伤成了这个样子赶紧去为姐姐支鼎作汤。她将在大洞内风干的山鸡取来炖了汤,送给姐姐喝。当姐姐喝过气色好了些她才放下心来。可这时于却从洞口爬了进来,说了声:“我回来了,”就一头栽倒在地上。
这一下姐妹俩可愣了,呆呆地看着于。于歇了一会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道:“我没有死,我是来向你们讨债来了。”
红果道:“讨债?你讨什么债?”
于道:“你们欠了我一条命。子婐让甘盘将我扔下了河。”
红果道:“甘盘扔你到河里与姐姐有什么关系?姐姐又没有将你扔河里。就算姐姐欠你一条命,可当初她在河里也救了你一条命,两下相抵也该扯平了。”
子婐道:“红果,我是欠了他一条命,你让开道,让他来讨。”
红果不由得问:“姐,这倒底是怎么回事?”
子婐道:“在吊我的树旁甘盘看到了他,看他一直喊我老婆才将他扔到河里的。”
于道:“难道你不是我老婆吗?咱们都生活在一起了你却装作不认识。”
子婐道:“我是个女人,是要作人家的老婆的。可武丁王要我作他的老婆了,我就不能再作你的老婆了。因为武丁王握有生杀予夺大权。我如果不跟他性命就保不住了。难道你忘了,你只喊了我几声老婆就被扔入河中了吗?”
“这……”于无言了。
子婐又道:“于,在我与武丁认识之前,我要把一切都给你,可你不敢要。我只好依附于武丁王了。如今我与你相见,不免又勾起了前情,愿意把一切都给你,补偿欠你的情。可当武丁王又来找我时,在那么多人面前我敢承认自己是你的老婆吗?”
于又落下泪来了,道:“难道咱们必须分开吗?”
子婐道:“分开不分开全在于你呀!”
于道:“我还有什么能耐与你在一起?你将要到王宫作你的司母了。”
子婐道:“你不是王宫护卫吗?我们在一块有的是机会。你觉得武丁让我进宫我就多愿意吗?我过去委身于他那是迫不得已,现在我是身不由已。况且,我也该入宫施一下威风了。我为帮他武丁登上王位,把妹妹都陪上了,如果不给武丁那些妃子们斗斗岂不便宜了她们?不过你放心,武丁的嫔妃们有数十个,他不会将感情全部给我。我呢,也不会全部给他。当然,我一颗心全在你的身上。我到王宫嘛也挡不住咱们暗中往来。如果我怀上了你的儿子,将来你的儿子不也是国王吗?我一定要把他推上王位,让他向天下人发号施令的。”
于这颗受伤的心到了这个时候除了需要安慰还是需要安慰。尽管子婐讲得都是鬼话他也觉得入耳了。但他又知道子婐是嫁国王了,这一下分开就不可能再象现在这样厮守了,就道:“唉,一分开就成两世人了。又哪能日日相见呢?子婐呀,我舍不得你,舍不得离开你呀。但我又知道留不住你。在这分别之前你能让我再在你身边呆上几天吗?”
子婐道:“今后有的是时日,又何必在乎这几天呢?”当她看到于那可怜兮兮的样子心也软了“好吧,看你那个劲儿我就再陪你几日。”
于当着红果的面就扑了过去:“子婐,我的老婆,我离不开你呀!”吓的红果赶紧奔向洞外。
子婐又与于开始了夫妻生活。他们都知道这样的生活不会太久了,就格外珍惜这临别前的时光。于整天与她寸步不离,子婐也知道离开于后再也得不到如此纯真的感情了,就让于在自己身上尽情地发泄,自己也充分享受这应有的天论。可子婐这样的给予并没有使于得到满足,他经常在夜中哭醒。醒来后就紧紧地抱着子婐,哀求道:“子婐,不要到宫中去了吧,跟我一辈子,我会让你幸福的。”
子婐追求的幸福决不是于能够给他的这一种,对于的要求只好好言相慰了:“于,我想跟你走,可我身不由己呀。”
子婐的伤渐渐地好了,知道武丁快来接自己了,可这于就是不走,他要充分享受这美好的时光。子婐无论怎么劝也不行,只好焦急等待那难堪的时刻的到来。这一日,于又抱着子婐在洞内消磨时光,洞外却传来了音乐声,在塘边洗衣服的红果奔了进来,道:“哎呀,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在这里绵缠,武丁王来了,都到了那边山岗子上。”
子婐一听愣了:自己与于的事要是让武丁知道了那自己的一切就都玩完了。红果见他们如此发愣道:“于,你还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躲躲?要是让武丁知道你在这里,恐怕就不是只被扔到河中了。”
子婐道:“于,快藏到那边大洞中,那里边深大,容易躲人的。”
这时音乐声近了,于要躲到大洞中也来不及了,只吓得浑身发抖。红果急中生智,道:“要不这样,这草铺这样厚,让于藏下边,上面再铺上干草。武丁王是尊贵的国王了,到了洞里了也不会久留的。”
到了这时候也确实没什么好办法,只好让于受点委屈了。子婐就与红果飞快地扒开了草铺的草,将于按到了里边,又飞快地盖上了兽皮,子婐一下子坐上面装作若无其事。
武丁来了,到洞外停下了脚步,让传旨官先一步到洞内传旨。传旨官躬身来到这个久久企盼当司母的女人面前,道:“子婐接旨。”
子婐这时显得手忙脚乱了,只见她又在那里呆站了许久才跪倒在地:“子婐接旨。”
传旨官道:“武丁王命,封子婐为殷商司母,今日为戊戌日,所以称司母戊。号妇婐。”
就这样,武丁对子婐的眷恋终于昭告天下了,子婐当上殷商的司母了,可她却不知所措,在那里呆跪着:“我……”
红果道:“姐姐,你该磕头谢恩了。”
这时武丁却走了进来,道:“不用磕头了,我来了。”
子婐抬起头来面向武丁,眼中一下滚出了泪水,只道了声“君王……”就语塞了。
武丁将她拉了起来,道:“我的王后,该道谢的是我呀。你使我从一个失意王子变成了一个国王,功高于天哪。”
子婐一下扑入了武丁怀中:“君王,我们终于到一起了。终于到了一起!”
于在草中捂着,只到这时候他才明白了一切。他才知道了子婐的追求,子婐与武丁之间不可分割的姻缘,以及子婐帮武丁王干的那个惊天动地的大业。也到了这个时候才明白自己与人家之间的距离。也才知道自己在人家的心中是多么的多余。那一着侧耳倾听消息的耳朵了倾刻间垂下了,好象再听下去就会得到神的惩罚。
这时武丁王紧紧地抱着子婐,好象稍一放松她从此再不会属于自己了。道:“妇婐呀,经过这么一段时间的扎腾我才知道你是如何的可爱,我是如何的离不开你。往后,咱们就象星星和月亮那样永不分开了。走,到王宫中去生活,那里才是咱们的家。”
子婐尽管将当后妃作为自己一生的奋斗目标,可她对王宫又有一种本能的畏惧。她知道那里不是平常人生活的地方,到了那里稍有不慎就可能遭致杀头。所以当她成为司母要进入王宫时她一下退缩了:“君王,我不想入宫。”
红果见姐姐又要把事情办坏,赶紧拉住了她的胳膊,道:“君王,姐姐现在的伤还没有好彻底,怕被人抬着入宫不吉利。”
谁知这妇婐这会儿真的傻得可以,道:“不,我真的不想到王宫去”
武丁听此大感意外:“你不是早就盼着当司母吗,怎么这会儿又不想入宫了呢?”
妇婐又在犯傻:“你宫中嫔妃成群,就算让我作了王后,又能得到你多少恩爱呢?倒不如你把王位弃了,咱们在这里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武丁听此笑了:“哈哈,妇婐呀,你怎么净说傻话呢?那王位是随便弃的吗?多少人为了它拼得头破血流呀。你不也为了我作国王冒着生命的危险到处奔波吗?要说宫中嫔妃多,历代帝王都是多妻的我又怎么能够例外?好,你要是真的不想入宫今儿我也就不走了,咱们就在这里重新体践过去的情趣吧。”说着往草铺上一躺:“好舒服呀!”
妇婐知道草铺下面有一个于,只怕他坚持不住了要坏事,赶紧拉起了武丁,道:“君王,我刚才是高兴的过了头,犯傻了。走吧,咱们现在就到王宫去吧。咱们好不容易得到了它,得好好地经管它。”
谁知武丁却也犯了傻,躺在草铺上就是不想起来,道:“我真的不想走了,我要再体践一下这福地洞天的滋味。不然,咱们走了说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呢。”
妇婐急忙又将他从草铺上拉了起来,道:“君王,这地方我们早住腻了,那柿糠炒面的味也已经尝够了,咱们还是赶紧走吧。将来有时间了再来玩也是可以的嘛。”
武丁笑了:“刚才你不是对这里很留恋的吗?怎么又急着走呢?”
妇婐道:“王宫属于咱们的家嘛,这里只能是野兽的洞穴呀。”
武丁道:“好,咱们走。”
从此,子婐就成了司母戊妇婐。红果呢也就随姐姐入了宫伴姐姐去生活了。
侍从们抬着司母戊出了洞,走向停在山道上的大车。于在草铺下听得周围没有了动静才从草铺中拱了出来。他心头憋着一股火,心急火燎地奔向了洞外。到了山坡上只听得山下传来了阵阵音乐,武丁与司母戊共乘一辆大车在金戈武士的护卫下走向王宫。他不敢追人家讨老婆,又驱不去心中的烦恼,跳着脚骂道:“好你个武丁王,天下的女人那么多,你哪个不能找,为什么偏要把我的老婆弄去呢?我搞上了子婐,你给我弄走了子婐,我搞上了子妌,你给我弄走了子妌。我找一个就成你的了,我找一个就成你的了,我看你多么可以。咱们走着瞧,我非让你们子家的江山改姓不可。”
于骂过了,越想越觉得自己窝囊,不由得蹲在地上大哭起来。只听他哭道:“我算什么男人哪。连个老婆都保护不了我还能干些什么?!”
不过,当他哭过了后他心中也多了些臆想,他决心要与武丁王为敌,要与司母戊苟且。要搅在武丁与司母戊中间,让他们不得安宁。于是他转回洞内放了一把火,将自己的过去在烈焰和浓烟中埋葬,而后拖着沉重的步子去寻求新生。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