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虑大山中有个小小的村落名叫阳市,单听这个名字你一定会以为它有什么来头,还会是一个繁华的地方。其实不然,此村中只有两三户人家,之所以叫阳市是羊屎的谐音。子婐的姑母就住在这里。
这阳市住的人家虽少,但景物可谓别致。一条小溪从山上蜿蜒而下,溪边有条曲曲弯弯的小路,把山里人的脚步引向山外,也把山外的人引入山内。青青的翠竹布满了小溪两岸,又将头点向路旁。子婐与红果走在这山道上,不得不时时低下头来,躲避这无聊者的骚扰。
子婐与红果拖着疲惫的身子来到姑妈家门口叩响了门,姑妈从屋中出来一见她们姐妹俩伸手揽入怀中,眼泪就象小溪一样流下:“闺女,我可又见到你们俩了!”
子婐与红果见了姑母也泪如雨下,她们相濡以沫几十年,今日一日遭劫,各奔东西,再相见时就增加了许多牵挂。一时间,娘仨哭得死去活来,连大山都罩上一层云雾。哭够了大家还得面对现实,子婐就告诉了姑妈自己一家人在泉美的遭遇。
姑妈沉吟良久,道:“婐、红果,你爹是个好人哪,可以说他是国家的栋梁。可是,他耿直的有点不尽人情,所以不仅要毁自己而且也要毁了全家呀。唉,你们是多好的姑娘啊,要本事有本事,要相貌有相貌,可从此就要做山民了结一生了。婐、红果,泉美也不是久留之地,你们家田无一垅也无法过日子,我看你们还是来阳市过日子吧。阳市山上野果多,野兽也有,你们来了可狩猎,可采果,日子也能过下去。待有合适的人家你们姐妹俩就嫁过去,这辈子也就算过去了。”
子婐与红果听姑妈这样说,不由得又哭得昏天地黑。从此,子婐就与妹妹在阳市住了下来,白日到山上采摘山果,夜里一道纺麻织衣,日子也过得消闲自在。
阳市的秋天,那真是镶金裹银的季节,水蜜桃挺着红红的尖嘴让人垂涎三尺,玛瑙般的葡萄让人更加回味无穷,硕大的黄梨,红、绿、黄、紫各色苹果带着诱人的清香,柿子挂满了枝头,黑枣睁着千百双眼睛……,子婐与红果及姑母在山上奔忙数日已将一冬一春的食物贮藏完结。这一日,子婐将妹妹留给姑妈,自己回泉美招家人了。
子婐走在山道上,心中充满了激情,山里人迹稀少,物产丰富,家人只要能在这里安家,以后吃穿不愁。父亲能来这样的环境中生活也算到了清静之地,脾气也会变好起来的。心情舒畅了,脚步儿自然轻快,几十里山路也只半日就走过,泉美的老爷山,清凉河又出现在面前。子婐长抒一口气,从老爷山旁走过奔向泉美。
子婐在泉美街中的道途上匆匆而行,突然从旁边门中奔出来一个男人,伸手就在子婐脸上打了一巴掌,骂道:“臭婆娘,到处跑什么?还不回家!”
子婐转过头来注视那男人,就看到那“远看一堆炼渣,近看石榴皮翻开”的麻脸姬磙,子婐刚要说些什么,姬磙一下捂住她的嘴,拖住她就往家中拖。子婐奋力挣扎着,但身单力薄不一会就被姬磙拖入家中。
姬磙将子婐拖入屋中,子婐知道他下面要干什么,就拼命地挣扎着。谁知姬磙却放开了她,双手一揖道:“婐姑娘请坐。”
子婐没有坐,而是怒视着他:“姬磙,你要干什么?”
姬磙道:“救你!”
子婐不解地看着他:“救我?”
姬磙道:“子婐姑娘,自从你和妹妹离开泉美后,朝廷就派来了一干人丁,把你父亲、母亲、弟弟抓去了,因未见到了你们姐妹,就派人丁在你家门口守候,我怕你被人家抓去才在这里等候着你。
“啊!”子婐从窗户里住外看,果见自家门前影影绰绰有人在行动,不由得坐在了墩子上。此时,子婐可着实呆了,眼前出现了一片空白。姬磙见了倒一杯米酒送子婐手中,道:“子婐,先喝杯水酒暖暖身子吧,一会儿我让人给你煮饭吃。”
子婐接过水酒一饮而尽,而后道:“姬磙,如果我要留你家中,是不是一定得当你的小妾呀?”
姬磙道:“不不不,我虽然喜欢你,但我决不乘人之危。况且你是朝廷的钦犯,我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留你在家中啊。一会儿吃过饭我给你点钱,你自谋生路去吧,泉美不是你久留的地方。”
子婐不由得低下了头,思虑许久才将杯中酒饮下,道:“谢了!”
子婐偷偷地从泉美出来,一头拱入疏林中,踏上哪通往未来风雨的小道,艰难地举动了自己的脚步。
起风了,风又推来一片云朵,带来一场大雨,给子婐这失意的人儿更多的凄楚。她心烦意乱,人也被这连连的打击弄麻木了。她仿佛忘记了人世间的寒暑凉热,双腿机械地在山道上挪动,任由风雨侵袭自己的躯体,一会儿她就成了落汤鸡。
云低、风骤、雨急、山高、人小、色暗,从远方看,子婐仿佛这死寂般的大自然中唯一的生命,虽然与整个世界相比显得那么渺小,但却充满面了活力,在狂风暴雨中拼命展示自己的能量。
人世间充满了凄风苦雨,只是有人遇到的早了些,有人遇到的晚了些。有的人刚落入襁褓中灾难就致,将弱小的生命夭折于生命之初,有的人向往美好的生活,为它的到来孜孜不倦地奋斗,但中途却遇风雨的摧残,使他们成为失败者痛苦一生。还有的人在人生的道上走了一多半,饱经了人世的风霜,再遇些风雨也觉得无所谓了,再大的风浪也能泰然处之。而子婐遇这场人世风雨正是鲜花含苞时,这不尽人意的风雨会把她的意志摧残吗?风雨过后她的生命还能开出诱人的花朵吗?结出丰硕的果实吗?
子婐咬着牙在风雨中走着,前面是令人捉摸不透的雨幕,头上是阴沉无量的雨海,脚下是陷人的泥泞。在生活的十字路口,苍天竟给了她这么一个环境。你停下,无情的风雨鞭策你;你前进,命运的风雨摧残你。停也无益,行也无益,风雨的摧残是你躲不过的生命途程中的劫数。子婐咬着牙道:“哪你们就都来吧,你们就施暴吧,当你们的淫威使尽时,留在这世界上的是我而不是你!”
子婐努力地与风雨搏斗着,泥淖一次次地将她陷进去,粘掉了她的鞋子,她索性不穿了,拿在手中赤脚而行。许久,她终于战胜了风雨,迎来了一片尉兰的天空。此时,她置身于高岗举目,到处都是可人的清馨还有那暖烘烘的朝阳。
子婐又回到了阳市,找到了姑妈和红果妹妹,告诉了她们家中的变故。为防意外,子婐让姑妈与妹妹藏到了大山深处,自己要到京畿找父亲的故旧,寻找解救家人的办法了。
再说甘盘从泉美子渔家出来,一路是又气又恨,想到子渔到了那种地步还桀骜不训,自己真想到小乙面前奏他一本,让小乙王杀了这胆大妄为之人。但细一想来子渔的话也都是理儿,一个国家如果没有一个英明贤达的君王又如何会强大?一个人如果不刚直不阿又如何堂堂正正立于人世?象自己为官几十载趋炎附势,油光圆滑是争得了荣华富贵,可又为民作了多少益事啊?唉,作人难哪,刚正不阿,难免被诛被贬,趋炎附势又被人们所不齿,可二者又不能合一。到底怎样作人,怎样为官,他甘盘到了五十多岁倒不知道该怎么混下去了。
大车将甘盘拉回了京畿,甘盘只好怀着忐忑不安的心境去见小乙王。小乙此时早忘了外夷骚边,百姓置身水火之中,又就着靡靡之乐与宫女们共舞。甘盘来了,小乙王也看到了,仍搂着宫女舞到曲终才喝退歌舞伎,抹下脸装上正经与甘盘说话:“甘盘哪,子渔回来了吗?”
甘盘道:“禀君王,子渔有病了,待他好了自然会来王宫面君的。”
小乙王尽管昏聩,但并非神志不清。子渔在他身边三十年,南征北战、巡猎狩田、点将站朝还从未得过什么病,就算到了山乡,衣食从简,心中不悦,也不也致于病到起不了床的地步。况且,自己的圣旨又关系到他子渔的身家性命,他怎么会以病推托,不来朝君呢?恐怕是居功自傲,要违命抗旨了。就又说:“甘盘,子渔是躺着与你说话呀还是坐着与你说话呀?”
甘盘道:“禀君王,是子渔的女儿从铺上扶起他来给我说话的。”
小乙对甘盘的话仍然充满疑虑,道:“甘盘,他子渔对我的旨喻怎么看呢?”
甘盘道:“子渔感激君王的恩宠,他被贬山乡君王仍惦记着他,他就是块石头也会开化的。”
“哦!”小乙见甘盘如此说心中的疑云渐散,道:“子渔还说了些什么?”
甘盘看小乙脸色好看了些,紧张的心弦也放松了些,说话也稍大了点声:“其它也没说什么,余下来我与他谈了一些征夷方的事。”
小乙道:“你没给他留几朋贝,让他养疴?”
甘盘道:“我给了他三朋贝,够他用半年了。”
小乙听他这样讲禁不住心中又起了疑:“子渔不久就会回朝廷,甘盘给他留那么多钱干什么呢?”就问,“甘盘,子渔送你到门前的清凉溪,看到河水清澈,蓝天倒映水面一定会感慨万千吧?”
甘盘道:“是啊,子渔望着那欢腾的清凉溪落泪了。他说君王的恩泽如这清澈的小溪,将一泓琼浆广施于人间,庶民百姓在君王的恩泽下一定会生活幸福的!”
小乙一掌击在案几上,喝道:“甘盘,你的谎撒够了没有?”
甘盘抬起头来,脸上沁出来大滴汗珠,说话也结巴了:“君,君王,我没,没有撒谎。”
小乙一下跳起来,走到甘盘面前:“没有撒谎?刚才你还给我讲子渔躺在炕上,女儿扶他起来给你说话。怎么一会儿他倒自己站起来送你到清凉溪大发感慨呢?”
甘盘赶紧说:“君王休要发怒,休要发怒。人活着都是口气,子渔从司马位上跌下来变作一个少无田土的庶民,当然感到前途茫茫要生气了,病倒那里也在情理之中。如今听说君王要召他回朝,当然心情舒畅了,病也就好,自然要送我出村了。”
小乙道:“不!你不要骗我。如果子渔有如此的好心情一定会乘你的车来见我的。可他不愿再臣服于我,不愿再为我的江山奔走呼号了,才拒不随你回朝。”
甘盘道:“不不不,人的意向那是随环境而改变的。他子渔以前是桀骜不驯,可他如今成了平头百姓性格哪还有昨日的刚强?实在因身体有病才来不了京畿的!”
小乙:“子渔不是你甘盘,象蛇似的随天气凉热变换你的形态。子渔有他的作为,他自决定不再服伺我,就永远不会归顺我,说不定还会被鬼方、土方聘为战将与我殷商作对的。来人哪!”
侍从听到小乙的呼唤,从门外奔入宫内:“君王!”
小乙:“派人到泉美,给我把子渔一家人抓来!”
侍从们还未回答,宫外就奔来了二王子子昰,只见他三步两步窜至小乙王面前,道:“父王,到什么地方抓子渔?让我去,我一定能将子渔全家抓来。”
小乙一见这二王子挺象自己,笑了:“好好,有我这骁勇善战的二王子,我一切都会放心的。好,你去给我把子渔全家抓来,我要看他子渔的脊梁骨到底有多硬!”
“是!”子昰领旨,带了人马就上了泉美。只可惜泉美的破房中只有子渔和他的幼子老妻了,他那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已经逃离了他的魔爪。
子渔见小乙又来抓自己,心中十分气愤,就抱着一死的决心到了京畿。不过,他这次格外受优待,囚车径直来到了王宫中小乙的寝宫前。
小乙王与他的亲信甘盘又在议及家政国事,子昰却来报子渔被押来了。小乙王恨子渔过于刚直,处处不给自己留一点情面,恨不得一刀宰了了事。可当子渔真的来到他身边他又不知如何是好了。愣了半天对甘盘说:“甘盘,你去给子渔谈一下,问他到了这种地步还服不服我!”
甘盘这一下可到了两难之地:如果去见子渔,子渔肯定会认为自己向小乙王进了谗言,才使子家有了今日之厄。那样一来,不仅自己对子渔百般庇护要付于东流,还要毁了自己的名气。可不去又不行,因为这是小乙王的命令,当朝天子的旨意如何可以反抗呢?况且,子渔是被押到王宫来的,自己即便是舞烂三寸不烂之舌又如会使了渔软了脊骨去向小乙王低头呢?前思后想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甘盘眼珠一转来了主意。只见他口吐白沫仰面而倒,装死过去。
子昰见了踢了甘盘几脚:“甘盘,你装什么蒜?”
甘盘不吭不动,再摸身体,浑身都软瘫了,小乙王唉叹一声:“油滑无比的泥鳅啊,亏得只有你甘盘会这样!唉,还是我去见子渔吧!”58xs8.com